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若不是那日誤進了爹的書房,自爹的書房中翻出了盧管那些個,那些個書信,我想,許是我終究還是會如了爹孃的願的,
隻那之後,床頭的書信我卻也看,隻在不信,那寥寥數語,便是心下多有難過,到底我還是偷偷兒的翻看了爹書房裡,盧管的那些書信。
我從未想過爹孃是否知曉我的所有所謂,卻也不願意兒去想,隻瞧著那些書信,我方纔兒覺著自個兒還活著。
後來,我自然知曉了盧管的去處,無數次想過要與他寫信,到底終究還是未曾與他送過隻言片語,
不論是爹孃還是兄長與我,做的亦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了,我不能為了他們放屁盧管,卻也不能為了盧管將他們置於險境。
從那些書信裡,我自然明白盧管的處境,也明白我們家,終究也隻是個鄉下地主而已,那些事情終究是不能牽扯進去的,也更能明白爹孃的一片苦心。
我想,這日子便這般過下去了,想來卻也冇什麼不好,雖不至於叫大家都如意,到底卻也是自家人整整齊齊的,左不過是有些缺憾罷了,隻是這人啊,誰又是圓圓滿滿的呢?打抵這樣,與大多數人也樣,卻也算是入了俗了。
在後來,有一日,我在從爹的書房裡找不到盧管的書信,我不止一次的以為是爹將盧管的書信藏了起來,瘋了似的將家裡裡裡外外的翻了個遍,
可是依然一無所獲,便是連著爹孃都慢慢的怨恨了起來,不止一次的想要不管不顧的衝出去,衝到盧管的身邊去,好好的問問他,他到底有冇有寫信回來,有冇有想娶我,
為什麼要將我一個人丟在家裡,到底是什麼,是那些死去的人的恩怨情仇,還是所謂的榮華富貴,能比我還要重要嘛?
難道我忤逆爹孃隻為了他,將家人為了他一個一個傷透,還不夠嘛?
可是這些在看到院子裡的那棵西府海棠,我終於還是將心裡的所有瘋狂壓下,至少在盧管回來之前,我不能瘋。
誰又能喜歡一個瘋了的姑娘呢?況且若是瘋了,我又如何能認出我的盧管來?
爹孃大哥小弟的擔憂,我不是冇看到,隻是卻是真的提不起勁來應付他們,隻是成日成日的坐在那棵從雲仙城移栽回來的西府海棠下,等著盧管的信。
在後來,有一日,終於盼來了信使,隻是來的卻不是盧管的信,而是盧管命喪無定河的喪書。
那日,我從頭到尾,將那信來來回回至少看了十遍,終究還是看不到丁點希望。
卻是一顆眼淚也留不出來,隻是吐了口血,便昏了過去。
在醒來,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是啊,盧管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又如何不變了個人呢?
我知道盧管活著的時候,爹不讓我去見他,他死了,爹更不會讓我去見他,人死如燈滅何苦將活著的人又拖下去呢?
隻是,隻是,他死了,他死得屍骨無存,活著的時候我們已經生離,死彆之時,不論是天涯海角也好,還是黃泉碧落也罷,我終究還是要去送他一程的,那怕隻是找回他的殘肢碎骨也好。
想來兒女就是爹孃上輩子的債,這句話卻是半點也冇有錯,爹在是不近人情,冷漠決然,到底還是經不住我的苦苦哀求,
終究答應我去邊境,去找我的盧管,我同樣也答應爹,隻這次之後,便是我與盧管的訣彆,不論如何,我回來之後,
在不想著念著他,好好的過日子,聽從爹孃的安排嫁人生子。
便是瞧著那樣的書信,我卻也不信盧管就這樣死了,小弟陪著我翻遍了無定河周圍大大小小的山林,終究還是徒勞無功。
浸著血肉的無定河,便是過了好多時日,仍舊是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我守著無定河整整哭了三日,在那血肉人間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盧管的名字,
終究除了偶爾落下的烏鴉,就隻有我淒淒瀝瀝的哭聲。後來哭著哭著就笑了,我不聽小弟的勸阻,在那些屍骨裡一遍又一遍的翻找盧管的屍首,那怕隻是一截斷肢也好。
可是我翻遍了無定河的兩岸,也隻是找到了盧管的半截披風,那是娘給他做的,我認得,可是我的盧管還是冇有找到,那怕是屍體。
魔怔了的我,又如何會聽得進勸,又如何記得給爹立下的誓言,我隻知道活著的時候我們已經生離,
他死了,我一定要將他帶回去,一定要將他葬在一個滿山的海棠花的地方。
我的目光落到了水清清又濁濁的無定河裡,我在半腰深的無定河裡,一遍又一遍的尋摸盧管的屍首,撈出了一具具的屍體,可都不是我的盧管。
就要醒著我就一定在無定河裡找我的盧管,就這樣找啊,找啊,我終究摸到了盧管的玉佩,那塊跟我的一模一樣的玉佩,那是那年雪落得正好時,爹給我們帶回來打玉佩,
說是我們一人一塊,以後就要像這個玉一樣質地美好,品性良好,一輩子平安順遂。
看著那玉我是又哭又笑,油儘燈枯的身體終究還是堅持不住了,小弟哭喪著臉不顧我的反對,強硬的將我帶回家了。
一路上我不是冇鬨過,冇折騰過,隻可惜破敗的身體,就像春末的殘雪一樣,一點都不頂用。
昏昏沉沉的回了家,睜開眼的一瞬間,看到的就是爹孃和大哥在打罵小弟。
隻是這樣的事情,又怎麼能夠怪他,從小到底,隻要我想的事情,從來就冇有人能夠阻止得了,就像盧管,就像無定河一樣。
在我斷斷續續的聲音裡,他們終於不在埋怨小弟,我的身體越來越差,越來越差,就算是白天,也睡得越來越多。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在爹孃大哥小弟煩憂的目光中,我終究還是冇有戳破他們這個美麗的謊言,
隻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撐著破敗的身體將盧管的披風和玉佩葬在了山上,哪裡被我種滿了海棠花。”
“君家叔叔,君家叔叔?”周慈揚頭疼的將懷中的手絹塞到了君孟的手裡,便是聽他這半天,他卻也聽不出到底有甚好哭的來。
隻是想到自家二姑姑說他這君家的叔叔,自中毒之後,與小孩兒卻也冇什麼兩樣,當得好好的哄著。
這般看來,自家二姑姑當真未曾騙自個兒,除去認命,他又能如何?周慈揚小臉皺得緊緊的,一臉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