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吃人,但你比吃人還恐怖。
烏錦摸了摸自己涼颼颼的頭皮,那裡缺了一撮頭髮,總讓她莫名其妙覺得冷。
烏錦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環抱住自個兒,不久前被菀雨梨壓著薅頭髮的恐懼如影隨影,明明是溫暖如春的室內,她卻愣是渾身顫栗起來。
“烏錦。”菀雨梨念著她的名字,烏錦顫得更厲害了。
“烏錦,你怎麼有那麼多銀子?”菀雨梨指了指烏錦的衣襟,那兒藏著的錢袋子沉甸甸的,凸出一塊,很是打眼。
她心底罵罵咧咧的時候,烏錦帶著大夫走了進來。
大夫還是上回給她治腦袋傷的那個大夫,一進門便道:“夫人隻管放心,我家祖上就是治跌打損傷名動四方的。您隻要每日按時敷我家的祖傳秘藥,不出數日便能痊癒,行動如風。”
“……”菀雨梨歎了一口氣,招招手讓烏錦送他出去。
烏錦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元寶賞了大夫,這才客客氣氣送大夫出去。
菀雨梨又問起她失憶的事兒,那大夫立刻從胸有成竹的名醫成了支支吾吾的庸醫。
眼神躲閃,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顏色素淨的蔓草紋帳幔內,菀雨梨捏著腫了的腳踝處,正傳來一陣陣抽心的脹痛。
等她回來時,菀雨梨還在盯著烏錦瞧。
“冇怎麼,夫人您想吃什麼?我這就去吩咐廚房給您做。”烏錦立刻忠心耿耿,不敢多話。
“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菀雨梨漂亮的眉梢一挑,歪在榻上打量著烏錦。
烏錦將那錢袋子取出來,“夫人,這是王爺給的,說是用來給您找大夫看病,還有買補品的。”
“嗯,拿來給我瞧瞧。”菀雨梨伸手,烏錦便乖乖把錢袋子遞了過來。
菀雨梨打開一瞧,裡頭的銀元寶白白胖胖的,喜人得很。
她眉開眼笑道:“我收下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夫人,這些銀子……”烏錦囁喏著。
菀雨梨臉上的笑容淡下來,看向烏錦,“這些銀子怎麼了?”
烏錦像鵪鶉一樣垂著腦袋,賠著笑,“夫人說笑了,您扭傷了腿,自然該多吃些好的,補一補。”
菀雨梨望著烏錦埋頭時,露出的那一塊光禿禿的頭皮,瞭然於胸地彎起唇角,“你說得不錯,那就讓廚房做獅子頭、手把肉、如意雞、炒梅花北鹿絲、糖蒸蜜桃送來吧。對了,如意雞彆忘了配上片兒燒,才香。”
她報完一連串想吃的菜名兒,烏錦就腳底生風的走了,好似多和她相處一會兒,都是噩夢。
屋內隻剩下菀雨梨一個人後,她把腦袋埋在衾被中悶聲發笑,肩頭聳動,又坐起來,重新數那些銀子。
一遍遍的數,數得心花怒放。
五十兩呢,白晃晃的列成一排,怎麼看都看不厭。
她總算有了第一筆家當,離開王府之後,縱是她大手大腳也可以瀟灑快活好幾個月了。
有錢底氣足。
即便是上藥的時候,菀雨梨也都神色舒展,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扭一下腳,換五十兩銀子,這筆買賣她樂意多來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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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的日子,好像除了養病,就是養病。
先是腦袋傷,又是腳扭傷,菀雨梨覺得自個兒肯定和這兒八字不合。
所幸日子還算好過,烏錦現在乖得不得了,儘心儘力地照顧伺候著她的飲食起居,指哪兒便往哪兒去,從來不說二話。
且這回養病也冇之前那麼多忌口的規矩。
嘴上說著想吃什麼,下一頓的飯桌上便能見著,實在舒心不過。
除了行動不便,隻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之外,一切都很好。
而且,菀雨梨也不必去哪,成日在拔步床上躺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便是。
這日。
閒來無事,菀雨梨正臥在榻上看著話本,烏錦腳步匆匆走進來,焦容難掩,“夫人,王爺出事了!”
“哦?”菀雨梨心中正幸災樂禍,忽然又發現自個兒的表情似乎不太對,連忙調整了一下,像烏錦那樣焦躁不安地問道,“怎麼回事?你慢些說。”
“王爺今兒在軍營裡試用改良後的震天雷,被炸傷了!”烏錦哭天抹淚,好像是她的親生爹孃受傷了似的。
“震天雷?”菀雨梨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生鐵的葫蘆殼子,下意識蹙了蹙眉。
她雖失憶了,卻不知為何知道這震天雷是慶國用來對付北翟人的火.藥,爆.炸時其聲如雷,靠噴發的火焰和彈片殺傷敵人1,威力十足。
蕭清河,他活該。
菀雨梨恨恨地想著,她也不知道自個兒為什麼討厭這震天雷,尤其一想到“改良後的震天雷”這幾個字,氣就更不打一處來。
烏錦又在她耳邊嘀咕,“夫人,王爺傷得那麼重,可如何是好?奴婢扶著您去瞧瞧吧。”
身為侍妾,王爺受傷治病,自然要在病榻旁侍疾。
“我不去。”菀雨梨斬釘截鐵的拒絕,撇撇嘴。
她纔不去看他呢,有什麼好看的,禍害遺千年,反正蕭清河暫時又死不了。
話音剛落,菀雨梨眼角餘光就掃到蕭清河正扶著那道山河水墨屏風,身姿挺拔筆直,俊臉卻蒼白如紙,那雙眸子則襯得越發漆黑深沉。
她假裝冇看到,彆開臉,指尖攥緊手裡的話本扉頁,連忙大聲補充了一句,“我要留在這兒為王爺祈福!烏錦,你快讓人來這兒搭個小佛堂,我先沐浴焚香,再來祈禱。”
烏錦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冇反應過來。
身後,蕭清河已咳了起來。
“王爺,您怎麼來了?”菀雨梨連忙下床,一瘸一拐地迎過去,小臉團著殷勤的熱情,“聽說您受傷了?怎不好好在榻上養著?”
說罷,蕭清河就已經躺到了她的榻上,占了她的地方,翻著她的話本。
“本王不正躺著?”他睇了她一眼,視線落回那話本上,修長的指尖劃了兩行,隨口道,“過來伺候本王。”
菀雨梨:?
她走過去,一瘸一拐得十分明顯,甚至比平日裡還誇張了許多,就怕蕭清河眼瞎了,看不到。
蕭清河!你瞧瞧我這腿,這傷,你害的!
你現在還讓我一個瘸了腿的伺候你,你是人嗎?
她走得很慢,活脫脫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可憐模樣。
可惜,蕭清河一直在看她的話本,完全冇注意到她這番行動不便之處。
一腔委屈錯付,菀雨梨泄氣地坐到他對麵的炕幾上,要笑不笑地端起茶盞,“王爺,喝茶?”
釉白茶盞中,熱氣氤氳,她國色天姿的麵容彷彿也暈上了幾縷仙霧。
蕭清河淡淡掃了一眼,接過茶,隨意抿了一口,又放回去,“太淡。”
“那我讓烏錦再給王爺泡一壺味道濃些的。”這種小事,菀雨梨隨意打發給烏錦去做,隻道蕭清河真是個難伺候的,可快些走吧。
誰知,蕭清河按了按冷倦的眉心,將芙蓉軟枕移到頸下墊著,把那話本往菀雨梨懷裡一扔,“上頭的字太小,本王瞧得眼睛疼,你給本王念念。”
菀雨梨喉嚨發緊,捏著那話本不可置信。
念?素來隻有看話本的,哪有念話本的?想想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腳趾能摳出一個偌大鎮北王府來。
“怎的,你不是喜歡看?”蕭清河長眸掃過來,儘管失血過多唇色蒼白,也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刀一般的銳利氣勢。
菀雨梨一下子就慫了,她打不過他,還要吃他的喝他的,從他那兒弄銀子。
隻能先服軟,乖一些。
心中微歎一口氣,她認命地攤開話本,用細白指尖點著那一個個字,嗓音輕脆地讀出聲。
“公子既不喜歡奴家,昨夜又為何發瘋,與奴家……共赴那巫山**?”
唸到最後,那個“雨”字幾乎湮冇在她的唇間,臉頰不爭氣地燒起來,泛起漫漫紅霞。
好傢夥,怎的隨意一讀,就唸到這個。
明明有許多愛恨情仇,這樣一來,反倒像是她看話本全是為了看這個似的。
菀雨梨彷彿能感覺到蕭清河那似譏似嘲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灼得她喉嚨越發緊,再也讀不出一個字,鬱悶地咬著唇角,眸光瀲灩似春波。
蕭清河長眸沉沉,想起她以前在王府時也喜歡讀話本,可他素來忙於軍務,從未有空閒翻過她視若珍寶的那些話本。
當時她看的,便也是這些?
他倒不知,他的王妃竟有這等愛好。
烏錦端著新泡的濃茶走進來,菀雨梨連忙起身,將那話本往她懷裡一塞,“這是烏錦的,我、我從未看過,上頭許多字都不認識,王爺還是叫烏錦讀吧。”
趁蕭清河和烏錦還未反應過來,菀雨梨便一瘸一拐推開門,逃了出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外頭冰涼的空氣,燙得灼人的臉頰總算冷了下來。
屋內傳來蕭清河和烏錦說話的聲音,菀雨梨悄悄趴在窗牖外偷聽。
“王爺,喝茶。”
“不渴。”
“王爺,那奴婢給您讀話本解悶?”
“不必。”
“那奴婢就在這兒候著,王爺若有事,隨時吩咐奴婢。”
“去告訴張管家,本王要在這兒養病。”
烏錦聲音裡明顯多了幾分激動,“奴婢這就去辦,王爺還需要些什麼?”
“讓菀雨梨進來,好好伺候本王,直到本王痊癒。”
“好的王爺。”
菀雨梨聞言,氣得一掌劈倒了廊下的梅花盆景。
蕭清河!真的不是人!
蕭清河!不是人!
上手一掂量,好傢夥,至少有五十兩。
菀雨梨將那裡麵剩下的銀元寶全摳出來,整整齊齊擺在她那折花枝牡丹紋的枕頭旁,瞧著真叫人舒心。
“你乾嘛那麼怕我?”菀雨梨奇怪地看著她,“難道我吃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