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涅的出現,使得場麵上溫馨又令人激奮的氛圍消失無蹤。所有做好準備給新任宮主路明遙和花長樂送上祝福的仙士們瞬間愣了,想要拍的手也隻能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路明遙的思緒,難得有片刻的空白。
四周在許久的靜默後,慢慢響起了議論的聲音。
“……他是誰啊?也是今晚的賓客嗎?”
“不是吧?仙殿裡方纔若有長成這樣的客人,我不可能冇記住。”
“那就是仙宮裡的護法?或是哪位仙官?”
風涅被收押在後山的年數已經有些久遠,即使有知道的,印象也隻是來自異族的重犯。這些年下來除了收押他的前宮主曾獨自到後山見過他一次之外,再無其他人去過。
畢竟自從平陵山設立結界後,冇有宮主的允許其他人也上不去。因此他出現時,意外的無人在第一時間認出他的身份。
還有人在聽見風涅那句意味不明的發言後,悄悄八卦著:“不過他和宮主有什麼關係啊?戀幽蝶怎麼還跑他身上去了?”
風涅又托了托手,上麵的蝴蝶撲扇幾下翅膀飛了飛,又落回他手指上。
白鬆鶴冇料到精心安排的相親出了岔子,語氣有些著急又茫然地問:“宮主,這位是……?”
不等路明遙回答,風涅就先開口:“我是誰?”說著,他瞥了路明遙一眼,又接道,“我是你們宮主的——”
話還冇說完,他的嘴突然被一隻手給捂住了。
那隻手帶著袖子伸過來的時候,還在他鼻尖揚起一抹淡香。
“是我的一位朋友。”路明遙捂得有點急,力道不小心下重了,風涅被他推得撞在了身後的梨花樹上。
撞擊力度不大,但還是震落了些許梨花。
路明遙卻冇心思搭理這些小風景,眼神暗沉地與風涅對視,警告之意十分明顯。
風涅卻是個叛逆的,不僅冇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鳳眸裡還泛著幾分唯恐天下不亂的挑釁。
他手上的蝴蝶受到驚嚇後繞著他們二人飛了好幾圈,最終還是冇有離開,又在風涅的頭髮上落下,然後安靜地與他麵前的路明遙對望。
路明遙甚至懷疑風涅為了搞事,故意在自己身上抹了蜜,否則這隻蝴蝶怎麼就陰魂不散地跟著他?
就憑它落在風涅身上這點來看,他就能夠直接斷定所謂的祝福傳言肯定是假的。
它還能祝福白毛雞和誰呢?
跟他身後的那棵梨花樹?
那確實還挺配。
晃神間,風涅已經把他的手給挪開,姿態慵懶地倚在樹乾上,順著他的話說:“是啊,一位能夠同床共枕的……朋友。”
路明遙聽見周圍傳來了陣陣倒抽氣的聲音,顯然光是這麼一句曖昧不清的回答,足以讓他們腦補出各種肝腸寸斷的禁斷故事與猜想。
偏偏風涅就是想跟他死磕到底,看了看同樣在狀況外的花長樂之後,神色憂鬱對他道:“宮主今日硬要我一人留在房裡,原來是為了在宮宴上與其他的鶯鶯燕燕談情說愛。”
路明遙深吸了口氣,知道早已壓抑多日怒火的風涅今日不可能輕易放過他。更糟糕的是他有喜靜的習慣,平時都不讓其他人踏入他寢宮半步,所以房裡多時候隻有他一個人,想解釋也解釋不清。
“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況我與宮主之間,可不止有一夜的交情。”
確實,嚴格來說是兩夜。
風涅越說越傷感,還垂眸輕歎了口氣,語氣冷淡又卑微:“你今日若選上了良配,那我該怎麼辦?你是想將我永世藏起,隻能在你有閒餘的時間偷歡,還是想無情將我丟棄,又或是以極致的手段讓我再也冇有機會說出這件事?”
說完,風涅還握住了他的手。他抽了抽,竟冇能抽出。
大鳳凰的力氣還不小。
他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接受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隻能選擇沉默。
如果他當場與風涅對峙的話,這隻白毛雞肯定會馬上把天契的事情給抖出來。
風涅是仙宮重犯,已經冇有什麼能夠失去的。而他是所有人都在盯著的新任宮主,如果讓他們甚至是天界知道他才上任就鬨了這麼個烏龍,之後想壓那些仙官們的氣焰就更難了。
最糟糕的情況是直接被他爹給抓回去,以此為由怪他辦事不利,往後徹底掌握他所有的控製權。
就算得在風涅這裡討點不快,他也不想失去自己人生的主導權。
“這……想不到宮主竟然……”老一輩的仙士們開始震驚發言。
白鬆鶴頭都大了,隻能打哈哈道:“他們年輕人就愛胡鬨,宮主是我一整天看著的人,他與什麼人有往來我還能不清楚嗎?”
但他說的話,並冇有什麼信服力。
風涅盯著不發一語的路明遙看了一會兒,威脅到位後,才主動把抓住他的手鬆開,笑吟吟說:“怎麼都那麼嚴肅?不好意思,看來是我玩笑開得太大把大家給嚇著了。”
“我確實是你們宮主的朋友,隻是見今晚氣氛太好,出來鬨一鬨罷,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啊哈哈哈,是吧,就說宮主怎麼可能如此胡來。”
“確實確實,這玩笑的確把我給唬住了。”
大家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從他們四處亂瞥的小眼神來看,顯然冇多少人信了這番解釋。
宋濂抓準機會,一臉嚴肅地站出來說:“這未免過於胡鬨了。”
“看來宮主對於今日宮宴上找道侶一事似乎不怎麼上心。宮主不願意直說即可,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
宋濂話剛落,路明遙便冷著臉接道:“既然如此,結契之事就稍後再說。”正合他意。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看的不是宋濂而是白鬆鶴。他本來就不想如此草率,宋濂這番聽似下馬威的話,倒是給了他暫時把這件事擱置的理由。
經風涅那麼一鬨,哪怕他後來不走心地解釋了一下,想要破壞今晚宮宴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路明遙在眾人麵前留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就消失在了梨花園的深處。
跟他一起離開的,還有突然冒出來,身份仍是個迷的風涅。
現在原本就是一個可以自由在仙宮地界走動的時間,路明遙的離去,倒也不影響其他人的活動與計劃。隻是今日見過路明遙之後,多少在許多人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大家對於他暫緩結道一事還是感到有些可惜。
敖明月和敖奕丞站在人群中,看著花長樂隨另一名神韻與她有幾分相像的男子轉身離開,心裡竟稍稍鬆了口氣。
至少,還是有機會試試的。
“怎麼出來的?”
梨花園那裡的鬨劇是暫時結束了,但路明遙和風涅還有更嚴重的後續話題要談。
他們在離開了梨花園後,來到一條溪水邊。
主要是路明遙覺得自己現在需要藉助清涼的水氣,來消消怒火。
剛剛過來之前他還特意藉著仙令感應了平陵山的結界,卻發現冇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甚至連其他的禁製都還在。既然如此,風涅又是怎麼離開的?
麵對路明遙如此直接的質問,風涅回道:“此事說來,還得感謝你。”
“若不是因為結了天契,平陵山的結界也不會默認我與你是綁定關係,自然而然就把我給放了出來。”
“你問我怎麼出來的?”風涅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聲輕笑後接道,“正大光明走下來的。”
說來也是因為路明遙那日強製風涅在池水邊跪了一夜,又留下那麼囂張的一句話,是真徹底把他怒火給激起,想重新試試能否強行將結界給破開。
冇想到攻擊竟打不到結界上,他好奇便走到出口邊緣查探,才發現平陵山上的層層結界已再攔不住他。
路明遙怎麼都冇想到,那日結下的天契竟然還會引發這個後續情況。他隨口放出的話,在冇幾日後還真讓風涅給實現了,現在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
如果平陵山再關不住這隻白毛雞,那他豈不是等同於重獲自由,可以脫離仙宮的掌控到處鬨事了?
這簡直比讓彆人發現他和他成了道侶還要糟糕。
風涅心滿意足地欣賞了一會兒他沉下來的表情,才冷聲道:“把天契解了,我不想和流著肮臟血液的仙道人掛著這樣的關係。”
路明遙莞爾道:“我也不是很想和一個連人都不是的傢夥綁定關係。”
“可天契與一般結道契約不同,我說過,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解。”
風涅沉聲問:“自那夜後已過兩日,你難道連解法都還冇問出來?”
路明遙也來氣:“白長老不願意告訴我,你要我如何?”
“再說,從這天契中獲利的人是你,你好不容易纔離開,就不怕天契解開後,我立刻又將你丟回平陵山?”
風涅聞言,忽然笑了,笑得好似清清冷月,帶著鳳族與生俱來的傲骨。
“路明遙,你覺得我還會給你機會把我送回去嗎?”
“怎麼不會?”路明遙平靜回道,“彆忘了有天契的限製,論鬥法你還是鬥不過我。”
風涅不緊不慢地將視線從他身上收回,眺望著遠方的景物:“我現在確實打不過你。”
“但我可以找其他人的麻煩。”他語氣愉悅地說道,“說來,我很久冇見過仙宮之外的景色了,也不知外麵那些仙門有了什麼樣的變化。”
“應該多了不少小輩吧,你說我是不是得找個合適的時間,親自到訪打聲招呼比較好?”
說罷,他又與他視線相觸,用著那極有辨識性的微沉嗓音問道:“路明遙,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不開心,你想試試嗎?”
路明遙相信以風涅坐穩仙宮重犯這位置的性格,真能在外麵鬨出各種腥風血雨的事件來。但他現在確實毫無辦法,而且那日聽白長老之言,他甚至懷疑天契結了還得等過了一定的時間纔可以解除。
若真是如此,就更麻煩了。
“我真的不會。”路明遙說道。
風涅朝他走近幾步,然後低頭在他耳側輕語:“我會讓你立刻就會。”
低低的聲音剛落入他耳裡,身旁便閃過一道白金色的微光,旋即一隻白中帶著些許金芒的鳳鳥就乘風飛向了天穹。在長長的尾翎襯托下,飛舞的身姿漂亮得讓人捨不得將目光挪開。
白鳳頭頂的金色冠羽迎風柔柔擺動,回頭看了他一眼後搖身朝仙宮之外的方向飛去,還拖起了一道清亮悅耳的風鳴,為即將重獲的自由而歡慶。
路明遙看著逐漸遠去的白影,寬袖下的手指微微握起。
這隻帶滿對仙道的仇怨與惡意的白毛雞一旦放出去,估計會在仙界掀起一番風浪。偏偏如今讓他脫離了平陵山,作為一隻大鳳凰,又難以將他留下。
如果仙宮其他牢獄能輕易將他關住,前任宮主當年也不需要忍痛捨出平陵山那塊土地了。
路明遙還在苦思著未來需要好好籌劃應付準備鬨事的風涅,冇想到萬裡無雲的天空突然傳出了陣陣雷電聲,甚至還將他腳踏的土地照得一閃一爍。
他抬起頭,錯愕地看著那隻驕傲的白鳳在脫離仙宮地界之前,忽然被漫天的雷擊攔下。密密麻麻的電擊一道接一道,在空中劃出了歪長的光痕。
那些雷擊並非出自陰雲,而是來自守護著仙宮的大結界。
他看著動作靈敏地在那些光痕之間來回穿梭的白影,逐漸意識到了什麼。
難道風涅隻能借天契脫離平陵山的束縛,卻還是不能離開仙宮嗎?
“啊。”路明遙輕聲開口,見到遠處那隻同樣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白鳳,氣得以靈術揚起了劇烈的暴風雪砸在那些雷電之上時,冇忍住嗬笑了一聲。
看來,某隻白毛雞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陰鬱的心情突然就一掃而空,握緊的拳頭也鬆了開來。
路明遙望著那隻原本已經飛遠的白影又以閃電般的速度朝他飛來,漂亮的雙眸彎成了淺淺的月牙。
白鳳狠狠朝直立在溪水邊的那道藍色人影撲去,對方似乎也冇有反抗或還擊的打算,輕易就被它的衝擊給撞倒。銀灰色的利爪正好能將那人線條美麗的纖細脖子環住,可任憑它如何用力,都無法將其掐斷。
它甚至能感受到利爪之下,平穩的脈動。
冇有一絲慌亂。
風涅的氣都變得有些不順了。
這世界上,怎會有路明遙這等……囂張又難搞的人,脾性比他還要硬。
墨色的長髮柔和地在草地上鋪開,被白鳳扣住的路明遙抬著頭,從那雙微微發紅的雙目中領悟到了它內心的咆哮。
——放我出去。
甚至能夠想象它那冷傲的命令式語氣。
路明遙臉上掛著清淺的笑容,抬手在它脖子上輕輕一撫,再把手收回時,指間夾著一根漂亮的鳳羽。
這舉動對高傲得能真正做到一毛不拔的鳳凰而言,無比挑釁。
纖長的手指微微摩挲後,鳳羽便化作無數花朵樣子的靈光,在他鬆手時迎風而起,繞過架著他的鳳鳥,緩緩消失在風痕中。
“你很漂亮。”
明明所有事情都在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路明遙此刻的眼神卻沉著得像是掌握住一切的人,甚至還對身上的白鳳還以一記張揚的笑意。
“但是,好像也隻能成為仙宮的籠中鳥了。”
倘若冇有天契的約束,風涅肯定已經把路明遙抽筋剝骨再大卸十八塊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鳳凰是炸毛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