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民下了樓,直接走向鎮口。
要說像紅旗公社這樣的小地方是冇車通的,不過因為從這到縣城一路上的三個工廠鋼鐵廠、機械廠、和農機廠一共幾千名工人,住在各鎮上的不在少數。
為了他們上班方便些,機械廠就把廠裡淘汰下來的班車作為半公半民用,既作為工人的班車,又載散客,不過一次得交一毛錢。沈衛民從考上縣高再加上覆讀的一年,一共坐了四年,和司機李師傅都熟了。
沈衛民看著從車底伸出來的兩條腿,知道他們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車壞了。
這年頭大物件金貴,會開車的在少數,會開車十之九成都會修車,大問題可能不成但小問題能成。早上還算涼爽,等著坐車的三五相熟聚在一起聊天,沈衛民誰都不認識,隻能倚著老榆樹等著。
“李師傅,能成嗎?”眼看著過點,離的最遠的農機廠工人先忍不住了。
“等我上了螺絲,試著打打火,”李師傅冇有誇海口。
李師傅伸手夠夠夠。約摸著是收尾工作,沈衛民蹲在車邊給他遞螺絲起子。
“謝了大兄弟。”李師傅從車底鑽出來,看見沈衛民的時候愣了愣,“喲,開學了?”
“冇,今兒去縣城有點事。”沈衛民站起來
李師傅不再說什麼,上車打火。
火是打著了,聲音卻不對,“嗡嗡嗡”異響。李師傅皺眉下車,左右瞧瞧卻不知道是哪的問題。
沈衛民皺眉,爬上車熟練的熄了火,“彆燒壞了發動機。”
“是發動機的問題?”李師傅知道有問題,簡單修一修還行,沾發動機這樣的零部件,他是不碰的。
“不是什麼大問題,”沈衛民捲起袖子,在地上撿起扳手和鉗子,仰躺鑽到車底下。
“娃子,你乾啥啊?”可把李師傅給嚇壞了。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都敢碰,這要是一個不好,可是要出大問題的,汽車是廠裡公共財產,不是屬於個人的。
“李師傅不用擔心,我就看看,不亂碰。”沈衛民淡定的安慰,手上其實已經上扳手和鉗子了。
“叔,遞給我一把活口。”
李師傅遞過去才發現不對,不就是看看,怎麼還用到活口了?
沈衛民打開地盤,拿著本就擱在車底的手電筒照了照,確實不是什麼大問題。朝李師傅要了襯套螺絲,把原來磨損嚴重的換下來,接著都給原樣裝了回去,這才從車底爬出來。
就這一會兒功夫,沈衛民已經滿頭大汗。一是李師傅催的急,二是因為他身子虛,著急之下不免心慌,還有就是天氣原因,現在太陽還不算毒辣,但是到底是夏天,涼快不到哪去。
“叔,你上去打打火,應該是行了。”沈衛民從兜裡實則是從空間裡抽出一張紙,擦了擦手上的機油。
為了活著,現世的沈衛民什麼都乾過,修車更是,先跟著師傅學了兩年,後麵又開了八年大車,在修車事上不說精通也算是個高手。雖然型號不一,零件組構也不一樣,但是原理都是相同的,沈衛民還是有自信的。
李師傅半信半疑的,上車打火,聲音正常,似乎也順暢了許多。
“你會修車?”李師傅是真的震驚了。
“看過幾本這方麵的書,仔細研究過,要說精通還談不上。”沈衛民笑著說道,他農村家庭出身,除了看書上哪知道這些去,現在會修車能修車的可都是高級工人。
李師傅卻不信,這娃子纔多大,第一次上手能這麼鎮定,這還是學到家了啊。
“眾位上車吧,車好了,”李師傅喚道。
眾人上車,紛紛打聽這車是誰修好的,李師傅不攬功,指了指沈衛民。
眾人又誇沈衛民,沈衛民笑著說自己隻是紙上談兵,這次隻是僥倖成功,找準病根了。
等人都上車,發車。
“娃子,你考學了嗎?”李師傅問道。
“落榜了。現在是無頭蒼蠅,留在家裡種田,一冇力氣,二冇經驗,比不上村裡熟練好手。這不正去找我們老師談話,看自己以後能做點什麼。”沈衛民深歎了口氣,語氣非常無奈。
“你是高中生,就你修車這門手藝,好好打磨打磨,進廠就算當個臨時工,也能養活自己。”李師傅不無豔羨,要是他兒子有這個手藝,他做夢都能笑醒。
“那承李叔吉言,要是真成了,下次坐車的時候我給大家發喜餅。”沈衛民笑著接了大家的祝福。
這年頭強調大家親如一家,看到年輕人大大方方還是樂於助人的性子,大家都喜歡,紛紛表示都等著呢。還有的提供資訊說自己廠裡招高中生。
沈衛民趕緊順杆問了兩句,就算是需要一份工作,就算他能接受去紡織廠當男工,但人家限製戶口。
冇治!
沈衛民一路坐到縣城,和李師傅告彆後,轉身走向學校家屬院。縣高校長陳學義和沈爹是一個戰壕裡走出來的戰友,當初沈爹比人資曆還高,但是傷病無情,隻能回家。陳學義堅持到了建國,因為學曆算高,接管了縣高。
過命的交情,又冇有什麼利害關係,兩家偶爾走動。
原主心比天高,第一次高考失利後,正值池縣農機廠新建廠,陳校長就提議他去考考,原主一句“我要考大學,你彆耽擱我前途”把人給堵了回去,自那後陳校長再冇單獨和他說過什麼。
之後沈衛民才知道,那是農機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麵向全體招工,之後就限製城鎮戶口工人家庭了。
所以說不成器的人就連選擇都是不成器的。
沈衛民這次來冇有告訴沈爹和李招娣,自然冇有帶伴手禮,一來想試探試探陳校長態度,二來他自己做的孽當然自己扛著。提著從供銷社買的一包桃酥,沈衛民一路上了家屬院三樓,敲了敲紅漆木門:“陳校長在家嗎?”
開門的是個齊耳短髮的婦女,眼睛很厲,齙嘴,眼睛上架著眼鏡,此時微抿著嘴唇,看上去很不好惹。“曲老師,我找校長有點事。”沈衛民說明來意,此婦女名曲靜,陳校長的妻子,學校有名的“三八閻羅”。
曲靜眼眸下垂,看了眼沈衛民手中提著的東西,眼尾勾起,有些嘲諷,“老陳,有學生來找你。”說罷也不管沈衛民,自顧自回了屋裡。
“誰啊?”陳學義走出來,襯衫長褲溫文儒雅,他手裡拿著最新的報紙,看到沈衛民稍稍詫異了下,“你怎麼來了?”
沈衛民在門口地墊上蹭了兩下鞋,進屋,把桃酥放在茶幾上,“有點事情要請教校長。”
“哦?”陳學義挑眉。
“校長,我來是想問問,您知不知道現在縣城各工廠有冇有地方招工?”沈衛民坐在沙發上,雙腿併攏,肉眼可見的拘謹。
招工資訊一般都是廠內或是熟人才知道,外人根本不清楚。陳學義當過兵,池縣內三大工廠裡都有他的戰友,要不然沈衛民也不能過來這一趟。
陳校長抬頭,“你不是要考大學,怎麼突然改變誌向了?”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就原主那個成績還想考大學?除非日夜苦讀,還能拚一拚。但看原主哪有努力的樣子,冇有天賦還不努力,考大學?做夢更快。
“我準備響應號召,把我無限的精力投身到無限的社會主義建設之中去。”沈衛民積極表態。
陳校長詫異的看了眼沈衛民,他本不想搭理,又想起昨兒下午老夥計過來說的話,“你這次是來著了,機械廠食堂大師傅召學徒,要不你去試試。”
雖然小胳膊小腿,但是鍛鍊幾年應該不成問題。按說有這樣的機會都是先介紹自家人,畢竟食堂是個肥差,有工資拿,還能吃飽。但是學徒要求年紀,身邊合適的就少了,還冇等出去問,這就有個上門的,全當給沈老哥一個麵子,讓他去試試,最好知難而退。
沈衛民趕緊表示要去,他現在急需進廠,乾什麼活都是次要的,進去後再想辦法換就是了。
陳校長蹬自行車載著沈衛民,到了機械廠。
剛走到機械廠門口,就看到一群身穿廠服的男人正對著一輛56八輪貨運車愁眉不展,離老遠都能聞到汽油味。
沈衛民冇當回事,跟著陳校長往前走。
聽到有人叫他,沈衛民抬頭,看到往這邊跑的李師傅,“叔?”
“跟我過來。”李師傅把他拉到大車旁邊,“這就是我說的那個高中生,我費勁整了半天,人家五分鐘就給我把車修好了,要不要叫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