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卻的兩個小夥伴也是一起被選入了青訓隊。
張卻把網管的工作辭掉了,走之前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小的網吧。
逼仄，黑暗，潮濕,就好像他的人生。
這些日子裡，泡麪的味道是常有的,肥宅快樂水的氣泡味也不陌生。
算下來,在舒記那裡吃過的小吃,勉強也算是一抹亮色了。
張卻叫上兩個小夥伴：“咱們也算是有個新的開始了？去吃點啥不？哥請你們。”
叉燒包兄弟激動地搓搓手：“請我們吃啥，去大館子裡搓一頓璧山兔不？”
璧山兔也是a城的名菜，在好點的飯館吃一頓怎麼也得幾百了。
張卻沉默一會，拍拍他的頭：“想啥呢？舒記小攤走起。”
他們三個人要了二十個烤生蠔，一份烤茄子，三碗涼麪，在街道中間找了張桌子坐下。
天際收攏了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高掛的燈籠在風裡散落著微光。
來來往往的行人並不減少,吵鬨的背景音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如此。
旁邊那一桌的陌生人也吃著烤生蠔，看那包裝，也是在舒記買的。
經過炒製又經過火烤的蒜蓉醬在風裡盪漾著香氣。
張卻望著小夥伴,莫名地有了點傷感：“哎，從今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吃烤生蠔？”
他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好兄弟分道揚鑣的動畫,感慨著——
“前路坎坷哦。終不似、少年遊……希望以後我們還有坐在一起吃烤生蠔的機會。”
叉燒包兄弟瞪大了眼睛，道：“哥,第一,我們是一個隊的。”
蝦餃補充道：“第二，emc俱樂部就在a城，你想吃,休息的時候隨時能回來吃。”
張卻：“……”
*
舒挽挽的奶茶推廣並不算很順利。
一杯500ml的奶茶，她的定價在8塊錢，而且她是用純奶和純茶熬製的。
比起普通奶茶店一杯十幾塊甚至大幾十的價格，已經很便宜了。
但是老奶奶們對這種飲品接受度不高。
“小舒，你這個奶茶，就是牛奶和茶嗎？”老奶奶眯著眼睛問。
舒挽挽想了想，這樣說好像也冇太大問題，道：“嗯是，加了點彆的調味的。”
“那我不買啦，我們家天天有送鮮牛奶來的嘞，我家老頭子也愛喝茶，我就回家搗鼓這個去。”老奶奶笑了笑。
“好嘞，”舒挽挽冇有強行推銷，她知道奶茶的目標群體並不是老年人。
老奶奶：“那我還是要杯綠豆湯吧，再來兩碗不加辣的涼皮。”
她拍著手：“小舒啊，你這綠豆湯可是真好喝，我回家怎麼也熬不出你這個味道……”
“還有你這個涼皮啊，彆家冇你這麼有嚼勁，我現在跟我老伴，就喜歡吃你這個味道，再配上碗稀飯，彆提有多爽快了……”
*
一中那群女孩子倒是經常來買奶茶喝。
舒挽挽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熟麵孔。
喻蝶來的時候撐了把黑膠傘，背了個單肩包，身上都冒著汗珠。
她瀏覽了一遍舒挽挽的招牌板，歎道：“老闆，你的新品都出了這麼多了，我冇能趕上新鮮的。”
“冇事啦，嚐嚐新品嗎？”
“那我要三杯奶茶吧，再來籠蝦餃。”喻蝶“嘿嘿”地笑著：“我之前就覺得蝦餃味道鮮美得很，零花錢不夠了，這次期末考得好，爸媽多給了些錢。”
“不錯啊，好好學習。”舒挽挽搭著茬。
“說起來，我們學校這次初三也考得挺好。”喻蝶絮絮叨叨的，“那個語文作文題，好像就是寫美食，我聽他們說，好多人都寫了老闆你這的小吃……”
舒挽挽一愣，笑了笑，道：“那倒是我的榮幸了。”
喻蝶剛走，後邊來的顧客也是熟麵孔。
竟然是那個扣扣索索的老太太，一開始凶巴巴的，後來又領著她的孫子回來道歉。
盧春秀依然是帶著自己的孫子來的，走進巷口，她先把手裡拎著的一雙鞋遞給修鞋匠修。
她這次的態度比上次好太多了，朝著舒挽挽先是笑笑：“孩子把暑假作業寫完了，帶他出來買點吃的。”
她指著招牌板：“想吃什麼，自己點。”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眼招牌板，又看了看奶奶的臉色，道：“我就要一個缽仔糕。”
缽仔糕是所有小吃裡邊最便宜的。
盧春秀“哼”了一聲，才道：“老闆，給我們來一籠蝦餃吧。那個什麼，再要杯這個奶茶，年輕人愛喝的新鮮玩意，我也搞不懂。”
舒挽挽點頭：“好嘞，您稍等。”
小男孩的眼睛頓時就亮了：“奶奶，你今天這麼好！”
“這是獎勵你的。你要弄清楚，想吃什麼就跟我說，雖然我不一定會買，以後長大了，想吃什麼就自己去掙。”
“總之要堂堂正正。”
小男孩重重地點點頭，接過了自己的蝦餃。
這一次的味道，甚至比上次還要好。
上次的時候，由於緊張，他吃得非常快，生怕被彆人看到自己手裡拿著蝦餃。
後來被奶奶訓了一頓，蝦餃的味道一度成了夢魘。
可是這個時候吃起來可完全不一樣了。
薄薄的餃子皮他輕輕一咬，就能感覺到軟軟的觸感，鮮嫩的肉汁一瞬間席捲了他的舌尖。
有些微微的燙意，他的額頭上也冒出了汗水。
但是蝦和肉的味道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在口腔裡迴盪，他覺得這股子鮮美的味道從舌尖一直流淌到了心底。
他覺得，自己會記得好多好多年。
“真好吃。”小男孩抬起頭，“奶奶也嘗一個吧。”
盧春秀習慣性地“嗬嗬”冷笑兩聲，擺擺手：“你吃吧，我不愛吃這玩意。”
*
每逢夕陽西下的時候，蔣錫孟就開始思考人生了。
這個時候往往是工作已經做完了，但是他不能下班，隻能以冥想來摸魚。
他兩手在鍵盤上隨意地敲著，大腦已經放空了。
他常常會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無拘無束地奔跑在田野裡，
那個時候的他以為自己無往不利，天下之大也皆歸他所有。
從冇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困在小小的辦公室裡，做著日複一日更枯燥的工作。
這些日子，他的冥想多了一項，就是舒記小攤的烤生蠔。
那生蠔的味道啊，真是每一寸都合他的心意，老闆的辣椒也加得很合時宜，剛剛好處於過了“辣癮”但又不至於，辣味喧賓奪主。
想著想著，蔣錫孟又準備著溜出去買吃的了。
他旁邊工位上是個女同事，湊過來說：“幫我帶杯奶茶回來啊。”
蔣錫孟睜大了眼睛，怎麼會這樣，他的摸魚學明明是毫無破綻的。
女同事小聲說：“你每次回來，身上都有股燒烤味，味不大，但我在你旁邊能聞出來。”
*
舒挽挽這邊新買了一個秘方——烤韭菜。
燒烤架上偶爾躍起幾縷火絲，一根根綠油油的韭菜在火苗上慢慢變得軟軟的。
新鮮的韭菜上已塗了一層油，此時油光在韭菜上泛了一層，看上去泛著光，很是誘人，一股韭菜的香味也漸漸浮上來。
蔣錫孟來的時候照例先要了四個烤生蠔，再然後他看見了烤韭菜——
“老闆，你這，韭菜怎麼賣？”
“兩塊錢一串。”
“再來兩串韭菜吧。”蔣錫孟歎氣。
舒挽挽等到韭菜的火候差不多了，在這上邊再撒上蔥花，放進鐵盤子裡，遞給蔣錫孟：“給，一會把盤子放那邊就行，我過去拿。”
烤韭菜無疑是很香的，它是一種很有侵略性的香味，再配合上辣椒的香氣，蔣錫孟隻聞了一聞，就覺得口水已經開始氾濫了。
他夾了一筷子——這味道比他想象得還要好，韭菜脆脆的，咬下去時能嚐到韭菜筋脈被碾碎的口感。
它那獨一無二的味道在嘴裡散發開來，蔥和辣椒的味道也融合在一起，唇齒間儘是韭菜味。
蔣錫孟嚼著嚼著，望望天，又開始冥想了。
他年少的時候曾學過一篇課文，第一句話是“噫籲嚱”。
他直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年的老師操著一口川城方言，給他們講課文的聲音——
“這個呢，是表現了作者對蜀道險阻的慨歎，你們呢，遇到困難也可以慨歎兩句嘛，冇什麼是過不去的……”
蔣錫孟嚼著韭菜，想著一會還得回去摸魚，搖搖頭，又夾了一筷子韭菜——
“噫籲嚱……韭菜吃韭菜囉……”
*
【目前認可度：898/1000】
【一頓不吃餓的慌】的團隊終於是騰出時間了。
這些天舒記小攤的生意很好，舒挽挽及時與小丁團隊溝通了一下——
【舒記小攤】：您好，我這邊生意比較忙，下午三四點鐘或者晚上六點半之後人比較少，您看接待你們安排在這兩個時間怎麼樣？
【一頓不吃餓得慌】：冇事的，我們這次來主要是嚐嚐味道，您忙您的就行了。
於是，小丁帶著他的助理一行三個人，在下午六點鐘的時候到的小吃街。
博主小丁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邊，一眼看見了小巷子排著的長隊。
“這看起來，生意挺不錯的啊，看來我們這次接的活不算恰爛錢了。”助理感歎道。
小丁擦了擦身上的汗，道：“是啊，前段時間推薦那個什麼烤魚，可把我害慘了，都給我罵瘦了一圈。
“給再多錢也不推薦那種味道差的了……”
他這種做美食短視頻的，肯定是要推廣好吃的食物才能留住粉絲，但是架不住有些商家，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小丁屈服於金錢，推廣過幾次味道不太行的商家，自然是被罵得很慘。
他向前幾步，排在了隊伍裡。
小丁這人吧，長得胖胖的，皮膚白的時候還算憨態可掬，這夏天曬黑了，往人群裡一站，頗有種不好惹的氣勢。
他一站過去，這附近的老太太老爺爺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
小丁這才發現這家小攤迥異的顧客年齡人群。
“大爺，這怎麼排這麼多人呢，味道有這麼好嗎？”
小丁打算先隨意地問問路人，為以後的拍視頻提供點素材。
大爺瞧了瞧，覺得小丁這幾人長得凶神惡煞的，不是好相與之輩，自然不願意多說。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擺擺手：“聽不清。”
小丁摸摸鼻子，再往四周看看吧，老大爺老奶奶都不願意搭理他。
這……他忽然來了靈感，在視頻的台本上寫上這麼一句——
“我第一次來舒記小攤，是一個很偶然機會，在一個平凡的下午。就像是所有偉大故事的開端，也往往隻是風平浪靜的一天……
“我發現這裡排著許多老年人，可是我一問，他們都不肯說話，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就像是江湖小說裡，最強的劍客，往往是連提不能提起的那個存在……舒記小攤，就是街邊小吃中，連提不能提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