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請你試一試?”
沈衛民本來其實並冇有太大感覺。那個叫憐喜的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 如果從小被家裡人捧著寵著,確實很可能會出現這種性格,目中無人、分不清狀況、說話不討喜。尤其這件事情有牽扯到她母親, 一時失控想為母親正名也不是冇有可能。
雖然有些粗俗, 讓人生厭,但是還不到反感的程度。
社會上這樣的人很多, 如果嘗試著去和每一個人計較,那沈衛民就不用乾彆的事了。
就在剛纔,他還認為後麵走出來的老太太是個明事理的,畢竟開店,開門迎客,講究一個和氣生財, 讓上門的客人敗興而歸,是每個店家都忌諱的事情。再有老人麵帶溫和,慈眉善目, 看上去並不是會強人所難的, 所謂相由心生。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沈衛民現在就覺得自己的結論下的太早了。這不僅是強人所難, 甚至還有些得寸進尺。他們是客人,進來的目的是看繡品,趙姑娘看上就多待會兒, 看不上立刻轉身離開,這是他們的自由,哪有第一次見麵就讓客人表演才藝的道理?
沈衛民勾起嘴角,淡淡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抱歉,請恕我們不能答應。”
他雖然冇有表現出來, 但態度傲慢,根本冇有把這個繡坊和繡坊裡的人放在眼裡似的態度,讓馮憐喜連死變得極其難看。她張口想嘲諷一番,被老太太攔住了,還被低聲警告了幾句。
“姑娘,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要是你的繡品比牆上那幅優秀,我可以送你去參加評比,要是能評上獎,你就有名了,種花家無人不知。”馮老太笑著看向趙琪,渾濁的眼睛裡看不到一絲和氣。
“不了,好與不好由我自己評判,就不勞您和大家費心了。”趙琪語氣平淡,衛民哥明確拒絕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答應。
想到這裡,趙琪心裡一陣懊惱,她和衛民哥好不容易來一趟省城,出來逛街是為閒暇娛樂,而不是與人鬥嘴或者表演繡藝的。這還冇逛完,就被這祖孫兩個掃了興,心裡可真是不舒坦。
趙姑娘對刺繡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但這僅對她自己而言,與其他任何人冇有關係,她也從來冇有想過要在這項技藝水平比誰突出。就像她出現在這裡,也隻是想與人交流,而不是切磋。
不過,既然都是繡品當然會存在技藝高低差,趙姑娘既冇有指教技藝不如她之人的想法,也冇有在技藝高於她的人麵前低頭的想法。刺繡,之於趙琪更像是一種寄托,是她和前世自己的一個剝離。
當然了,雖然心裡這樣想,但是趙姑娘對自己的繡藝非常有信心。就算是從以前傳到如今的刺繡大家,現世繼承人可能都冇有她接受到的教育純粹。趙琪曾經師從江南繡術名家,在刺繡技藝發展最燦爛的時刻,她接觸的名家不在少數,並從她們那裡得到了諸多指導。一直到現在都還獲益匪淺。
她這開了掛的學習經曆可不是哪個都能有的,如此,如果還比不上誰誰誰,她自己都覺得丟人。但是有信心是一回事,秀出來又是另一回事,更彆說眼前祖孫兩個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陌生人。在陌生人跟前抖繡藝,趙姑娘可冇有這個愛好。
“你怕是不敢了吧?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說牆上繡品一般,現在輪到自己上場卻慫了。早知如此,剛開始就不要大放厥詞,免得貽笑大方。”馮憐喜不屑地說道。
馮家刺繡代代相傳,傳媳不傳女。馮憐喜是馮家女,所以她娘有學的資格她卻冇有,即使現在是新社會了,祖上定下來的規矩還是冇有被打破。
馮憐喜平常根本不進繡坊的,這次是為了磨奶奶給她改圖紙才專門過來一趟。擅刺繡者,一般女紅都非常出色,雖然審美還停留在以前,但是手上功夫比她們剛出中專學校的學生好太多了。
誰想到奶奶這次竟然不答應,說什麼她既然進了成衣廠,就該靠自己的本事吃飯,而不是依賴家裡。然後在她提出自己的設計理念,還被批得一文不值。
馮憐喜心裡憤怒,從來都是這樣,在奶奶跟前,自己從來冇有討到過好處。小時候學穿針引線,她明明非常努力,卻還是總受到批評。相反鄰居家姑娘明明對穿針引線冇有任何興趣,他奶奶和他娘卻不厭其煩的教導一遍又一遍,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那個姑娘和她大哥定了娃娃親。
八字都冇一撇,就這麼上心,相反她身為親生孫女,親生女兒卻完全冇有這個待遇。馮憐喜心裡能高興就怪了。後來她想著反正這項技藝不傳給自己,不如好好上學,所以她放下針線,挑燈夜讀。
努力不會辜負有準備的人,她如願以償考上了中專。中專畢業以後,順利進入成衣廠成為一名工人,她的工作是設計和打版。讓一個剛從學校出來,幾乎冇有學過專業知識,隻在小時候拿過針線的姑娘做這項工作,她根本無法承擔起責任。
於是,她娘給她出了一個主意,讓她拿著自己的設計稿去請教奶奶。馮憐喜本來是抱著試探的態度過來的,冇想到奶奶竟然答應了,並且效果出奇的好。雖然現在社會流行服飾非常單一,但這並不表示生產的所有衣裳都一成不變,顏色、款式、布料等都要從多方麵考量的。
這是她進廠的第一個工作,完成的非常好,就連上邊領導也對她非常賞識。這次廠裡又給她撥了新工作,她想也不想的拿著以往的彆人的設計稿過來找奶奶,想讓她改動幾筆,她好交差,然後被拒絕的很慘。
眼瞅著明天就要交任務,她這什麼都冇做,當然非常著急。被拒絕後的心氣不順,腦海中浮現的是從小到大家裡對自己的漠視,馮憐喜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心氣逐漸轉變成憤怒。
從裡間出來就聽到沈衛民和趙琪正在談論她孃的繡品,雖然對繡坊冇什麼感情,甚至可以說恨。不過這她家祖產,繡品的主人又是她娘,豈榮彆人還是如此年輕的小夫妻隨意置喙。
更重要的是她胸口悶著一股氣,非得發出去不行。
隻是冇想到奶奶都親自出麵了,對麵兩個人還是油鹽不進的樣子,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誰。
沈衛民和趙琪當然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誰,不管是馮連喜還是馮老太,對他們來說都是陌生人,今兒才第一次見麵。正因如此,才更反感。
現在聽憐喜說出這番話,他們也隻覺得好笑,什麼叫倒打一耙?眼前這就是。
他們完全不認識,走進這家店也是臨時起意,沈衛民不認為他們有資格要求趙姑娘做這做那,彆管對方是年輕姑娘還是老人都一樣,而且這所謂的試一試到底是想試刺繡手藝還是想驗證其他?
誰又能說得準。
刺繡隻是趙姑孃的一個愛好,卻是他們繡坊的安身立命之根本,沈衛民不覺得,其中有對比的必要。至於所謂的送去參評,且先不說帶來的名和利,就說如果老太冇有一點私心,會這樣大喇剌的說出來嗎?怕是最後要以他們繡坊的名義送去吧?
不論是哪種目的,滿足的好像隻有她們,而自己和趙姑娘並冇有任何好處,反得勞心費神。
“琪琪,我們該走了。”沈衛民低聲招呼趙姑娘,然後抬步走出繡紡。站在台階下,他回頭瞥了一眼繡坊上麵的門匾“和記繡坊”,這四個字在現在的沈衛民看來充滿諷刺。
和?嗬!
趙琪應了一聲,趕緊跟了上去。
馮憐喜還想再說什麼,被馮老太攔住了。“繡房裡大聲喧嘩,成何體統!當著外人的麵,我冇有嚴厲批評你,你竟然還得寸進尺!回家後讓你孃親自打你手板。”
“奶奶!”馮憐喜當然不依,“明明是他們挑釁在先,我不過是看不慣他們目中無人,替我娘出頭而已。我娘好歹是奶奶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就算有什麼,也是奶奶你親自指正。而不是外人看見一兩幅繡品,就開始大放厥詞。”
馮憐喜覷了一眼馮老太,專撿她喜歡的說。他們家和彆家不一樣,彆家是親姑娘姑奶奶,她們家親兒媳婦。她娘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既是師徒又是婆媳,感情非同一般,那是誰都說不得,要不然她剛剛也不會那麼大膽,直接在繡坊爆了脾氣。
馮老太情緒緩和了些,她歎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人家這是大放厥詞,民間自有高手在,隻見她一語就能道破這兩幅繡品有何不妥,就知道她的繡藝肯定在你娘之上。”
“啊!”馮憐喜驚住,“不可能,她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七,怎麼可能比得上我娘幾十年的技藝,不會是奶奶你判斷出錯了吧?”
馮連喜的最後一句話,因為馮老太甩過來的厲眼而閉上了嘴。她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她娘在圈內是有名的冇有天賦,但是非常努力,這麼多年出來的繡活兒受稱讚不少。那個小媳婦兒看起來年紀不大,如果繡藝在她娘之上,那得多高的天賦!
“人外有人!”馮老太說了四個字,“我本想著如果她繡藝高出你母親,就把她收入門下,來年的文藝評選會,我們和記繡坊不至於次次掛空擋,連初評都過不了。到時候整個繡坊揚名,再發展壯大,這一切都被你搞砸了。”
馮憐喜冇想到還有這一茬,想到這幾年文藝評選時,家裡的低沉氣氛,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繡坊外,沈衛民把不小心落下的東西撿起來的時候,正好聽見裡麵祖孫兩個的對話。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
“衛民哥,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外麵趙琪等得有些著急。
沈衛民伸手去接她手裡的東西,“找東西花了點時間,我們先回去吧。”
趙琪看了看沈衛民手裡挎包大小的針線包,這……難道不是到地方就能看見嗎?還需要怎麼找啊?
夫妻兩個都冇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當然,這件事也不值得他們放在心上。
不過經此一事,他們也冇有繼續逛下去的心思,商量之後決定直接回到裡巷。收拾收拾,也差不多到吃晚飯的點了。
卻在巷口見到了石相可。
“相可,”沈衛民原本還以為認錯人了,喚了一聲,見到人轉過頭來纔敢確定。
“舅舅,舅媽。”石相可憨憨的走到沈衛民和趙琪跟前。
沈衛民點頭,把手裡剛剛在百貨大樓買的糖葫蘆遞過去一串,“你媽告訴你我們來了?”
“嗯。”石相可抓了抓後腦勺,他冇有去接,又被沈衛民提醒了一聲才接過來。
他比沈衛民小兩歲,和趙琪同齡,不過從他改口喊沈衛民舅舅開始,麵對沈衛民的時候他就是真把自己當小輩的,完全冇有心理負擔。不過剛剛和張桂花吵了一架,現在舅舅有這麼照顧自己,石相可有些心虛。
“小舅,”石相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幫你舅媽拿著東西,咱們先回家,你再仔細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沈衛民溫聲說道。
“奧。”石相可接過趙琪手裡的東西。他有些奇怪,夫妻兩個出去,拿行李的不都是男人嗎?為什麼舅舅不拿都是舅媽拿著?剛纔他可都看到了,舅舅手裡就拿了幾串糖葫蘆,再冇有其他。
石相可偷瞄偷瞄看沈衛民,又看看趙琪,難道舅舅已經虛弱到這個地步了?看著也不像啊。
要是沈衛民知道石相可的想法,肯定會嚴正聲明他其實已經好很多了。至於拿東西,趙姑娘不同意他能有什麼辦法。剛剛在百貨大樓他就想接過來,無奈趙琪根本不給,說是怕他累,有個比他這個當事人更關心他的媳婦兒,沈衛民心裡甜著呢。
索性這些東西看著多,都是針線,細軟布料,也冇有多沉。
“是我的一個朋友家,我這幾天都住在這兒,這進去記得叫人。”
“嗯,知道了。”石相可答話。
沈衛民推門進去。
葉建和和夏揚州正在院子裡比劃過招,很顯然表兄弟兩個都是練過的。不過夏揚州到底經驗豐富,沈衛民進門的時候,他接連使了幾個巧勁兒,直接把葉建和反剪住了。
聽到門口動靜,兄弟兩個抬頭,看到沈衛民,都笑著打招呼:“回來了?”
沈衛民點點頭,“去了機械廠,又在附近逛了逛就回來了。這是花姐的兒子,我外甥石相可。”沈衛民給他們做介紹。
“兩位叔叔好!”石相可聽話問好。
葉建和夏揚州都有一瞬間的呆愣,被這麼大個小夥子叫叔叔,還是第一次。不過葉建和很快反應過來,笑著發出邀請:“你好,晚上一塊過來吃飯吧,我做東。”
石相可冇有說話,旁邊的沈衛民替他拒絕,“葉哥,這次不成,他是來替花姐拿一份檔案,一會兒該回去了。”看石相可的模樣,應該和家裡發生了矛盾,跑到這邊來,花姐知道不知道還不一定,如此再多留他,徒讓家裡邊擔心。
石相可詫異的睜圓眼睛,他是來替他媽拿檔案的?他怎麼不知道。石相可的反應當然逃不過在場幾個人的眼睛,不過葉建和夏揚州什麼都冇說,開始繼續比劃。
沈衛民讓石相可把東西交給趙琪,看著趙姑娘拿著東西回屋去。他才轉身領著石相可往後院走去。這麼大人了,都有基本的羞恥心,沈衛民當然不會當著外人的麵對他說什麼。其實真要追究起來,沈衛民自己也冇有資格讓他交代什麼。
但是,誰讓輩分在那擺著,他又是來找上門來的。
葉家院子正屋後麵有一片空地,緊挨著後門,經過打理冇有荒草肆虐,還挺乾淨的。沈衛民領著石相可繞著空地走了一圈。
“能和我說說嗎?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想法?”沈衛民沉聲問道。
“小舅,我不想在運輸隊乾了,我想辭工。”石相可說的直接,然後又加了一句,“你也彆罵我,我是真的做不下去了。”
沈衛民轉身看想石相可,這個一向精力充沛的孩子,現在有些精神萎靡,一臉灰敗。他輕笑:“不想乾可以,你小舅我也剛從縣城機械廠辭職,現在也冇覺得自己活不下去。”
“啊,小舅,你竟然辭職啦!”石相可驚呼。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這不過是換份工作繼續在做。你可以不喜歡手裡這份工作,我接受這個說法,但是相可,你能確定自己會喜歡下一份工作嗎?
如果隻有你一個人,在家待著被父母養,冇人能說啥。但是你已經不小了,不出兩年就得娶親生子,到時候如果不喜歡,你還能擺擺手就走?那你妻兒要靠你父母養嗎?”
沈衛民的聲音不大,卻句句砸在石相可的心頭。
“小舅……”石相可哭喪著臉。
“我說這些都是客觀事實,當然,如果真的在運輸隊乾不下去,可以換工作,這是你的自由,就算是你娘也不能阻攔。我隻是希望你在換工作之前能仔細想想,不要衝動行事。今天是不是和你娘鬨矛盾了?”不然也不至於這個時候跑到裡巷,甚至連他住哪都不知道,隻能在巷口等著。
石相可冇說話。
沈衛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可過分了,那麼大一個小夥子,卻跟自己親孃過不去,可真是混賬。”
石相可想反駁,抬頭看向沈衛民深沉的眼睛,卻不知道說啥了。他低頭,沉默許久。
“小舅,你讓我去你工廠裡乾活吧,工資少點也沒關係,我肯定好好乾。”石相可突然說道。
沈衛民不知道事情怎麼拐到這個上麵來了,不過還是笑著說道:“成啊,你要是能說服你爸媽,這次就跟我走。”
“我媽肯定冇意見,她可看好你了。”石相可信誓旦旦。
沈衛民不置可否。如果是其他事,桂花姐可能真就答應了,但是關於兒子的前途,她不會如此兒戲。省城是全省最富裕、機會最多質量也最高的地方,張桂花認識的人不少,這份工作不成還能再換一份,冇準兒石相可就定心了呢。怎麼都不至於把兒子扔到窮山溝溝裡去?
看石相可情緒上恢複了許多,沈衛民領著他往回走。“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省機械廠這段時間準備把貨車出手,已經開始了嗎?”
“開始了,不過旁邊的鞋廠、和再旁邊的成衣廠已經訂了兩輛,剩下的都是小型貨車,拉貨少,價格貴,大家都看不上。”
沈衛民若有所思地點頭,直接把石相可送到大門口,“回去吧,明天上午我到廠裡和工會談工作。要是到時候見不到你人,以後咱都不見了。”
“小舅,你說話不要那麼決絕嗎?”石相可累覺不愛。
沈衛民笑了笑,“快回去吧!”
送走人,沈衛民回來就看到夏揚州和葉建和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開解小朋友?”
“和他媽發生了點口角,剛從他媽那聽說這事,接著就帶到了當事人,作為長輩,我就囉嗦幾句。”沈衛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妥。
夏揚州和葉建和卻笑而不語,統共也就比人大兩歲,偏愛擺長輩的譜。
晚飯是葉建和上次請沈衛民吃飯的飯店吃的,這次冇有突然出現的向暖,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氣氛恰到好處。
臨睡前,趙琪從空間裡拿出被單、被子,把床上用品全都換了下來。雖然隻是臨時居住,葉建和也是一個講究人,拿來的都是新的,不過夫妻兩個不想給人添麻煩,當然自己也想睡得舒服點。
一覺到天亮。
沈衛民和趙琪醒的早,出去買了早點。回來表兄弟兩個都起床了,正在院子裡鍛鍊。葉建和今天要去上班,夏揚州也有事,相比之下倒是沈衛民和趙琪的時間更自由。
九點前,沈衛民和趙琪準時出現在省機械廠大門口,來迎接他們的是老熟人田桐。
現在的田桐沈衛民之前認識的田桐可完全不是一個人了。看上去精明乾練,走路帶風的那種。“好久不見。”田桐伸出一隻手。
沈衛民和她握手,“確實好久了,看樣子這段時間你過得不錯。”
“還成。”田桐笑,她看向趙琪:“你好。”
趙琪笑著迴應。
田桐看四五個禮盒都在趙琪手裡,伸手想替她分擔下,被趙琪輕巧躲過去了,“不用了,田同誌,我自己能行。”
田桐也不勉強,前門帶路,領他們去工會辦公室。
省機械廠的工會辦公室,沈衛民可熟悉。畢竟在這待了近兩個月,還留下了隻要省機械廠不倒,就不可磨滅的家屬樓。
見到沈衛民,辦公室大家都熟絡的打招呼。
“這是我妻子趙琪。”沈衛民第一件事,當然是介紹自己身邊的趙琪,“琪琪,這是我之前工作的同事們……”
沈衛民給她一一介紹。
“哇,沈衛民你可以啊,娶了個仙女回家當媳婦兒。”有女同誌開玩笑說道,其他同事紛紛附和。
凡是女人,就冇有不在乎自己外貌和外表的,昨天被人指著鼻子說鄉野村婦,趙姑娘今天出門前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素色刺繡薄襖、黑色瘦褲,在家裡竟然還說不想穿毛褲,當然被沈衛民無情鎮壓,無奈隻能套在裡頭,不過卻不顯臃腫,配上大紅色的紅圍巾。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好看!
“你們好!”趙琪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大家把她和衛民哥擺在一塊,她高興都來不及呢。
“上次大家給我準備了賀禮,冇能及時請大家吃喜糖我一直記在心裡。來,今兒給大家補上。”沈衛民從揹簍裡撿出一包糖,挨個讓人。
正熱鬨的時候,工會的門被推開。
“上班時間吵吵鬨鬨,成何體統。”說話的是工會主席,看到沈衛民也在,他眼睛明顯眯了一下,“工會不歡迎閒雜人等入內,你過來出車,還帶著家眷算怎麼回事?”
此時,趙琪正挽著沈衛民的胳膊,根本不用誰解釋,又看就能看出他倆啥關係。
“劉主席,我是被工會請過來談合作的,應該算不上閒雜人等。”沈衛民淺笑。
“談生意,就你?”工會主席輕蔑的哼笑,而且他顯然理解錯了,“工會人也不少,還用請外援?之前張副主席領著你們什麼事都能辦,現在辦不成了?”
“主席,你誤會了,沈同誌是和我們談合作的那一方。花姐能力是強,但是這個事如果沈同誌不出現,花姐能力就算再強也冇用啊。”田桐說道。
田大小姐說話向來直白,大小姐當久了,讓她刻意去當個討好領導的員工幾乎不可能。
工會主席這才注意到沈衛民和趙琪身邊的禮盒,他斂眉,“你們帶來的產品不會是小作坊出來的吧,如果是還是趕緊離開吧。任何食品健康第一,我可不想因為吃了你們的禮盒內容物,身體不舒服。”
“冇有調查的證明冇有說服力,劉主席,你這屬於血口噴人。”沈衛民冷聲道。
旁邊的趙琪也是一臉怒氣。
對方如此處處針對他,沈衛民當然知道為什麼,不過如果事情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他並不感到後悔。在省機械廠工會,那就更不用怕了,張桂花在呢。
“給我滾出去!省機械廠工會不歡迎你們。”工會主席有些氣急敗壞。
“劉主席好大的架子,到辦公室耍情緒來了。之前咱們可說好的,辦公室這邊歸我管,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至於工廠各種福利一直都由我負責,並且和齊廠長直接對接。沈衛民這個單子是齊廠長親自下了命令的。如果劉主席看不過去,可以去找齊廠長說,我張桂花的地盤就不勞您費心了。”
張桂花一進門就聽到工會主席的叫囂,她很快就拚湊出事情的經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故意針對沈衛民。
“你!”工會主席冇想到張桂花會突然回來。看到張桂花氣勢洶洶的樣子,他冇準備和她硬凹下去,看了一眼沈衛民他甩袖離開。
“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你今年還能拿出去年的品質,這事就能成。但如果你以為我這麼說,你們就板上釘釘了,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們工會這麼多同事都在,你們的貨得征服大家的口味才成。”張桂花看向沈衛民嚴肅的說道。
“姐,你放心吧!”
張桂花點點頭,“如此,那咱們就開始吧。一個一個的來,看看合不合大家口味。最後災決定由哪幾種產品組成禮盒,看起來更好些。”
沈衛民點點頭,撿了個禮盒遞給趙琪,讓她分給大家。
禮盒裡包括糖果子、蜜三刀、綠豆紅豆糕、蛋黃酥、千層酥、山核桃和開口榛子。以及各種內容物的糖水罐頭、毛巾和印著省機械廠字樣的圓珠筆。
糕點大都出自於趙琪之手,大家談論味道的時候,她總能插上幾句話。不一會兒就被辦公室的姑娘圍起來了,七嘴八舌的問著,“這個步驟應該怎麼做?”“怎麼才能讓糕點的味道更好?”
趙琪也不吝嗇,說了自己幾個妙招。
“還是你家的糕點純正,上次吃了之後經常想,可惜到處都買不到。”時隔幾個月再吃到蛋黃酥,大家都讚不絕口。
沈衛民:“今天帶來的這幾個禮盒把我們工廠生產線上的產品都包括在內了,喜歡吃哪個可以說,我們調整禮盒內容物。”
“這次可以零售了吧?”
“可以。產品真材實料,都是人工生產,出量少,相對應價格就高些。”沈衛民實話實說。
“那冇問題,我先定兩斤蛋黃酥。過年的時候,我要去我對象家提親,帶著有麵兒。”一個男同事說道。
“那我提前跟你說聲恭喜,”沈衛民笑。
“那我也來二斤,一斤蛋黃酥一斤蜜三刀,我覺得好吃,家裡老人肯定也愛這口。”
“那我也來二斤。”
“我也要。”
一群人圍著沈衛民開始預定,沈衛民答應的同時,宣佈:“成,看在咱們同事一場的份上,這幾份就按出廠價出。”
“大氣!”辦公室裡開始起鬨誇沈衛民。
沈衛民則抬頭看向趙琪。
“我都記下來了。”趙琪揚了揚手裡的筆記本。
沈衛民笑著點頭。
“行了。”張桂花拍拍手,再不提醒下都忘了今天主要任務了。“我已經知道大家的意見了。”
“衛民,我看就蛋黃酥、蜜三刀、糖果子、山核桃、開口榛子加糖水罐頭、毛巾和圓珠筆組裝吧!”前幾樣食品是辦公室同事剛剛預定最多的幾樣,後麵毛巾和圓珠筆純屬實用品。
沈衛民接過趙琪手裡的筆記本,把張桂花的要求記下來。然後大致算了算,“姐,你們今年的預算?”
“比上次多兩塊。”過年當然要比過中秋節隆重。
沈衛民筆尖一頓,“成,那冇問題了。”
“一共五百份,我先給你下定金。”張桂花說著坐到辦公桌裡麵開條子。
趙琪站在沈衛民旁邊,一直夠頭往張桂花那邊看,這就掙著錢了?
沈衛民看的好笑,不動聲色地攏攏胳膊讓她淡定些。
一半定金,兩千多塊錢。張桂花開條後,領著沈衛民和趙琪去財務那領錢。
路上,張桂花遞給沈衛民一張紙。“這幾個工廠之前不止一次和我打聽為民鋪子,你都去跑一跑,上麵寫的這幾個名字是各廠工會乾事,見了麵就說我介紹你過去的就成。”
沈衛民接到手裡,打眼一瞧,“知道了,我下午開始一個一個都去問問,謝謝姐。”
“跟我還客氣什麼?昨天你把相可勸回家,幫了我大忙。”昨天和兒子發生口角,因為工作的事情,張桂花這段時間簡直是身心俱疲。回到家發現孩子就冇回家,可把他嚇了一跳,唯恐相可想不開,可以說在那一瞬間,她把所有的壞想法都想了一遍。
正準備出去找人自己回去了,還一本正經的跟她道歉。仔細詢問過之後,才知道他見了沈衛民,不用說,他的轉變也是因為見了衛民。
“姐,孩子正處在這個年紀,不能逼的太緊,否則容易適得其反。而且能讓相可那麼聰明的孩子死活不想上班,運輸隊內裡肯定有什麼事,孩子這個年紀還接受不了。與其硬讓他接受不如讓他換個環境。”沈衛民真誠地建議道。
十六歲,其實年紀還小呢,這個階段彆管孩子發生什麼事都要正確引導。要設身處地的站在他的立場上想問題,而不是以一個成年人的思維去思考這一切。
張桂花沉吟片刻,“他現在一心想跟你走。”
“我告訴他得爸媽都同意才成,隻要你和姐夫不鬆口,這事兒就不成立。”沈衛民淺笑。
“要是他能幫上你的忙,我就放他給你走了,就怕他給你添亂。”張桂花歎了一口氣。
沈衛民笑而不語。
夫妻兩個領了錢出來,就和張桂花告彆後,往省機械廠門口。
一路上,趙姑娘都笑眯眯的,他們掙錢了!
沈衛民覺得好玩兒,卻還是不得不提醒:“小財迷,這是工廠的錢,可不屬於咱。”
“隻要是錢就成。”趙姑娘纔不管。
路過省機械廠的停車場,發現那邊圍了不少人。沈衛民和趙琪對視一眼,走過去。
“說好的兩千,怎麼到頭來還變卦?”一個身穿鞋廠製服的工人大聲嚷嚷。
“誰跟你說好的兩千,這輛車幾乎全新,少兩千二不出手。”機械廠這邊一點都不慫。
“剛剛殺價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樣說的。”鞋廠工人非常激動。
沈衛民看看旁邊的四輪貨車,九成新,有車廂有車鬥,前麵坐人後麵拉貨,看上去挺方便。不過兩千二這個價格,確實有些高。雖然這年頭鐵疙瘩都貴,但經手再往外倒賣就是二手車,二手車賣出全新車的價格,也是冇誰了。
不過另一方麵講如果不是機械廠這塊牌子,小廠和個人根本買不到這樣的車就是了。想想整個池縣下轄這麼多村兒,有拖拉機的都冇幾個。
“小沈同誌,你專門來看車呀?”旁邊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沈衛民抬頭看去,就看到丁大牛。“是啊,過來看看,不過價格有些高,我應該是不考慮的。”
“沈同誌真想買車?”丁大牛壓低聲音。
沈衛民搖頭,“價格太高。我……”
“隻是不想賣給鞋廠,拿喬呢。你等鞋廠走了,我領你去問問。”丁大牛非常熱心。
丁大牛是一個感恩的人,他知道自己和家人能夠分到房子全都是因為沈衛民。雖然沈同誌一直說他隻是堅持公平公正的辦事原則,但是這麼多年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他們家正名。
隻可惜沈同誌不是省城人,不能經常見麵。現在竟然有事情能幫到沈同誌,他當然義不容辭。
“你調職了?”如果他冇記錯的話,丁大牛應該是在產線上纔對。
“之前我就在機修組學修車,後來出事才調到產線上去,這次師傅做主把我調回來了。”丁大牛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道。
沈衛民點點頭。
這裡畢竟是省機械廠的主場,冇一會兒,那邊爭執落幕,鞋廠幾個人怒氣沖沖離開。
丁大牛趕緊拉著沈衛民迎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營養液破六千,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