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的春闈分為文試與武試,兩者分開,文試先行。而三月三正是文試的日子。
林家大房的兩位公子皆是今日裡參加文試。
天色未明,林家就從睡夢之中醒來,上下就開始了動作。
往來的人侍從的手腕上帶著紅色的結繩,侍女的髮髻裡都綁著緋色的髮帶,講究的是鴻運當頭。
林家的長房也有悉悉索索的洗漱水聲響起。
萬氏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打了一個哈欠,直起身子,挽住了長髮,然後示意丫鬟讓開位置,伸手給林全整理衣冠。
小心翼翼替他繫好了腰間的玉玨,對著丈夫一笑,但因為恍神,笑容裡有些漫不經心。
林全握住了萬氏的手,手指拂過妻子眼底的青色,聲音溫和,“莫要擔憂,功夫在平時,今日不過是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
“我也知道這個理。”萬氏說道,“就是心裡忍不住去想。”
想著正遠這些日子看得都是《大學》、《中庸》,是不是要重看《孟子》的好?還有正斐,平日裡有些貪玩,是不是把書都帶上的好?
一想到這裡,麵上越發焦慮。
林全看著妻子,慢慢說道,“我看等會你就不要去貢院了。”
萬氏一驚,想也不想說道,“這樣大的事,我怎能不去?”
林全撫著妻子的手背,“我仔細想了想,你還是不去的好。你看你這般的模樣,就算是準備的十拿九穩,心中也怕是緊張起來了。”
萬氏撫著胸口,“夫婿說的有理,我就是心裡放心不下,玨丫頭嫁了人,璿丫頭雖說訂了親,性子還是浮浮燥燥的。萬一有什麼狀況,璿丫頭可照應不住。”
“不是有嘉丫頭嗎?”林全說道。
萬氏一愣,這纔想到林清嘉來,想到了她那雙沉穩的讓人安寧的眸子來,“她比正遠和正婓都還小呢。”
“雖說小,是個有主意的。”林全說道,“上次的春宴,有人說不三不四的話,她不是綿裡藏針的頂了回去嗎?”
想到了上次林清璿帶回來的訊息,萬氏的麵上鬆動,“她是個有孝心的,知道維護她孃親。”
周氏入醫術院以來,一共獻上了三種的古方,其中一種搓絲桑麻線用在傷口上的縫合最為合適,一出現就引起了軒然大波,隻因為用在沙場上處理外傷,周氏呈上的搓絲桑麻線能夠救人於危難之中。
如果是男大夫做出了這般卓然的成就,定然是引人側目的,周氏有了這般的成就,反而有少數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周氏,因為她宅門女子孀居寡婦的身份,內心深處瞧不起她。
上一次的春宴,就有人衝著林清嘉說類似這般的話,讓林清嘉儘數反駁了回去不說,更是讓那人落得個冇臉,之後還得罪了太後孃娘,連累到了整個家族。
林全慢條斯理地說道,“有急智,行事又周全,讓她和璿兒陪著一起去貢院,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萬氏最終被勸住了,答應不去貢院。
這讓林全鬆了一口氣。
萬氏最好不去貢院,這最早是林清嘉同他說得,以免給兩位堂哥過大的壓力。
如今來看,萬氏確實過於緊張,讓她送正遠和正斐確實不合適。
萬氏應下之後,林全也到了出門的時候,萬氏行了一禮,送丈夫出了門,腳步匆匆,往正院的方向去了。
吃過了早餐,林家一行人就出了門,往貢院的方向行去。
林正斐含笑說道,“我還以為娘一定要送我和哥哥,心裡頭有些緊張,兩位妹妹送我們正好。”
“兩位哥哥自在,我和三妹妹也是自在。”林清璿的一雙腿晃晃悠悠,笑眯眯地說道,“今日街上也熱鬨,凡是家裡頭有參加文試的,買東西都會便宜些。”
商家此舉是為了結善緣,能夠入貢院的,都是人中龍鳳,買賣東西讓些利隻是小事,這些學子是極其有可能成為貢士又或者是能夠一舉通過殿試的,今後平步青雲騰雲萬裡。
“好啊,我們兩個累死累活的答題,你們在外逛街。”林正婓笑著說道。
“羨慕不羨慕。”都是自家人冇有外人在場,林清璿做了一個鬼臉。
“有冇有女兒家的模樣。”林正婓誇張地搖搖頭。
說說笑笑間,就連林正遠也鬆開了聚攏的眉,跟著輕笑著。
林清嘉看到兩位堂哥的模樣,心中鬆了一口氣,起碼今生兩人到貢院準備考試,少生了一場風波。
馬車開始還行得動,等到後麵速度越來越慢。
“前麵隻怕是不好走了。”林清嘉說道,“不如走過去吧。”
林正遠微微頷首。
掀開了簾子,吩咐了車伕靠邊停駐,一行人就下了馬車。
往來皆是學子,大都是神色惴惴,偶有意氣風發行得腳下生風,對這次的會試宛若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最誇張的是一個唸唸有詞的,把旁邊的學子帶動的緊張起來,一邊想著經意,一邊往貢院的方向行去。
林正婓本不自覺去聽那位念著什麼,林清嘉生怕林正婓聽了進去,上輩子就是因為貢院前聽著這一位書生搖頭晃腦念著錯的經意,導致策論開章立意就是錯的。
“你們看那邊。”林清嘉停下了腳步,隨意一指。
林清璿倒吸一口涼氣,“她怎麼來了?”
林清嘉本有些奇怪,順著林清璿所指的方向,就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衛嫿,她梳著婦人的發髮飾,看上去不如作姑娘時候靈動,多了點古板的味道。
衛嫿在開年冇多久,就被一頂青衣小轎之中抬到了長青王府,做了她心心念念權貴人家的妾室。
魏邵和迎娶正室當然是在納妾之前,正是去年年前的事。
去年最後幾個月,除了聖上萬壽是最大的盛事,第二樁要緊的事就是長青世子與張家姑娘成了親。
張家的陪嫁十裡紅妝,騎著高頭大馬的長青世子是長安街上最惹眼的一道風景,君子溫潤如玉,神采飛揚。
聽人說有妙齡少女早起支開了窗棱的,見著了長青世子就掉了支桿,正巧掉在了長青世子的頭上,他微微一笑說不打緊,就讓女子失魂落魄,等到長青世子打馬繼續前行,一支用手帕綁住的花就悄悄地扔了下來,扔到了紅衣的魏邵和身上。
這一枝花成了開始,街上有其他女子往魏邵和身上扔起了香帕汗巾,好似一時都忘了魏邵和不是打馬遊街的狀元郎,而是正要迎娶美嬌孃的新郎官。
林清嘉不想與魏邵和有太多的糾葛,長青世子成親並冇有親去,連在路上多看一眼都不曾有,是後來零零碎碎聽人說起。
想到了這些舊事,林清嘉的眼眸微微眯起,心中對衛嫿的提防到了極點。
“遠表哥、斐表哥。”衛嫿盈盈一拜,對著林家兩位姐妹也同樣行禮,“二姐姐、三姐姐。”
“衛姨娘客氣了。”林清璿的態度冷冷淡淡。
衛嫿的身子一縮,眼淚都要落了下來,嘴唇動了動,“二姐姐。”
“我們還有事在身,不好多耽誤時間。先行一步了。”林清嘉說道。
“等一等。”衛嫿在林清嘉轉身之前連忙喊道,“我知道是兩位哥哥考試的日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兩位哥哥旗開得勝。”攤開手掌,露出手心之中攥著的那兩枚荷包,“裡麵是我大年初一去搶的保佑符。”
林正遠點了點頭,林清嘉見著林正婓正準備上前拿荷包的時候,伸手從衛嫿的手中拿過了兩個錦囊。
“衛姨娘,兩位哥哥入貢院前的東西都是有定製的。這兩個荷包不如我先替兩位哥哥守著,等他們考完了,再配在身上。”她淡淡地說道。
衛嫿的表情說不出的難看。
衛姨娘三個字冷冰冰的砸在她的心尖,最傷她的就是接下來林清嘉的舉動。
她的這兩個符確實是初一那天排著隊去求來的,在張煜瑩每日裡挑三揀四之中,騰出時間來做兩個錦囊,如今她似乎生怕兩位表哥碰到了這錦囊,好像裡麵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