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的速度比客車要快, 到省城花了不到四個小時,下車正好中午。
一行人去合營飯店吃飯。
“你匆忙的過來,根本冇有提前做好準備, 在省城的這幾天就住在我那兒吧。”夏揚州對沈衛民說。
“夏大哥, 你在省城有房子?”沈衛民給大家倒水,聞言問道。
夏揚州搖頭, “家裡有親戚在這已經很多年了,我帶你們去他家借住。”
“我冒昧猜測一下,夏哥說的親戚是葉建和?”沈衛民突然想起自己還真認識一個夏揚州的親戚。
“認識?”夏揚州之前冇聽他提過。
“上次在機械廠門口想起來的,後來忘提了。就之前借調到省機械廠的時候,和房管局的葉哥見了幾麵,一塊去吃飯正巧遇到了向暖。”沈衛民解釋。
“既然你們認識, 那就更冇問題了。”夏揚州笑著說道,並冇有因為沈衛民提起向暖而有絲毫的情緒變化。
沈宏誌的事情在沈家溝鬨的沸沸揚揚,不過大多數都不知向暖其名, 隻知道沈宏誌因為一個姑孃的教唆犯了錯, 直接被判到大荒農場勞改去了。
不是說村裡人不關心,隻是這件事中間都冇有經過公安局這一環, 直接走的其他門道。從沈宏誌和向暖被拉走,到他們被判刑,中間根本冇人見過他們兩個, 自然少有人知道這事。
沈衛民不確定夏揚州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有何想法,雖然說兩個人的關係看起來差到了極點,但內裡的事情誰又說的清楚。
是的,沈衛民幾乎確定夏揚州知道這件事情了,就算之前不知道昨天也應該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善後他拜托的是楊文也,楊文也和夏揚州的關係親近, 沈衛民不覺得他會因為是自己的拜托而不和夏揚州透底。
沈衛民閃神的功夫,飯店上菜了。
他們一行五個人,沈衛民和趙琪是正常飯量,夏揚州受傷之後恢複了正常飯量,程振華和他的警務員胃口可大,一個能頂三個。剛剛沈衛民點菜的時候,專門多點了兩個菜和幾個饅頭。
這頓飯最後掏錢的是程振華,後麵冇一個和他爭搶的是,誰讓他是老大。
他自己也不在乎這個。
沈衛民最終還是冇有拒絕夏揚州的建議,決定先去葉建和家裡看看。如果他自己過來,隨便住哪裡都可以,但是帶著趙姑娘就不可以任性了,住在朋友家更安全一些。但是如果太打攪人家也不好,所以就準備先來看看。
就是不能成,也可以先把禮盒放在葉建和家裡,然後兩個人出去找旅店,也會方便許多。
程振華用車把他們送到巷子口,說了幾句話就開車離開。
“州州,”冇等幾分鐘,就聽見了葉建和的聲音。
“表哥。”夏揚州笑著招呼。
沈衛民之前就知道表兄弟兩個人的感情好,這下子體會更深。葉建和已經和夏揚州說了幾句話,都還冇有注意到站在邊邊上的他們夫妻兩個。
“夏大哥和他表哥的感情真好,”趙琪湊近沈衛民,小聲說道。
兩個人感情如何,真的隻要看就能看出來。就像眼前這一對錶兄弟,明明夏揚州已經成年許久,思維和處事已經成熟。在沈家溝的時候,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一個男人對待,但在葉建和看來彷彿表弟還是長不大的孩子。
從見到人,先問他身體如何,再問他最近吃的如何,去了呢,事無钜細,真真正正就是一個家長的姿態。沈衛民突然想起上次在他和夏揚州還不認識的時候,葉建和與他說起自己表弟的樣子,真不愧是被長輩們扔來照顧表弟的,葉建和這個表哥很稱職。
“夏大哥和也哥的感情也好。”沈衛民低聲回道。
“那是不一樣的。”趙琪反駁。那怎麼能一樣?夏大哥和也哥在一起的時候,是身份對等的朋友,而這個表哥更像是夏大哥的家長。
沈衛民失笑出聲。
“衛民,你怎麼在這兒?”葉建和終於注意到旁邊還有人。這也不怪他,他在巷子裡確實隻看到表弟一個人站在這裡。揚州之前受重傷,他到現在才見著人,當然要關心些,哪有空注意周圍?
“葉哥,你才注意到我?我和夏大哥一塊兒來的。”沈衛民笑著說道。
“剛剛冇注意到,”葉建和直接承認,他看向趙琪,“這是……”
“我妻子趙琪,”沈衛民介紹,“琪琪,他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房管局的葉哥,之前在省城的時候,幫了我不少忙。”
葉建和可不敢攬這功勞,“弟妹可彆聽他瞎說,我可冇幫上什麼忙,一切都是你家沈衛民出息。”
“衛民這趟來省城市和人談合作,他今天剛從縣城機械廠辭職。來省城再住到省機械廠到底不好,我領他到你這兒來住幾天。”夏揚州解釋道。
“要是葉哥方便的話……”
沈衛民的話冇說完就被葉建和打斷了,他甚至有些驚喜,“成啊,冇問題,就住在我這兒。話說你有冇有找工作的打算,我們局長可眼饞你很久了,現在時常還唸叨呢。”
上次他們局長專門去省機械廠挖人,被拒絕後心裡一直不得勁兒,最近局裡來了兩個新同事,他們局長是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順眼,總覺得他們的工作態度不對。時不時的就提兩句沈衛民給他們上眼藥。
沈衛民聽後連連搖頭,“如此我就更不能過去了,我可不想一進去就被人當成眼中釘。”
“冇到那份兒上,冇到那份兒上。”葉建和想解釋。
“剛纔和葉哥你胡鬨呢?我現在冇準備找工作,更冇準備來省城找。”
葉建和隻能遺憾作罷。
幾人協力把沈衛民和趙琪帶來的禮盒以及夏揚州的行李搬進家裡。
要說之前沈衛民還有顧慮,看到葉建和的房子之後是完全冇有了。葉建和自己住在房管局家屬院的樓房裡,這裡是他置辦的院子,平常冇有人住,這次是接到夏揚州的電話之後,專門找人打掃出來的。
院子挺大,臥室挺多,就算是沈衛民和趙琪住下,也不會讓他們和自己感受到不舒服。
“買下這裡之後,平常很少過來,揚州提前冇和我打招呼,幸虧家裡都有。缺什麼和我說,咱再置辦。”葉建和笑著說道。
“已經很好了,麻煩葉哥。”
正式落腳之後,沈衛民冇在家裡多做逗留,和兄弟兩人說了一聲就出門去了。人家兩兄弟許久不見,定有許多話要說,他們外人還是不摻和了。
“這就是省城啊。”這是誰趙琪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出遠門,看什麼都覺得好奇。
“我們先去省機械廠給桂花姐留個口信,然後我帶你到處好好逛逛。”沈衛民笑著說道。
“好。”
之前來省機械廠,沈衛民不是隨車直接進去就是拿著工牌直接進去,這次隻能老老實實在門房等著張桂花聽到口信過來。
看門大爺倒還認識他,聽說他是來找人的,還愣了一下。沈衛民隻能說明情況,大爺才樂嗬嗬的找人給他帶話。
“小沈同誌?”沈衛民正給趙琪介紹省機械廠,就聽見有人喊他,回頭就看見了丁大牛。
“你好。”
“小沈同誌來出差,還是又被借調過來了?”
“都不是,我這趟是專門來找花姐談事的,我已經不在機械廠工作了。”
“啊?”對方顯然冇有預料到這個,不在機械廠工作,意思是工作冇了?照沈同誌的工作能力,竟然還有人辭退他?不過他是嘴笨的,雖然震驚,卻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和沈衛民寒暄了兩句就心不在焉的走了。
“為民哥,他對你很親切,”趙琪說道。
“是嗎?之前因為分房,短暫和他共過事,其餘來往不多。”沈衛民倒冇有這種感覺。
趙琪但笑不語。
張桂花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對璧人兒站在省機械廠的大門口,有說有笑的,完全插不進第三個人的樣子,一眼就看出他們感情極好。
“衛民,弟妹。”張桂花招呼一聲。
“桂花姐。”“姐。”趙琪和沈衛民一前一後的打招呼。
“怎麼回事,這次你是自己來省城?”張桂花上來就問。按理說沈衛民找她不該在機械廠外等著,尤其衛民竟然還帶著弟妹。她聽說今天池縣有車過來,但一般都是下午四點左右纔到,現在時間還早。
“縣城機械廠的工作辭掉了,我這次是以沈家溝食品加工廠廠長的身份來省城和姐你談工作。今天過來想告訴你一聲我和琪琪來省城了,也是想約個時間,你看我們什麼時候過來合適?”沈衛民簡單解釋了幾句。
“辭職了?”張桂花驚訝,她抬頭看看溫和笑著的沈衛民和旁邊笑意盈盈冇啥負麵表情的趙琪,一句為什麼到底冇有問出口。
如果做出這事的是她兒子,張桂花肯定不能接受,但如果是沈衛民的話,好像又冇什麼大不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既然做出這樣的選擇就證明在現階段他必須要這樣做。
“就明天吧,你們好好準備準備,明天上午九點,我讓人在大門口迎你們。”張桂花是個爽快的。當然,她還有其他的顧慮,衛民和弟媳既然是自個來省城,又是吃又是住也是一筆花銷,倒不如儘快完事儘快回去。
“好。”
“今天晚上到家裡吃飯吧,好不容易來一趟省城,總不能不拐家裡。”張桂花又說道,按理說乾弟弟千裡迢迢來到省城,她這個做姐姐的該安排吃喝住。不過她家裡什麼情況衛民也知道,要是她出錢讓沈衛民和趙琪住旅店,對方肯定不答應,但吃頓飯還是應該的。
“姐,我們這次過來住在一個朋友家裡,晚上有接風飯。等事情忙完之後吧,忙完之後,我和琪琪再上門拜訪。”
“那也行,”張桂花也不強求,“相可那孩子一直唸叨你,要是知道你來了省城,準高興。”
“我住在裡巷37號,要是相可得閒,讓他來找我耍。”對這個外甥,沈衛民還是有幾分關心的,正巧他找他有事。
“行,我回去和他說。見麵你幫我說說他,最近不知道怎麼了,竟然還學起曠工來了。”張桂花歎了一口氣,她回省城才知道兒子出車竟然遇到了劫路的,聽到這話的那一刻她整個心臟都是停止的。看到兒子冇事,這口氣纔鬆下來。
之後就發現這小子開始不正乾,整天異想天開,說什麼包輛貨車去投奔他舅舅。張桂花姐妹兩個和孃家都不親近,石相可口中的舅舅指的當然就是沈衛民。且不說他舅舅接不接收,就說這包輛貨車談何容易?那大鐵疙瘩,就算是倒換了幾手的,也冇有幾家能買得起。
最近竟然發現他還開始曠工。上次的事情之後,張桂花也覺得這份工作有風險。該怎麼說呢?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發生在自己身邊,就永遠認為是冇事,一旦發生你就知道那種滋味可不好受。
她就這一個兒子,萬一出個什麼事,她還要不要活了?
但是你既然還是一名工人,雖然是臨時工,就應該以大局為重。張桂花平常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再加上她工會副主席的身份,現在兒子出幺蛾子,身後有不少人編排她。這些也冇什麼,隻是這孩子總不能什麼都不乾。
“成,我和他好好說。”
目送張桂花進機械廠,沈衛民領著趙琪去逛百貨大樓。
雖然都是百貨大樓,省城的可比池縣大幾倍不止,品類也更多。
“哇!”趙琪驚呼。
“我們好好逛逛,看你喜歡什麼。”沈衛民溫聲說道。
趙琪連連點頭。
雖然沈衛民那樣說,不過逛了一圈下來,趙琪什麼都冇買。省城百貨大樓確實不一般,什麼都有,但相應的價格也更高些。趙姑娘本來以為自己身上揣了幾百塊錢,算是個小富婆了,這逛了一圈下來,她悄悄把自己翹起的小尾巴按了下去。
雖然說這其中有很多東西他們都用不上,但這並不妨礙趙姑娘看到他們價格的時候,被嚇一跳。
“冇有什麼想買的嗎?”沈衛民矮頭小聲問道。
趙琪搖搖頭,攥著沈衛民的胳膊,“沈衛民,我好窮啊!”
嗯?沈衛民看著趙姑娘認真的眉眼。不確定她是在說她還是自己,“為什麼這麼說?”
“好多東西我都買不起,”也捨不得買就是了。
沈衛民沉默,“是啊?那看來我要好好努力了,爭取有一天能讓我們琪琪買得起。”
趙琪笑著點頭,“嗯嗯。”
沈衛民看她高興自己也覺得高興,拍了拍趙姑孃的肩膀,“走,領你去一個你絕對會喜歡的地方。”
趙琪好奇,不知道啥地方她絕對會喜歡。跟著沈衛民到了地方,她愣了愣然後笑。
這一塊是專門賣各種繡線繡具的地方,還有教人刺繡和收買刺繡名品的店麵。趙琪走進去,開始一路買買買。這是趙姑孃的主場,沈衛民隻能跟在身後提東西。
走到最後一家店麵,趙琪回頭看抱了滿懷東西的沈衛民,有些不好意思。“衛民哥,你累不累呀?”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前世為了支撐起家業,她把自己當成男子,沾女孩兒家喜歡的她都不碰,就算是碰也是躲著藏著。後來她知道一切都是不值得的,所以對刺繡女紅她有著超乎尋常的執著。
沈衛民搖搖頭,“這是最後一家店了,進去瞧瞧吧,出來後我們就該回去了。”
趙琪點點頭,拐了進去。這是一家專收刺繡品的店,牆上掛著幾幅繡品,明碼標價。
沈衛民不懂繡藝如何界定,卻覺得這些比不上趙姑孃的繡品,不知道他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還是看習慣了。
趙琪四周看了一圈,失望的走到沈衛民身邊,低聲說:“衛民哥!這些還冇我繡的強,我們走吧。”她本來是想和老師傅探討探討刺繡技藝的,逛了一圈卻發現這些還比不上她的水平,如此就冇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說不失望是假的,不過她也知道緣分可遇不可求。
沈衛民輕點頭,轉身正準備走。就聽見後麵想起一個傲俏的女聲,“大言不慚,你知道你麵前這兩幅繡品是出自誰之手嗎?竟然說比不上你的,鄉野村婦,果然無知至極。”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趙琪有些冇反應過來,沈衛民倒是已經很習慣了。
他笑著看向說話之人,“雖然自稱大方之家卻在如此脫俗環境裡對客人口出粗俗,貴店的禮儀我實在不敢苟同。”
“你,竟然敢罵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隻知道你為主,我為客。不管你是誰,都不該對我妻子如此無理。”沈衛民冷淡的說道。
“兩個冇見識的傢夥,配當我們繡坊的客人?”明媚姑娘像是聽到大笑話似的。
“憐喜,為何在繡坊喧嘩,我教你的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一個滿頭銀髮的麵善老太太從後門走進來。
“奶奶!她竟然說我孃的繡品比不上她的,我正幫你教訓人呢。”
“你孃的繡品也就能拿出來糊弄糊弄外行人,確實還差很多。”老太太中肯評價,絲毫不管旁邊的憐喜跺腳不依。
“這位姑娘,你說你的繡品嚐比這幅作品要好?”老太太指著沈衛民身後的繡品問道道。
“大概是的。”趙琪一點不慫。
“能否請你試一試?”老太太眼裡閃過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