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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葉師兄撈起來了!

整個世界變得死寂, 風過也好,浪起也罷, 都化作虛無。

眼前的畫麵在不斷攀升, 雲在急速縮小。

葉疏白身上的白衫被風掀得獵獵而起,胸口早染上淒絕的嫣紅點點,那雙清冷的眸緊緊閉著, 再也尋不到半點活氣。

道劫立在雲端, 抬手一點,那具即將墜入海底的身軀便好似受到牽引般朝著他飛來。

他渾不在意, 畢竟這樣的結果纔是正常。

未飛昇便隻是凡軀□□, 連修行之路的第一步都未踏入, 哪能與仙相爭?

“方纔那火鳳中的氣息倒是生得古怪, 不像是火係天地法則, 究竟是何種……”

道劫心中暗自納疑, 正欲將葉疏白的神魂抓出,下一刻臉色卻驟然大變,身形一閃連連退後!

然而太遲。

一開始就錯了, 他不該將葉疏白抓到身邊。

劍修的致命傷, 隻會在正麵, 豈會在背後?

劍修可進, 不可退, 他們絕不會死在逃命途中, 隻會死在戰鬥中!

一道醞釀了不知多久的劍招自道劫的麵門驟然斬下, 其威勢驚天駭地,揮出瞬間天地日光齊齊黯淡,被這灼烈金光蔽三分!

那是一柄精巧秀氣的木劍, 依稀能看出是出自女子之手, 劍柄甚至刻了雅緻的花紋,不見半點殺氣。

握著劍的那隻手亦是修長瑩白,似美玉雕就。

然而木劍後的那雙眼,極冷。

那一瞬間,道劫好似瞥見高嶺之上沉寂千萬年的靜雪,那股寒意沁得他骨縫發涼。

“這劍法……”

他見鬼似的瞪大眼,心道這不是宿垣老狗用的劍法嗎?為何這人也會用?

然而不等他多想,葉疏白的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儘數斬來!

這劍招太快,儘管道劫實力遠超葉疏白,但是一時間竟也反應不過來,隻覺得像是有一隻蒼蠅縈繞於眼前卻又抓不住,頓感心中窩火。

“小子,不要再做這無畏的掙紮了!你這是蚍蜉撼樹,可笑可笑!”

葉疏白低語似自言,反問一句:“蚍蜉撼樹又奈何?”

總比蜉蝣不知何為暮要好!

道劫冷笑斥道:“蚍蜉等死便是,何必枉費力氣!”

但是,萬物生來為爭!

“劍修小子,你且乖乖受死吧!”

劍鑄來為殺!

一套清雲劍法在葉疏白手中似生了靈性,若流雲般寫意而迅疾,招招皆朝道劫命門刺來。

最後一招架起,葉疏白手腕一抖,劍尖凝出無上的氣勢。

他將所有破綻儘數亮在道劫麵前,求的便是斬出這一式!

這一式,他曾於玄天秘境斬下第十峰。

這一式,宿垣真在曾在玄天秘境斬出峽穀。

這一式,今日它要斬向仙人!

葉疏白的劍朝著道劫斬來的瞬間,似有極耀眼的金線纏繞結成一隻鳳凰。

道劫的瞳孔縮了縮,竟感到了一股生死之間的危意!

他被葉疏白的劍逼著不斷往前躲閃,失聲大叫:“你竟悟得天地源力了!”

在這樣的廢界,他以垂死之軀悟出了天地源力?這是何等恐怖的驚豔天賦?

道劫心驚不已,然而下一刻他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被這劍修逼到了一座古怪的島嶼附近,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一股莫名的天地源力開始在他腳底攀生蔓延開!

這位飛昇大能心中大震,霎時明白自己這是中了計。

他臉色變得陰沉無比,然而並不在意這些下界的小把戲,仍盯著葉疏白的身影冷笑:“很好,敢算計我?死!”

說話瞬間,他身上修為已是儘數爆開,一股恍若天神的金色光團毫不留情朝著葉疏白拍去!

葉疏白在飛速往下墜落。

他麵色慘白得彷彿同身上的衣衫化作一片,那雙眼在這片蒼白中越發顯得黑,唇角溢位的鮮血也越發豔麗。

袖口中,那厚厚一疊隨即傳送陣卷軸被風吹得四散在眼前,他努力想要抬手,卻一張也冇能抓住,隻能看著它們被道劫那可怕的力量撕成粉碎。

揮下最後那一劍後,葉疏白再無動彈之力,甚至連指骨也截截碎裂,連彎曲一下都做不到了。

他惘然地睜大無神的雙眼,看著這些碎紙屑如雪般紛紛揚揚。

真的像場雪。

他忽地想起溫雲畫這些陣法時的模樣。

那日窗外也在飛雪,她低著頭端坐在窗邊,一筆接一筆,畫了無數日日夜夜總算得了這一疊。

然後那小姑娘將這些卷軸儘數塞到他懷中,念唸叨叨地說讓他一定要記得用。

“若遇到人群毆你,你記得用。”

“若打不過了,也記得用。”

“若是遇到小紅這些奇怪的猛獸……你也要記得用。”

“用完被傳送到陌生地方後,你記得站在原地不要走動,我帶著橘子來找你。”

他那時忘了問溫雲為何是橘子,隻滿心記得她說會來找自己。

可惜,這次怕是等不到了。

那團金光離他越來越近,葉疏白緩緩地閉上雙眼。

然而就在它即將把他吞冇的那一瞬間,天地間忽然生出一股磅礴之力,居然將空間生生撕裂扭曲開來。

道劫拍下的那一掌落在外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周圍的海島礁石儘數化作齏粉,這等力量驚得整個世界都在劇烈晃動,然而那一掌卻是落空的一擊。

原本必死的葉疏白平白從空中消失了!

道劫的眼睛越睜越大,嘴唇顫了顫,那股強烈的空間波動讓他如遭雷擊,過後便是狂喜:“是空間法則!是空間法則!”

這次,他終於認出來了!

上界之中,唯有天資極高者可以領悟法則之力,他們都被稱作天道的寵兒。

凡是掌握了法則之力的修士,越階戰鬥都是常態,若能平安修至飛昇,那再修至仙境,甚至道境,都不無可能。

東玄界之所以在萬界中皆有凶名,就因東玄派有三位掌握了天地法則的道境強者!

而法則之間也是跟人一般,要分個高低的。

饒是東玄界赫赫有名,卻也冇一人能掌握空間法則這種至尊法則。

他隻以為是葉疏白用了空間法則,如癡狂般四處尋找著後者的蹤跡,正打算飛出去時,卻發現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自己束縛在這個島上。

道劫臉色一沉,辨出這是一道陣法,當即狠狠朝著前方拍去!

半透明的結界劇烈地顫動一下,若平靜的水麵泛起漣漪,卻又逐漸恢複平靜,甚至變得更加牢固不可破!

道劫怒喊著“空間法則是我的!”,又連連拍出幾掌,然而這陣法若風中飄搖的細草,卻始終堅韌不折,一道又一道灼目的金光在上端流淌而下,將他死死困在裡麵。

他終於注意到這片力量的源頭了,緩緩抬頭看向懸浮在半空中的黑點,日光太盛,他看不清那人的影子,隻覺得對方手中持握的長杖頗為眼熟。

是了,那日自稱是東玄界來人的驕縱少女。

她輕飄飄地懸在半空,海上寒凜的風將她長髮吹散,眉眼如水墨畫清淡,眸子低垂望來時,極美,也極冷,哪有昔日的嬌蠻傲氣?

那股駭人的空間法則之力的源頭,正是她。

然而她開口,莫名地回了句:“不是空間法則。”

道劫哪還有心思同她辯駁,雙目赤紅地朝她攻來,然而那道半透明的結界在二人之間隔出一道無法突破的天塹鴻溝,他每拍出一掌就被陣法阻隔下來,招招皆是無用功。

“這是何陣!”

他心中逐漸生出慌亂和憤怒,下界的陣法,難道不是隨手就能破解嗎?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陣法!

怕是冇有一個上界之人會料到自己會被下界的陣法困住吧?

溫雲靜靜地看著下麵不斷掙紮的道劫,冇有說話,隻是以龍骨法杖不斷點下去,每點一次,底下便有一道陣法亮起。

她以己身天地源力作引,似星火般點燃了無數道陣法!

轉瞬間,整座中界島亮起無數光點,同時向著陣中的道劫壓製而來!

不管是出自千黎深之手的靈陣,還是出自葉疏白和小火龍之手的魔法陣,又或者是出自溫雲之手的源陣,此時無數道力量交彙著,隻為了斬仙這一目標!

位於風暴中間的道劫不斷抵擋,然而就算這些攻擊對他來說隻是螞蟻輕咬般微不足道,但是無數隻螞蟻的啃噬疊加在一起,也足夠讓他嚐到蝕骨之痛了!

他抬頭怨恨地望著溫雲:“區區下界賤民竟敢犯上!”

“上下豈由天定?”

溫雲懸在空中,居高臨下地望著道劫。

她一字一句道:“上下尊卑,皆由人定,現在我在上,你在下!”

她怎敢這般狂妄?

此刻,道劫心中隻有恨!

恨自己輕敵,冇料到一個即將破碎的廢界竟然會出現兩個修成天地法則之人!

恨本該匍匐在自己腳下的下界賤民竟也敢猖狂至死,妄想斬殺飛昇者!

道劫不肯認命,他縱橫諸天廢界,同人廝殺爭奪機緣不止百次,而他在這數百次的爭鬥中皆是活下來的那個。

區區賤民罷了,又怎麼可能殺仙人?

道劫似乎終於做出決定,雙手合十成掌,體內的天地源力源源不斷地凝向掌心,最後朝著溫雲狠狠地劈出這必殺的一擊!

他緊咬牙關,怨恨已然化作實質。

“我化儘半身修為的一掌,你這凡軀該如何抵擋!”

空中的溫雲自是察覺到這一掌的威勢不同以往,她緊緊凝著眉,口中飛快張合呢喃著晦澀深奧的龍語。

昏沉沉浮在結界外的小火龍努力睜眼,隻能看見懸在空中的溫雲周身的氣息在不斷凝聚,在她周圍的空間開始變得扭曲虛無,天地間也變得一片晦暗。

它混沌的腦子終於變得清明,旋即一絲源自靈魂的恐懼湧上心頭。

這是……這是那道時空禁咒!

不可以,這道禁咒並未完善,它跟溫雲當年都險些徹底死在那恐怖的時空亂流中,她現在施放這禁咒難保不會被禁咒再次反噬。

小火龍的手腳都在顫抖,然而它依然強忍著恐懼,拚命地從海麵上往中界島方向遊。

它怕嗎?

它當然怕!

每每憶起當初在時空亂流中神魂都被撕裂的痛苦,它就算躺在堆滿寶石的龍窩中也會被噩夢驚醒。

那種恐懼源自靈魂,無法消磨。

然而它依然在往前爬。

“蠢魔法師,你不能死……”

它還是頭幼龍,小小的,可以哭的幼龍,幼龍怎麼可以離開主人呢?

“你不要又把我丟下了……”

小火龍努力蹬著後腿劃動前爪,卻因身軀過於沉重而動彈不得,一雙龍眼冇繃住,淚水湧了出來。

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溫雲身上的金色光華越來越盛,也感受著她身上逐漸變得微薄的氣息。

那根龍骨法杖綻放出無人見過的綺麗光華,同飛至半空抬手拍來的道劫狠狠撞擊到一起!

“哢嚓——”

陣法終於不堪重負,金光破碎瞬間化作虛無,潰散於天地間。

道劫麵上浮起一絲冷笑,毫不猶豫地將殺招祭向溫雲。

而那少女麵色沉靜,冇有半點驚慌畏懼,雙手持杖與之正麵對上!

刹那間,天地似歸於虛無,黯淡無光,直到二者碰撞後,才緩緩恢複清明。

道劫那帶著必殺的一掌最後冇能落下,好似憑空消失般,冇得悄無聲息。

溫雲仍然站在空中,脊背停止,冷傲得像株蒼鬆。

“啪——”

而在她對麵,自腰部而斷的半截身軀跌落在殘破的中界島廢墟之中。

溫雲還不作罷,麵無表情地又朝著那半截身軀丟了一疊厚厚的卷軸。

一時間冰凝火烤,最後隻留下半具焦黑若炭的骨頭在黑沙中,兩者混雜在一起,再難分辨。

剛纔還哭得要死要活的小火龍呆滯在原地:“這……這是……”

道劫一死,它也從那飛昇者的威壓中掙脫出來,狼狽地從海水中遊上岸,跌跌撞撞地往島上跑。

隻是這一幕完全出乎它意料了。

溫雲的確施展了時空禁咒,然而她這次施法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道劫。

確切說來,是道劫的上半身,她僅將這位飛昇者的半軀送入時空禁咒中。

這道禁咒將道劫的身軀分作兩半,這下無論他是否遇見了可怕的時空亂流,都活不下來了。

生死之爭,比拚的不隻是境界!

終於結束了。

溫雲體內最後一絲力氣也耗儘,似斷線風箏般自空中跌落。

小火龍連忙衝過去接住她。

“蠢魔法師你還活著!”

她卻冇有第一時間安撫小火龍,而是顫抖著手撐起身軀,努力站起來。

一步,一步,努力朝海上走去。

小火龍在她身後追:“你要去哪裡!”

去哪兒?

“去哪兒了?”

她聲音在顫,眼前一片昏昏景象,連此刻是白晝還是黑夜也辨不清,隻死撐著這口氣在往前走。

然而她身上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了,更找不到那人的影子在哪兒。

還在魔法界時,溫雲從來不會將自己的魔力耗儘,因為她冇有可以依靠的後背,她知曉魔力用竭後的自己將毫無還手之力,隻能任由敵人殘殺。

直到來到這裡。

她也可以在用完魔力後安安心心地睡過去,再甦醒時便能看到那道熟悉身影守在自己身旁。

不管何時何地,睜眼就能看見那道清雋的身影,或是在像個老頭似的慢慢泡杯茶自斟自飲,或是捧著她寫的魔咒大全一本正經地看著。

她茫然地朝著海中走,隻隱約記得自己那時候對著葉疏白用了個時空魔法將其轉移,可究竟轉移到何處,她也不知曉。

外海這般廣袤,他又傷成那樣,若是不能馬上找到救治,恐怕會死在哪個無人知曉的角落。

溫雲腳下踉蹌著跌坐在海水中,她抓了抓水麵上的一縷白紗,以為那是葉疏白的袖子,卻冇發現那是自己的裙襬,一抓隻是空。

她的手緊緊捏著自己漂在水麵上的裙襬,生怕把它鬆開。

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冇哭,反而勉強擠出絲得意的笑容。

找到你了。

此時此刻,溫雲已分不清虛幻現實,隻覺得身體越來越重,重到深深沉入海底,再也浮不起來。

天與海交織成一線,明澈湛藍,清風拂起些許波瀾,少傾,又重歸於靜謐。

朦朧間,她聽到遙遠的東邊似乎傳來數道亂糟糟的呼喊聲。

……

“溫師妹!”

“葉師兄剛剛突然就從天上掉海穴裡,嚇我們一跳!不過我們馬上就把他撈起來了!”

“蠢貨,又叫錯了!”

“溫師妹!我們把葉掌門撈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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