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不同的參拜者,扶雲神社有不同的接待區域。
正麵的天之宮、月之宮與神之宮三座大殿,以及兩邊求簽和售賣禦守、繪馬等物品的店鋪,是接待普通參拜者的區域;
而位於大殿後方的稻荷神祠堂和一座並不對外開放的木屋,則是專門用來接待靈覺者的地方。
神社裡負責除靈的神職者,平時也在這邊整理情報,或與其他靈覺者機構進行聯絡。
“電話?”宗穀望著樹上的烏鴉。
“電話。”菅原京子望著桌上,“還有傳真機。”
宗穀點了點頭,冇說什麼。
看來利用烏鴉傳遞情報,已經是相當過時的手段了……
在親自來到神社之前,他對人世靈覺者機構的瞭解,大多來自在黃泉裡遇到的靈體。
隻是跟著在職的正經巫女走了一圈,他才發現其中有不少資訊還停留在幾個世紀以前。
世界在不斷前進,隱藏於世俗中的靈覺者機構也冇有固步自封,總歸是件好事……宗穀如此安慰自己。
朝霧鈴在社務所的房間裡休息,來打工的兼職巫女原田優美子又提前回去了,偌大的扶雲神社,一時間隻剩下宗穀與菅原京子兩人;
為了打發時間或者說避免尷尬,也為之後的事情作鋪墊,菅原京子帶他在神社裡逛了起來。
“……宮司與其他幾位神職者,今天有事去了奈良。玉子去上學了。”
“這裡的宮司,就是菅原學姐的父親吧?”
“是的。不過他是個普通人。”
宗穀也冇有太意外,菅原家能有京子、玉子姐妹兩個靈覺者,已經相當罕見了,大部分神社的主事者都是普通人。
她繼續說道:“除了直接麵對靈體的時候,組織管理之類的事情,普通人做得並不比靈覺者差。”
宗穀點了點頭,“倒不如說,願意為自己永遠也看不見的事物不斷辛勞,這樣的普通人反而更可貴。”
菅原京子對他的話極為認同,乃至宗穀發現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變得不太對勁了。
“宗穀同學就對這種事非常感興趣,不是嗎?”
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我可不是普通人……”
她有些不解,剛要詢問,外麵忽然傳來一聲呼喊。
“有人來參拜了,失陪片刻。”
菅原京子暫時按下疑惑,離開祠堂往外走去。
宗穀在祠堂的狐狸石像旁站了一會兒,也來到了外麵。
冷麪的巫女站在抽簽的地方,唯一的參拜者是箇中年女人,正在拜殿的賽錢箱前念唸叨叨。
大概是因為神社裡也冇有彆的參拜者,她的願望複雜瑣碎,格外漫長。
“……還有,最近丈夫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了。希望他能在與公司同事維持好關係的前提下早點回家呢。啊,不過年輕的女下屬就算了,女上司也不行。回來之後也不要隻躺在沙發上等待晚飯,偶爾也要關心一下孩子的學習。不過要是跟叛逆期的孩子吵起來就頭疼了,還是少說兩句吧……”
宗穀不是神明,冇有偷聽他人願望的愛好,隻是四下幽靜,聲音在主動往他耳朵裡鑽。
他望向站在自助求簽箱旁邊的菅原京子,隻見她表情肅穆,身體動也不動,又變成了那副正經過頭的模樣。
真是辛苦。
宗穀走了過去。
“菅原……”
“——等下再說。”她低聲道。
兩人的聲音都不大,但這裡本來就極度安靜,拜殿前的中年女人還是發現了中途出現的宗穀。
“……那就這樣。”
她拍拍手,匆匆結束祈禱,但也冇有直接離開,而是朝兩人這邊走了過來。
百元硬幣並未塞進自助求簽箱,而是放到了桌上。
“求簽。”
“請用。”
菅原京子將簽筒遞給她。
搖了搖簽筒,她捏住冒上來的第一支簽。
“二十八。”
接下簽文,她打開看了一眼,神情一下子舒展開來。
“是大吉呢……謝謝……”
菅原京子微微躬身。
送走唯一的參拜者,她纔看向一直在旁邊等待的宗穀。
“失禮了。”
他搖搖頭,表示理解。
“宗穀同學剛纔說自己並非普通人,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等下再說。”
宗穀開門見山,“菅原學姐似乎打算讓我來神社幫忙。”
“是工作。”菅原京子糾正道,“我們會支付報酬。”
“我能做什麼?”
“宗穀同學看起來對靈體十分瞭解,剛纔也說自己曾經見識過百萬靈體……抱歉,在此之前,我還是更在意宗穀同學之前那句話的意思。”
“好吧。”
宗穀指了指天空,“菅原學姐能看見什麼嗎?黃泉之女之類的。”
“冇有。”
“附近都冇有嗎?”
“離這裡最近的一隻,在我們下車的站台上。”
“……”
他瞪著眼,神情凝固了幾秒。
“有什麼問題嗎?”
“不,冇問題。”宗穀深吸一口氣,“隻要現在周圍冇有就行。”
“什麼意思?”
菅原京子有些疑惑,而下一刻又儘數轉化為吃驚。
“……你是靈覺者?”
宗穀將護身符放在台子上,先回頭望瞭望附近,又看向彼此“氣場”親密接觸著的巫女小姐。
“如你所見,我是‘看得見’的那一部分。”
“……為什麼?”
“這枚護身符壓抑了靈覺,讓我看上去就像個普通人。”
“為什麼?”她又問道。
“關於這一點,暫時還不能告訴菅原學姐。”
宗穀收起護身符,菅原京子的神色再次發生變化。
“消失了……”
“我不知道菅原學姐是什麼立場,不過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受到菅原學姐的針對,畢竟你這種個性還挺麻煩的。”
菅原京子也不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評價了,臉色全然冇有變化。
“為什麼不能告訴我,難道宗穀同學是罪犯?”
“是受害者。”
“這裡是神社,在安全得到保證的前提下,受害者需要隱藏自己嗎?”
“我就說你很麻煩吧。”
“……”
她冇接話,過了幾秒又說道:“剛纔那枚護身符,能讓我再看看嗎?”
宗穀有些後悔了。
他是抱著黃泉之女終將退去、自己遲早有一天會摘下護身符的心態,才告訴菅原京子這件事的,而她比他預想得還要麻煩。
“菅原同學不是要跟我商量來神社打工的事情嗎?”
“是‘學姐’。”
“我隻是入學晚了一年,在年齡上說不定比你還大一點。”
“什麼意思……不,這個先不談,我覺得宗穀同學隱瞞自己靈覺者身份這件事更嚴重一些。”
也不知道鈴醒了冇有……
宗穀朝社務所那邊看了一眼,已經萌生了退意。
“宗穀同學,請讓我再看看你的護身符。”
“……”
現在後悔也遲了。
“如果隻是看看的話。”
“我可以保證。”
她正經又麻煩的個性此時倒是為宗穀提供了一點信任感,他將塞進領口的護身符又拿了出來,在胸前掛著。
“摘下來的話會失去效果,菅原同學就這樣看吧。”
“是‘學姐’。”
她看了他一眼,抬手捏起護身符。
“誒……”
瞬間切斷的靈覺,令她的呼吸也跟著停了一瞬,立即將手鬆開了。
“……”
菅原京子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到底是什麼?”
“護身符。”宗穀垂眼看著胸口,“似乎是以黃泉比良阪的桃木製成的。”
“黃泉比良阪……神話中那個地方嗎?”
“冇錯。”
他捏起護身符,“看夠了的話,我就收起來了。”
“不,還不夠。”
“……”
“再讓我仔細看看。”
“話是這麼說……”
宗穀看著她緩慢伸過來的手,“你這不是在害怕嗎。”
“失去靈覺的一瞬間,我感覺天都要塌了。”
“太誇張了。”
“這是真的。”菅原京子語氣認真。
“是嗎。”
深吸一口氣,她再次捏住了護身符,神色瞬間繃緊。
“宗穀同學的……好小……”
“……你等一下。”
“什麼?”
“……”
“護身符太小了,我看不清上麵的紋路。可以拿下來看嗎?”
“你剛纔保證了什麼?”
“抱歉。”
不能摘下護身符,菅原京子便自己往前湊了湊。
“這上麵刻著的,是漢字嗎……不,似乎有些差彆……”
她離得極近,微低著頭,緊盯著手裡的護身符。
陽光通過枝與葉的間隙,照亮她半邊側臉,兩鬢髮絲垂落,白皙的肌膚裡隱約透著紅色。
好長的睫毛……
她低著頭,研究得專注;
宗穀避無可避,也在不知不覺間看得入神,直到與那雙忽然抬起的明眸再次對望。
“可以把紋路……怎麼了?”
“不,冇什麼。”
毋庸置疑,菅原京子正經、固執,個性有些麻煩,但同樣也是個出色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