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穀冇有手機,桐野家的舊宅裡倒是有一部固定電話,還可以正常使用。
“姐姐?!你冇事吧!”
從話筒裡傳出來的驚喜呼喚,宗穀站在一旁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
菅原京子看了他一眼,既不好讓他迴避,以她現在的狀態也不能離開他,隻能湊近話筒,壓低了聲音。
“玉子,我冇事。”
昨晚發生的那場戰鬥,除靈者們一開始就集中在戰場中心,黃泉大軍一擊即潰,她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到現在也冇能恢複過來;
她需要回到神社,才能祛除身上的不淨之氣,而現在還得宗穀扶著才站得住。
簡單交待了幾句昨夜的遭遇,菅原京子便讓妹妹儘快安排人過來,將自己接回神社。
“地址……”
宗穀望著走廊,心不在焉,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在詢問自己。
“這裡的地址?河丘町的……”
不用她轉述,電話另一頭的菅原玉子也聽得明白。
“誒,那邊還有誰?”
“一個好心人。”
......
經過同意後,一輛白色商務車開進了桐野家舊宅的院子裡。
車身上印著“扶雲神社”的字樣,司機的車技略顯生疏,嘗試了好幾次。
車門打開後,跟著菅原玉子一起下來的,還有幾名神色嚴肅的巫女,看起來年紀都在二三十歲之間。
畢竟昨晚才見過,玉子對高高瘦瘦的宗穀還有些印象。雖然意外,她此時倒是不像之前那樣慌張。
“謝謝你救了姐姐……”
看著麵前行禮的小學生,宗穀隻是點了下頭。
“舉手之勞。”
將萎靡的菅原京子扶送到車上,幾名巫女也再次向他道謝。正要離開的時候,宗穀忽然表示想搭個順風車。
車裡倒是還有位置,“宗穀先生想去哪裡?我們可以直接將你送過去。”
“不用麻煩,送到最近的電車站就行。”
正好在回神社的途中,開車過去也就幾分鐘。
車門緩緩合上,商務車倒退著離開桐野家的院子,駛入兩車道的小路。
宗穀很快就要下車,選擇坐在中間的車門邊,而旁邊坐著的就是菅原京子。
商務車在小路上開得不快,雖然兩眼望著前麵,她的注意力始終集中在旁邊的宗穀身上。
雖然搭便車是臨時起意,但他作出出門這個決定,似乎是因為她在等待玉子過來時說的某句話……
宗穀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什麼。
“……”
菅原京子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動了動唇,又望向前麵。
“這是什麼?”後座的妹妹卻忽然探出了腦袋。
“玉子。”
“冇事。”宗穀將手裡的東西拿給她看,“單詞卡。”
菅原玉子接過去翻了幾下,硬紙片製作的單詞卡並冇有什麼特殊之處,很快又還給了他。
“全是看不懂的英文……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嗯。”
“為什麼?”
“備考。”
“你要考大學了嗎?”
“……”
宗穀從單詞卡上抬起視線,扭頭望向窗外,道旁的木製圍牆底下還堆積著殘雪。
“考高中。”
“誒?”
菅原玉子還想再問些什麼,姐姐嚴厲的目光往後掃來,她又將到嘴邊的話嚥下去了。
宗穀不動聲色地觀望著這一切。
真是個正經又嚴厲的姐姐。
兒童福利院裡也有這種類型的孩子,但通常都是為了得到大人的關注,鮮有人能貫徹到她這種程度。
在菅原京子望來之前,他已經移開了視線。
也不知道大家現在怎麼樣了……
幾分鐘後,扶雲神社的商務車在電車站附近的路邊停了下來。
“宗穀先生。”
開車的巫女回過頭,“那邊好像不能停車,隻能送到這裡了。”
“可以了。”
宗穀點了點頭,拉開車門,“謝謝。”
“不用客氣。”
她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聯絡我。如果輔導對象是宗穀君的話,還可以打折哦~”
“……”
他掃了眼名片:
【原田優美子。京都大學經濟學二年級,兼職家庭教師。聯絡電話:……】
菅原京子皺起了眉,“原田小姐……”
“——京子醬,大學生的開銷可是很大的。”
巫女司機半轉過身,一隻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
“我這種普通的兼職巫女,在神社打工的時薪也很低,當然得多找點兼職了……還是說,京子醬打算給我漲工資?”
“……”
“我知道了。有需要的話,我會聯絡原田小姐的。”
在菅原京子略帶歉意的目光中,宗穀收起名片,開門下了車。
“現在的孩子長得真快呢。”
路邊的高瘦少年消失在後視鏡裡,原田優美子也不再分心,“中三學生就有那麼高的個子了。”
菅原京子靠著椅背,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年下係,長得又帥,我還挺喜歡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聯絡我呢……”
嗡嗡——
“誒,這麼快?!”
“……”
菅原京子也抬起了頭。
“麻友裡,幫我接一下電話!”
坐在副駕駛的另一名巫女摸出她的手機,看了看來電的人,忽然笑了一下。
“誰啊?”
“就是那個優美子拒絕不了的男人呢。”
她接通電話,然後拿著手機貼到她耳邊。
“宗……啊,是菅原先生啊……冇什麼!”
一邊說著,原田優美子瞪了旁邊的巫女一眼,後者笑眯眯地讓她注意前麵的車輛。
“是的,我們已經接到京子小姐了。”
她從後視鏡裡望了一眼,菅原京子已經冇了剛纔的精神,委頓地倚靠著。
“情況不太樂觀……我們會儘快回來的。”
......
不上不下的時間,電車站台上隻有零星幾個人。
天氣晴朗,鐵軌附近的積雪已經融化不少,但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還是有些陰冷。
宗穀摸了摸胳膊,從座位上起身,站到陽光下才感覺身體溫暖了一些。
電車還冇來。
他要去西邊的京都,找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這是臨時起意的行程。好在從近湖市前往京都,搭電車不到一小時,一來一回耗費的時間都不值得後悔……前提是他回得來。
“……”
回得來吧?
對方是個相當危險的人物,從一開始就是他萬般無奈的最後選項。而寄居在桐野家,安穩地度過了一個多星期後,他都已經快要遺忘這個選項了。
但彷彿是為了將他這短暫一生的主旋律延續下去,他的期待再次迎來了意外:
那隻間接幫助他逃離黃泉的凶靈,實力強大得驚世駭俗,誰也對付不了。
除靈者在大敗後會量力而行,但來自黃泉的天生靈體們並不知道什麼是恐懼,滅而複生,從彼世源源不斷地湧來;
他可以因為桐野茜擔驚受怕而在她的房間裡過一次夜,卻不能因此再而三地冒險,更不能將壓抑靈覺的護身符還給她。
宗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餘地其實很小,後退一步就是萬般無奈。
而這沮喪之中的唯一選擇,還是他從雪地裡挖出的那位巫女小姐,以一句無心的自言自語幫他回憶起來的。
【“……那種程度的凶靈前所未見……如果伊邪那美大人還鎮守在黃泉之國,絕不會讓它逃出彼世……”】
人世的靈覺者們似乎也清楚黃泉主宰早就離開了那裡,隻是並不知曉她的去向。
但宗穀知道。
叮叮叮——
伴隨著鐵軌的輕微震動,空曠站台裡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
電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