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戰場上,個人實力再強,也決定不了戰局,蕭清河這麼些年之所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最主要的,還是靠他排兵佈陣,調兵遣將。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殺得紅了眼,像一隻失去了理智的野獸,憑身體的本能在發泄著心中的憤怒和痛苦。
就像是豁出了這條命,不管不顧,甚至想要和北翟同歸於儘的打法。
這時候的蕭清河,是不理智的。
“王爺,再這樣打下去,我們要輸了!”蔣寧急聲催促著,想要喊醒蕭清河。
以前,在戰場上,雖然他作為主帥衝鋒陷陣,可也不會像如今這樣。
整個都殺成了血人,渾身上下連頭髮絲都在滴血,卻片刻也不停,簡直就像地獄裡的閻羅王爬上人間,一個個索命。
他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雖然知道王府那個極受王爺寵愛的侍妾不見了之後,王爺的心情就一直很壓抑,動不動就整裝待發,攻打北翟。
他周圍的一圈戰場,已經殺空了。
北翟人不敢往那邊靠,慶國將士們也下意識地離他遠點。
不止是北翟人這麼覺得,就連他的手下,慶國的將士們,也有了一種這樣的感覺。
可現在,他們覺得王爺看上去好像比之前的眼睛還要紅,也更加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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菀雨梨也看到了蕭清河瘋狂殺人,大殺特殺的這一幕。
這次北翟大軍是準備充足纔來援的,而且是北翟正在監國的王子翟獻親自帶兵前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他監國的政績新增濃墨重彩的一筆,徹底收服北翟的人心。
所以,用來對付慶國的手段也很多。
可是,看看王爺,他如今在做什麼?
原來夫人在王爺心中如此重要,早知道,他寧願多分散些兵力,也要找到夫人。
夫人死了,橫屍懷中,對於王爺來說,這不止是山崩地裂,而是天都塌了。
而且,好像王爺的天,不止塌過一次。
她冇見過這樣的蕭清河,煞氣重得可怕,難怪北翟將士們都叫他蕭閻羅。
不,他現在渾身是血,連下頜線都一直淌著血的樣子,比閻羅還凶。
菀雨梨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情。
她能感覺到,蕭清河變成現在這樣,與她有關,可是,她能怎麼樣呢?
難道她現在跳出來,告訴蕭清河她冇死,蕭清河就會停戰嗎?
就算蕭清河願意,北翟也不會同意,而是會趁蕭清河放下武器之時,給予他致命一擊。
忽然,有急匆匆的腳步從後方傳來。
菀雨梨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死,不敢再看。
她感覺到,有人在翻動這些屍體堆,好像在找屍體。
她心裡咯噔一聲,不會是蕭清河吩咐的,要把她的屍首帶回去安葬吧。
這很有可能啊!
不過,很快,菀雨梨又覺得不對,她現在身處的地方還是北翟的大營之外,剛剛蕭清河單槍匹馬闖過來,可是因為北翟大軍來援,他雖然強悍,但也難敵千軍萬馬,所以越殺便離她這兒越遠了。
慶國大軍過來的方向更遠,現在打得旗鼓相當,他們怎麼可能偷偷摸到這兒來?
“王爺,打不過了!北翟有備而來,我們先撤走,再商良策啊!”蔣寧也已經受了傷,拖著殘喘的身體在後麵大聲呼喊,嗓子都啞了,“王爺難道想慶國大軍都和您一起葬身於此嗎?!”
這樣的話,讓蕭清河終於醒了過來。
他身形一頓,感覺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和重擔。
他可以不顧一切,死在這裡。
但是慶國將士們都是他的兄弟,他們還有父母家人,他們不能就這樣死了。
蕭清河雙眸赤紅,遠遠望著那雪白駿馬上,優雅從容的翟獻。
他狠聲道:“撤,來日再戰!”
今日這戰,確實打得亂了分寸,失了章法。
等他回去,休整過後,再來一戰。
他說過讓北翟千軍萬馬陪葬,那就一定讓他們陪葬!
可是,她的屍體怎麼辦。
他現在殺不過去。
人在的時候,留不住她。
如今她死了,他卻無能到連帶走她的屍首都不行。
蕭清河佯裝回撤,卻忽然上馬疾行,朝方纔的亂葬堆衝去。
引起北翟將士們的驚呼,“蕭清河又殺過來了!警戒!”
蕭清河不管他們,他寧願身上多幾道致命傷,也要帶走她,哪怕隻是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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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一炷香前,菀雨梨剛被帶走。
她是再一次,從死人堆裡被挖出來的。
北翟的士兵抬著她,拚了命似的狂奔,幾乎都把她顛得五臟六腑都要出來了,難受得很。
幸好,他們跑得急,也冇有注意到她在路上一直偷偷呼吸。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終於停下來,把她放在地上,又離開了。
菀雨梨感覺到周圍都冇人,纔敢偷偷睜開眼,發現自己在一處營帳之內。
地上是厚實絨軟的毛毯,桌椅睡榻都是雕銀鏤金的,掛著的裝飾也都是寶石珍珠一類,營帳頂上甚至還鑲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這簡直是她見過最豪華的營帳。
菀雨梨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忍不住睜大眼,悄悄計算著。
這些東西,她要是現在爬起來偷偷揣進包袱裡就逃,豈不是賺大了?!
可是,這不太可能。
營帳外,已經響起了腳步聲,還有戰場上那道清越年輕的聲音,“人帶回來了?”
蕭清河瘋了。
都說王爺之所以智勇無雙,那是因為他冷血無情,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何事都能保持絕對的理智和冷靜,這是他最驚才絕豔的天賦。
然而現在,蔣寧才知道,王爺也有他的軟肋,什麼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都是笑話。
他的副將蔣寧看在眼裡,急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