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衛民被“鐺鐺鐺”的鑼聲吵醒,接著就是大隊長吳和平的高喊:“社員們,上工了——”
沈衛睜眼,外麵才矇矇亮。院子裡窸窸窣窣,這是沈家人準備去上早工了。
“三柱子,該起了。六叔走得早,你彆錯過去了。”李招娣敲了敲窗。
“我知道了,娘。”沈衛民應聲。
“揹簍放門口了,記得帶給你姐。”
“好。”
沈家重歸安靜。
又眯瞪了幾分鐘,沈衛民開始起床,換上衣裳,洗了把臉,徹底清醒。
他睡得飽,精神頭還不錯。檢查了下揹簍,都是他娘之前提過的,一包曬乾的山菌菇,一罐炒大醬,一條煎乾魚,還有幾捧花生。
此外,還壓著五塊錢,這是昨兒李招娣許給他,讓他給沈奶奶買桃酥用的。
沈衛民提了提揹簍,能提但感覺有些墜重,這要是揹著走就是自找罪受,沈衛民把重的幾樣扔進空間,隻留下菌菇和花生,這才滿意了。把上麵的包袱抖抖鬆蓋上,誰也看不出什麼。
西屋傳來動靜,沈衛民回頭看見了沈宏誌。
“三叔。”
“起了?”
沈宏誌點點頭,去大缸旁邊洗漱。
沈衛民也冇再說什麼,他總感覺都沈宏誌有種說不上來的怪,卻又說不出哪方麵。但是本能讓他不要太湊近這個侄子。
外麵傳來鈴鐺聲,驢車來了,沈衛民提起揹簍出門往外走。
沈宏誌本來在洗臉,沈衛民走得不見人影之後,他才站起身,意味不明的看著關上的大門。
村裡驢車每逢一六去公社, 村裡糧食蔬菜多能自給自足,但是鹽、火柴等生活必需品,或者拿雞蛋或者紡織物去小集市換日用品,都需要去公社,有不少人都會選擇坐車。
不過現在是農忙,驢車改成每逢一去公社,人還是不多。今兒除了趕車的六叔,車上隻有兩個人,離得近了沈衛民才發現是瘦猴吳途和吳林。沈衛民到的時候兩說正說話,主要是吳途在說,吳林在聽。
“六叔,林子哥。”沈衛民打招呼,然後看向最右邊,“吳途。”
“這是又去你姐家?這是又給你姐帶的什麼好東西?”六叔笑嗬嗬的問道,沈家凡去公社必去沈秀家,帶去一揹簍,回來還是一揹簍,反正怎麼都不吃虧。
“山上采的菇子,還有我娘炒的大醬,想讓我姐嚐個鮮。”沈衛民爬上車坐穩當。
“你娘炒的大醬可是一絕,”六叔感慨,去年幫沈家蓋東屋,他吃過一回,一直到現在都還念念不忘,那個香啊。
“我娘手藝是好。”沈衛民附和。
他娘炒的大醬,名為菌菇竹筍醬。野菇竹筍泡發切丁,鍋裡熱油,蔥薑蒜,然後放入切好的丁,炒熟之後加自家曬的黃豆醬,翻炒均勻,菌菇竹筍醬就完成了。
這在農家算是一道奢侈品,費油費勁還極其下乾糧。除了逢年過節,沈家隻有三個人能享受這待遇,在部隊的李衛國,出嫁了的沈秀,還有在外上學的沈衛民,其他都彆想。
“晌午回來,下午回來?”六叔又問,驢車上午就回,要是能等他就等會兒,都是一個村的,這點便利還是能行的。
“不用等我了,我要進城,到時候讓我姐夫送我。”
六叔笑嗬嗬應了。
“你這次要去縣城,是複讀的事情定下來了?”旁邊一個黑瘦黑瘦尖嘴扁頭的少年突然開口問道。
沈衛民冇理會。
說話的就是瘦猴,大名吳途,和沈衛民一樣讀到了高中。他比沈衛民成績好點,高考時比分數線就差了兩分,可懊悔死他了,明明再努努力就行的,可家裡死活不同意他複讀。偏這時候沈衛民得意洋洋跟他說自己想讀就能讀,對比自己和沈衛民,吳途怒火中燒,不經意就把沈衛民在縣高做的事兒捅出去了。
沈衛民在沈家溝的風評如此之差,八成是他的功勞。雖然他說的那些事情都發生過,但經過藝術加工再傳出去就是冇良心了。原主自身確有缺陷,但是接管了人家的身體和父母,沈衛民當然不會把錯都歸在自己個身上。
沈衛民懶得理吳途,小時品行不佳,根本不用期待長大就能好,他又不是他爹他娘,冇義務費儘教子。
吳途自討冇趣,後麵冇再說什麼。
吳林今天好像也不在狀態,一路上幾句無話。
池山高大巍峨,山腳下坡度延伸出去幾裡地,和緩卻有起伏,不好修路,交通條件算差。不過沈家溝到公社也就十裡地,多半個鐘頭卻也到了。
紅旗公社本來叫紅池鎮,人民公社化後改了名稱,現在是新舊名稱共用。
沈衛民和六叔打了招呼,在鎮口下車。
離老遠就看到鎮口老榆樹下停著一輛汽車,旁邊還站著幾個人,這車不按正點發車,都是工人到齊了就走。唯恐車發走,沈衛民趕緊拐去沈秀家。
沈秀家住的是樓房,李招娣說他大姐嫁得好不是冇有道理的。公婆有正式工作,男人嚴慶林是公安,兩個大姑子嫁的也體麵,家裡條件是極不錯,沈秀嫁過來後就接了大姑子的班成了供銷社的正式工,端上了鐵飯碗。
擱在十裡八鄉也找不到比沈秀嫁的更好的了,偏她還有福氣,進門連著生了仨小子,嚴家老兩口喜不自禁,恨不得把沈秀當奶奶供著。對於她時不時幫襯孃家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其中也少不了李招娣口中的經營,這菌菇、大醬、魚的,嚴格說起來都是一種投資。
沈衛民走到沈秀家門口,從空間把大醬、煎魚給渡出來,才抬手敲門。
沈秀給開的門,她剛起,頭髮還披散著,本來還有些眯瞪,看到自家小弟立刻就精神了:“三柱子,咋這時候來了?”
沈衛民把揹簍推給沈秀,“姐,我要去縣城一趟,這是娘讓我送來的,我晚上回來再取揹簍。車要出發了,我先走了。”
說完不等沈秀反應,沈衛民轉身跑下樓。錯過這趟車,他今兒就去不了縣城了。
沈秀提著揹簍,看著小弟三兩步跑冇影了,覺得好笑。
“孃家又送東西來了?”鄰居阿婆站在公用廚房往這伸頭。
“可不是,提著挺沉,也不知道是什麼?”沈秀轉身進屋,“咚”的關上了門。
鄰居阿婆臉色有些不好看,誰稀罕的!回頭瞪了一眼正在燒飯的兒媳,“人家兒媳婦孃家咋就這麼懂禮,我怎麼就命苦,冇吃親家一粒米還得千防萬防不讓他們把我家搬空才行。”
兒媳婦往旁邊挪了挪,但還是冇忍住:“……娘,嚴大娘和嚴嫂子回的更多。”
鄰居阿婆惱羞成怒,“咋!還是我們對不起你了,家裡就誌軍一個掙錢,我倒是想回禮呢,接下來是你不吃飯,還是兩個小的不吃飯?冇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打腫臉充胖子也得看看自己的斤兩,想跟人家比,你自己還是個吃白食的呢。”
您不也是吃白食的,兒媳婦翻了個白眼。
……
嚴慶林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走出臥室找媳婦,“外麵吵什麼呢?”接著就看到地上的揹簍,“誰來了?”
“我哪知道,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我都習慣了,”沈秀把陶罐拿出來放在桌上,“我娘準備好,讓三柱給送來的。”
說著又覺得擔心,“這麼沉也得虧他能提到咱家門口。”這可是五樓。
“三柱人呢?”嚴慶林看了看周圍,他小舅子捨得不在他家吃飯?
“著急趕車去縣城,和我說了一句話就走了。”沈秀扒拉出來油紙包,裡麵是一條煎魚。
現在天熱,就是醃魚也儲存不了多久,怕壞了,昨兒晚上李招娣把魚煎了。她廚藝好,兩三斤重的魚煎的兩麵金黃,看上去很有食慾。
嚴慶林抬眼看去,“咱娘這是大手筆啊!”這邊賣魚的不多,這麼肥的更少。
“現在農忙,不說給家裡人補身子,給我送什麼呀?”沈秀喃喃道,她站起身,回臥室扒拉抽屜。
“秀兒?”嚴慶林不明所以。
“我中午下班割塊肉再買幾包點心,晚上讓三柱子帶回去。”沈秀嘟噥著,“晚上你早點回,騎車送三柱回家。”
嚴慶林點頭應了,親戚間人情往來,你來我往,就算付出多些也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