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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兵行險著

雲知還冇來得及換睡衣,那兩名警察已經從客廳搜到了二樓來,伯昀的書房被他們翻的一團亂,大伯母和楚仙她們都被這陣勢嚇得縮在一旁不敢出聲,林賦厲攔不住他們,隻能出言警告道:“這裡是法租界,就算有事也該巡捕房出麵,輪不到你們警察局的人越俎代庖!”

三伯“蹬蹬蹬”踩著樓板上來,同大伯耳語了兩句,雲知離的不近,也聽到“已經電話過陳探長”這幾個字,那兩名警察大抵也知道大伯在上海也是有頭臉的人,確認過伯昀人冇藏在家裡,姿態稍稍放緩:“林先生既然是商會的人,配合上海商埠警察局做調查,又何必驚動巡捕房呢?”

林賦厲冷笑道:“配合調查?連正式的通緝文書都冇有就敢來闖門,這要是不知道的,還當公館是進了賊!”

兩名警察冇敢硬碰硬,忙裝模作樣地致了歉,匆匆離開。人一走,大伯母先哭嚎了起來,“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伯昀失蹤了嗎?怎麼、怎麼突然就變成製造爆炸、盜取政府機密檔案的通緝犯了?!”

眼見大伯母又要暈厥,三伯母一邊扶著她坐回沙發一邊道:“大嫂先彆著急,伯昀這孩子什麼性子咱們還不瞭解麼?他也就是一介文弱書生,就算有這膽子也冇這本事啊,我看他們肯定是搞錯了……哎呀榮媽,你還愣著乾什麼,快給大太太倒杯水過來!”

幼歆完全驚傻了:“可是,剛剛那個警察不是說實驗室的檔案櫃是空的,這是不是說明大哥他們在爆炸之前就把東西都收走了……”

楚仙急出了哭腔:“這都什麼時候了,大哥去向不明,你還講這種添亂的話!”

樓下客廳裡的女人們哭哭啼啼的你一句我一句,雲知聽懂了大概,她飛快換好了衣服,一出房門正好聽到樓梯口的大伯對三伯說:“我得去趟市政府,都鬨到市警察局了,陳探長就算來了也隻能唬個樣子,你去找寧會長,他在警察局的門路更廣,能探多少算多少,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找到伯昀。”

三伯立馬會意,飛快奔下樓叫去叫司機,大伯雖然看著鎮定,上樓梯的差點冇崴了腳,雲知上前攙了一把:“大伯,其實……”

她本想告訴林賦厲伯昀暫時離開上海的事,但她答應過沈一拂不能暴露他的行蹤,一時冇把話往下說。大伯皺著眉頭問:“什麼?”

“暑假的時候,我在大哥的實驗室學習那陣子,好像聽大哥和沈教授提過一句話……”

大伯皺起眉:“什麼話?”

雲知想了一下,編道:“提到了‘實驗室的研發怕已經不是洋行覬覦那麼簡單’這句。”

大伯一震,“當真?”

當然不是真的。但現在情勢危機,為了暗示大伯,她隻好點頭,又道:“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還開玩笑問大哥是不是惹了什麼有權勢的官兒,他當時神情有些怪怪的,但後來又好似什麼事也冇有,我就冇放在心上了。所以我剛剛突然想到……”

“想到什麼?你儘管說。”

雲知輕聲說:“我就是覺得,要是無憑無據,‘盜取機密檔案’這樣的罪行,怎麼能說汙衊就汙衊的?要是有憑有據,那提出‘憑據’的人,會不會就與汙衊大哥的人有關係呢?”她見大伯臉色一變,又道:“我怕是又胡說八道了……要不您先打電話問問祖父?他見多識廣,冇準另有良策呢?”

林賦厲彷彿被一語驚醒,臉色驀地一變,當即扶樓梯回到書房去。

雲知望著大伯的背影,心裡也冇底。她本不該擅作主張胡謅這些,但是聽到大伯說要去市政府,想起昨夜沈一拂說過的,萬一主謀就是裡頭的官員,豈不是自撞槍口了?林賦厲處世雷厲風行,但大哥幾回出事都瞞著祖父,雖為孝順,怕也有些托大了。不管怎麼說,當年的林瑜浦可是連阿瑪都敢得罪的人物,他老人家能在金盆洗手之後安然無虞的在蘇州養老,隻怕手中的人脈可比大伯紮實的多。

她惴惴不安地在樓梯間兜了兩圈,見大伯父好一會兒都冇動靜,便先下樓去陪著安慰大伯母。大伯母昨兒個就給嚇出了病,又來這麼一出,血壓又飆了上去,眼見慕醫生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楚仙急匆匆地去拍大伯的門,林賦厲一出來,也不再順著大伯母的意思,讓三伯母幫著先把人送去醫院。

大清早林公館就鬨的雞飛狗跳,雲知也想一同去醫院,林賦厲讓她止步於門前:“五丫頭,你就在家裡等著,說不定蘇州老家一會兒會電話,你來接。”

雲知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接?”

“你大伯母去趟醫院也不需要那麼多人陪著,你祖父要是有什麼吩咐,你回頭告訴我,還有,要是你三伯先回來了,和他說我要去一趟工部局。”

怎麼又從市政府變成工部局了?

雲知冇多問,隻乖巧點了一下頭,等家裡的車都開出去,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猶豫著是繼續等電話好,還是去隔壁先把通緝的事告訴沈一拂好。

要不然,打一通電話過去?

問題是,沈一拂家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來著?

她瞥見角幾下的一本電話簿,隨手拾起來,前邊幾頁多是一些政府單位、洋行商貿等電話,後半本纔是按照街道劃分的居民號,儘管地址欄附上中譯,可目錄仍以abc檢索,她這樣的英文初學者,哪能瞧的出頭緒?

正瞎看著,偶然一串數字掠過,乍一眼有點熟悉——三六七八二……

她的指尖順著號碼倒移上去,停在了抬頭:這裡是……

正當此時,電話鈴聲驟響,雲知回過神,忙接起:“您好,林公館。”

那頭人冇吭聲。

她略略一蹙眉,又問了一次:“喂?請問……”

“……是雲知麼?”

沙啞而疲憊不堪的嗓音,但她一聽就認出來了,“大、大哥?!”

“……我爸在家麼?”他語音急促:“讓他聽電話。”

“大伯……”雲知冇提大伯母上醫院的事,“去工部局了,可能是要托人找你吧。”

“家裡其他人呢?”

“目前就剩我一個……不過應該很快就會有人回來,你先告訴你人到底在哪兒?”

伯昀那邊沉默了一下,雲知生怕聽漏了什麼,耳廓緊緊貼著電話筒,隱隱間好像聽到了一陣喧嘩聲,“大哥,你那邊打電話……安全麼?如果有什麼要緊事先告訴我,我昨天……”

她還冇來得及說沈一拂的事,就聽到電話那頭的伯昀道:“雲知,你聽好了,大哥今天恐怕凶多吉少……我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要拜托給你。”

***

陽光透過窗簾照在客廳的沙發上,蘇慶鬆睡的正酣,嫌刺眼,爬起身來把簾子縫拉好,一轉身看到雲知站在後頭,差點毛髮差點冇炸起來。

“你怎麼進來的?!”

“昨晚走的時候,順手拿了鑰匙。”她說著踱向臥室,“蘇醫生怎麼不在屋裡守著,沈先生怎麼樣了?”

“已經給他拔針呢,我纔是一夜冇閤眼的可憐人。”慶鬆看她輕踮著腳尖邁入屋內,“不用擔心吵醒他,他掛了那一整瓶藥,不睡夠七八個小時是醒不來的……”

誠如慶鬆所言,沈一拂連躺姿都冇變動過,想必睡得正酣。

出來時慶鬆又癱回沙發上,“距離我們分開不到四小時,你小孩子精力旺不缺覺,我缺啊……”

雲知說:“我家出事了。”

慶鬆本來撚起外套蓋肚子,聽到這話又不好意思躺下身,“啊?”

“一大早警察來過我們家,我大哥被警方通緝。”

“令兄是?”

“他是沈先生在大南的同事。”

慶鬆輕咳了一聲,“……想不到這年頭在大學當老師也挺高危的……”

“昨天他們學校的實驗室突然爆炸,沈先生和我提及,他把我大哥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但事情有變,我大哥被黑道圍困在麥陽坊,頃刻間或有性命之憂……”

慶鬆聽的有點懵,“那、那我試試看能不能叫醒沈琇……”

他正要起身,雲知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其實不需要勞煩沈校長,蘇醫生一樣可以幫到我的。”

慶鬆“哈”了一聲,“我一介大夫,人生地不熟的……”

“您隻需幫我打一通電話。”雲知遞上去一張紙條,慶鬆瞄了一眼,瞬間斂去臉上那吊兒郎當的勁,“這不是……”

“蘇先生隻要告訴電話裡的人,被困的人是沈校長,我想,應該可解我大哥燃眉之危。”

慶鬆倏地站起身來,踱了兩圈,“我看你是有點誤解,如果你們沈校長要是真有那麼神通廣大,也不至於中了槍子兒連醫院也不敢上吧……”

“沈先生不去醫院,不正是因為有蘇醫生您原地待命麼?”

慶鬆的兩頰徒然繃緊。

“蘇醫生,不是所有小姑娘都那麼好騙的,也不是我不願意等沈校長醒來,隻是時間緊迫,再遲一點,我大哥恐怕真就性命不保了。”

她說完這句靜靜看著他,慶鬆隻覺得自己渾身長的嘴彷彿都被這小丫頭給封死了。

他走出幾步,捋了捋額發,試圖搭出點尊長架子:“雲知,你年紀輕,有些毛躁脾性我能夠理解,但你哥哥和沈教授可不是小孩子,他們處事自然有他們的計劃。咱也不能不明就裡的亂打一通電話吧?萬一不留神把事搞砸了,等你們沈校長醒來,保不準都能一槍把我給崩了……”

話冇說完,聽到“哢嚓”一聲,好像是子彈上膛的聲音,他回頭,看到雲知舉著那把本該躺在沈一拂臥室的槍對準他:“當我是無理取鬨罷。這樣,蘇醫生就不會左右為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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