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是哀家說你,可你在窈窈這件事上,做的屬實過分了。”
太後所居的慈寧宮裡,太後和皇帝相對而坐,屋子裡的奴仆,除了太後身邊的桂嬤嬤,一應退了下去。
宋煜辰將腦袋低下,心裡頭不讚同得很,甚至對寧窈窈再生嫌惡,麵上卻不動聲色,一幅乖乖兒子的模樣。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比起寧窈窈這個名義上的侄孫、兒媳,太後偏疼誰自然不必多說。
再者說,她氣的隻是皇帝做出把寧窈窈關入冷宮的決定卻偏偏避開了她,並非真的氣寧窈窈遭此待遇。
該出的氣都在冷宮出了,太後如今這話,也不是真的為了批評皇帝,而是為了引出寧府送來的字條上的話。
“皇帝——”
“兒子在,皇額娘吩咐。”宋煜辰還以為她又要為寧窈窈那個女人打抱不平,心中不耐煩,卻冇表現出來半分。
太後看出了他眉宇之間的煩躁和戾氣,便知寧窈窈在他這裡恐怕已經是印象極差,再無翻身的可能,故作惋惜的感慨了一番,便更覺自己接寧舒舒進宮是正確的選擇。
“皇帝,窈窈這事兒,你辦的糊塗,寧家有從龍之功,窈窈又侍奉你多年,冇有功勞也有苦勞,按哀家來看,恐怕你既傷了窈窈這孩子的心,又讓寧家寒心啊!”
即便宋煜辰再厭惡寧窈窈,也不得不承認太後這話說得對。
傷不傷寧窈窈的心,宋煜辰並不在意,可寧家作為朝堂之中的中流砥柱,他不得不在意。
他如今剛登基不久,正是用人之際...
“皇額娘教訓的是,是兒子魯莽。”宋煜辰果斷選擇低頭,瞧瞧抬眸瞥見太後臉上的滿意之色,便猜測出了她恐怕已經有所打算,便謹慎措辭,小心翼翼的問道:“是兒子愚鈍,忘卻了寧家的殷殷愛女之心,讓闔府上下為寧窈窈擔心了,皇額娘...有何高見?”
見他上道,太後亮出了自己的打算:“除了窈窈,寧府還有一個嫡女,名喚舒舒,亦是哀家的侄孫。”
太後剛開了個口,宋煜辰便猜出了她的意圖,眼中迅速滑過一道牴觸,微不可查的輕輕蹙眉:寧家功高震主,送一個寧窈窈過來對皇後之位虎視眈眈不說,如今見寧窈窈式微,竟然還要再送一個進來?
果然不出他所料,太後接著說道:“舒舒那孩子,從小機靈歡脫,又被寧家父母嬌養著長大,天真爛漫,最是適合在這宮牆之中給人以歡樂不過了!依哀家看,不若就把舒舒接進宮,時常陪陪窈窈,既能以姐妹之情讓窈窈歡喜起來,又能寬慰寧家。皇帝,你怎麼看?”
宋煜辰能怎麼看?一邊是太後,一邊是寧家,兩兩夾擊之下,這已經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了。
隻不過,即便他屈服,即便從未見麵,也並不影響他對寧舒舒的觀感直線下降。
此時的寧舒舒,在他眼中,就是強權的代表。
宋煜辰心裡這麼想,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臉上浮現出困境被解除的歡喜,眉毛也跟著舒展開來:“就依皇額娘所說,兒子這就準備將舒舒小姐接進宮的事宜。不過...”宋煜辰抬眸,眼中藏著試探:“皇額娘覺得,兒子該給舒舒小姐什麼位份好呢?”
太後一拍桌子,臉上浮現怒意:“糊塗!舒舒隻是進宮來陪伴窈窈,探望哀家,封什麼位份!皇帝可不要想歪了!”
“是兒子一時糊塗!兒子知錯!”
宋煜辰低下頭,眉毛卻疑惑的蹙在一起:不封位份?隻是陪伴?難道他真的猜錯了?寧家送女兒進來,隻是為了陪伴大女兒?對皇後之位冇興趣?
宋煜辰年紀輕閱曆少,哪裡知道太後在他剛纔那個疑問的一瞬間,頓時想通了裡麵的關鍵。
寧家把女兒送進來,自然是為了那個皇後之位。可一旦舒舒進宮就被封了位份,就代表著其中的性質變了!
畢竟舒舒以陪伴窈窈進宮,而她的姐姐多年陪伴皇上,如今也不過一介妃位,舒舒又怎麼可能越過了她姐姐去封貴妃乃至皇後?
再加上皇帝如今對寧家心存牴觸和忌憚,受寧家和窈窈的牽連,還有季綰兒這個心頭好在,更加有可能直接封個小位份隨便打發了。
而皇後,曆來不是從身份顯貴的名門貴女之中直接選拔,便是從高位的妃子之中擇選,是萬萬輪不到在低位份徘徊的舒舒的。
即便是有她的撐腰,從低等宮嬪向上爬,能爬到皇後的寶座,也需要個三年五載,太辛苦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她一開始受點委屈,以清白世家小姐的身份進宮陪伴身為宮妃的寧窈窈,先跟皇帝接觸著,有古板的寧窈窈做陪襯,再加上舒舒那孩子的性格本就可人兒,想必皇帝看上舒舒也不是難事。
到時候,隻要等到皇帝傾心於她,以寧家的勢力在,舒舒作為名門貴女,一舉封後也不是什麼難事了,免得從一開始就封為宮嬪,一步步向上爬的辛苦了。
想明白其中關鍵,又送走了若有所思的皇帝,太後輕靠在軟枕上,一臉疲憊:“桂兒,寧家不是我的母家,皇帝卻是我的親兒子。我隻是為了妹妹的孫女們,如此算計我的親兒子,是不是...做錯了?”
桂嬤嬤是太後的陪嫁侍女,數十年陪著她一路走過來,見證了她所有的苦楚和算計,心疼的為她掖掖搭在腿上的薄被,輕聲寬慰:“太後孃娘隻是過於看著和寧老夫人的姐妹情,重情而已,何錯之有?更何況,即便寧家不是太後的母家,可這些年來寧家總是掛念、關懷太後,即便不是母家,也勝似母家了...”
太後頭疼得厲害,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是年少時和寧老夫人未出閣時一起經曆的風雨。
“桂兒...”
“哎!奴婢在呢!太後有事儘管吩咐。”
太後歎了一口氣:“這皇宮的算計、鬥爭、暗潮洶湧,哀家是宮嬪的時候逃不過,現在是太後了,仍然被捲入其中,哀家累了。”
桂嬤嬤聞言,眼角滑落兩行淚,又飛快的那手絹拭去,再開口時帶了微微顫抖的哭腔:“太後,您交代。”
太後麵前勾勾唇,聲音疲倦:“去收拾一下,等到舒舒進宮,跟她見了一麵,咱們就回寺廟吧。這皇宮...太讓哀家倦怠了...”
說完,太後逐漸冇了聲音,桂嬤嬤手一抖,顫顫巍巍的放在她鼻下試探了一番,這才鬆了一口氣,掖了掖被子便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與此同時,寧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氏舒舒,靜容婉柔,麗質輕靈,風華幽靜,淑慎性成,實乃閨女典範。著賜寧府黃金百兩,東海進貢玉珊瑚一樹,特賞寧氏舒舒三日後進宮探視長姐。欽此——”
傳旨的太監收了明黃色的聖旨,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跪著的寧家人。
“公公...是否傳錯了旨意?”寧夫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到了最後也冇聽見冊封她的舒舒為什麼位份,頓時微微皺眉,看向傳旨的太監。
“寧夫人,您哪來兒的話呢!這聖旨就在這兒,給奴才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傳錯聖旨啊!”傳旨的太監臉上賠笑,心裡卻直呼晦氣。
見寧夫人還要再說,寧舒舒一下子輕輕扯住她,臉上是乾淨純粹的笑:“孃親,皇上賞賜了好多珍寶下來,咱們快些謝恩,舒舒好去打些首飾,進宮給姐姐看了,姐姐也歡喜。”
寧夫人頓時被她逗笑,滿臉寵溺的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啊!你個小財迷!咱們寧府是短了你的首飾穿戴了?”
見寧府一大家子磕頭謝恩,寧舒舒又歡歡喜喜的給了賞錢,傳旨的太監笑的牙不見眼,心裡思忖著回宮以後一定要在皇上麵前好好替舒舒小姐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