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魯縣,溫暖和煦,儒氣盛行。
托孔廟大開,祭祀先祖的福氣,魯縣的儒生比平常日裡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自孔丘死後、儒門分裂的幾百年裡,這是儒家第一次大規模的進行活動。
先秦不曾有,秦亦不曾有。
這場祭祀雖然打著祭祀祖先的旗號,但在明眼人看來,實際上,未免冇有昭告天下諸子百家,往後的時代,以儒門為尊的意味。
七十二賢、三千門徒的後人,操著大漢各地不同口音的儒生,湊熱鬨的販夫走卒等等,接到孔府將於寒食開展祭祀孔聖訊息之後,都馬不停蹄地向魯縣趕來,以至於魯縣周邊旅舍、驛站的房間被哄搶一空。
冇有搶到居住之所的儒生,也不嫌棄,直接哈哈一笑,買一張草蓆,找個角落席地而睡。
若是運氣好,晚上碰到與自己遭遇相同的儒生,睡前交談起各自的經曆、對儒家經典的理解,也不失一件趣事。
最初幾天入夜之後,負責魯縣宵禁的守衛軍抓了不下三十名違背大漢宵禁的儒生。
抓捕過程中,守衛軍也是吃儘了苦頭。
他們遭遇到了儒生的“負隅頑抗”。
被揍得鼻青臉腫不算什麼,最可怕地抓捕過程中,這群野儒生嚷嚷著“朝聞道,夕死可矣,願在追求大道之途中獻身”的口號,直接拔劍,以三當十,三人三劍,進行反衝鋒,挑戰一整個巡邏小隊。
若不是守衛軍後續支援比較多,還真得失手不可。
連續幾天,都是這種情況,魯縣縣令哭喪著臉,無奈了,西漢將事情彙報給魯王劉餘,請求裁斷。
這位分封在齊魯之地的諸侯王也是性情中人,在得知這一件事之後,撫著鬍子,一笑而過,直接大筆一揮,撰寫一份通知魯縣周遭的官吏的帛書--取消宵禁,蓋上魯王大印後,立刻執行起來。
隨著越來越多的儒生到來,魯縣的草蓆大幅度漲價,從原本的六錢漲到了十五錢,並且還有繼續漲價的趨勢。
越來越多的商賈得知訊息後,遵從奇貨可居的選擇,開始從周邊郡縣大舉采購草蓆,向魯縣售賣。
……
孔府客房
司匡上身**,倚著身後的被褥,半躺在塌上,嘴裡吹著輕鬆愉快的口哨,懷裡抱著從孔府書房順來的竹簡,慵懶悠哉的閱讀。
兩隻光著的腳丫左右晃動,左手時不時地從案幾上的小碟中抓一把煮熟了豆子。
距離濮陽複仇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複仇結束回到孔府後,三百名公羊學子直接返回稷下,孔武、孔安國被孔臧叫走,繼續置辦祭祀需要用的東西了,而孔黃,則繼續拿著筆、捧著竹簡,在大門口進行登記。
原本對司匡來說,這段空窗期應該是最悠閒的,可以儘情的遊玩魯縣。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七十二賢、三千門徒之後聽聞撰寫《大學之道》的“假儒”位於孔府之後,竟然堵在孔府大門外,意圖拜訪。
那群人帶著各式各樣的禮物,激動興奮臉色通紅,大大咧咧地喊著請求一見的口號,簡直比追星還要瘋狂。
托這群瘋狂騷擾之人的福,當天,司匡就明白了孔子傳教成功的原因了。
《史記》記載,孔丘身高九尺六寸。
雖然其中難免有誇大的成分,但可以肯定,這傢夥並不矮,一米八絕對有。
試問,一個一米八的齊魯之地壯漢,領著七十二個佩劍的肌肉猛男,帶著三千個激情澎湃且戰鬥力不俗的小弟,挨家挨戶,滿腔熱血的找人傳教。
哪個被找上門的人會不害怕?
不光聽,還得跪著、痛哭流涕的聽。
…
孔丘:“懂?”
聽者:“懂!懂!”
孔丘:“感動不?”
聽者:“不敢動!不敢動!”
…
這麼大的陣仗,傳教不成功都難。
因此,為了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司匡直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孔府裡麵,老老實實地當起宅男。
不愁吃、不愁喝,還有免費的藏書閱讀。
齊魯之地這麼悠哉的地方可不多。
司匡將手中的竹簡合上,放在一旁,伸了個懶腰。
側身,麵對案幾,眨眨眼。
盯著小碟中的豆子,拿起筷子,慢悠悠地撥弄。
“咚咚咚。”這時,門外傳來了輕柔的敲門聲。
“家主。”
司匡瞥了一眼,急忙放下筷子。
起身,坐直了,整理衣冠、理順頭髮。
邊幅修理的差不多,才沉聲。
“進!”
袁丁推開門,走了進來。
“家主,學裡來人了。”
“哦?誰來了?”
“田衝。”
司匡眯著眼睛,腦海中閃過一抹回憶。
有點熟悉,好像是“子”組工程的負責人。
這人,是衡胡替兵家送戰書那天,自己親自招募的。
這位稷下學裡之主有了大體的印象,點了點頭,沉聲,“讓他進來吧。”
“諾!”
袁丁轉身出門,將那個臉龐開裂,猩紅色刀疤貫穿左眼眼角至左嘴角的中年男人,從門外領了進來。
田衝抱著一個黑色包袱,走進來,把黑色包袱放下,拱手作揖,笑嘻嘻地問好,“大老爺!”
“不必多禮。”司匡笑著擺擺手,指著與自己隔著案幾相對的木塌另一側,“來這邊坐下吧。”
“是。”
田衝重新撿起包袱,走到塌邊。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拽了拽衣裳的邊角,脫下鞋,上去跪坐。
司匡望著下方的袁丁,吩咐,“去讓孔府廚子弄點酒水、肉食過來。”
袁丁點點頭,出門去辦。
房門被重新關上。
司匡將目光重新轉移到對麵的田衝身上,“從稷下學裡來此,所為何事?”
“大老爺,俺是地支各組推選出來,前來彙報工程進度以及物資剩餘的。”田衝臉色薰紅,憨憨的撓撓頭,支支吾吾的,“大老爺離開稷下學裡將近一個月了,原本安排好的計劃進程,基本上完成了。大家擔心日後冇活乾,冇飯吃,特意讓俺來問問接下來該乾什麼。”
“原來是這樣。”司匡笑容滿麵,點點頭,“汝且說一說進度吧。”
“諾。”
田衝一本正色,拱手。
隨後,低下頭,打開自己帶來的黑色包袱,從裡麵取出來一卷竹簡,遞給了司匡,
在後者的閱讀中,他按照來時背誦記憶的內容,開始了詳細的彙報。
“大老爺,學裡目前有流民一萬兩千三百九十四人,其中可勞作壯年在七千八百一十一人。”
“根據總計劃,吾儕要於四個月內,在學裡兩百畝土地上建六百座三層房屋。分到每個月,則一個月建設約一百五十座三層房屋。”
“一層需要十五人,耗時五天,一座約耗費半月之久。根據大老爺兩天一工的計劃,一座三層房屋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如今開工一個月,由於大部分流民旅途勞累尚未恢複,建築之時效率低下,且女性流民建築速度遠遠低於男性流民,再加之前些日子元宵、下雨耽誤了進程,如今已經建成三層房屋數量約為二百八十九座。”
田衝頓了頓,看著低頭閱讀竹簡的司匡,補充道:“按照這個進度,最多兩個半月,就可以將所有進度完成,比總工期提前了一個半月。”
他起身,喘了一口粗氣,從榻上下來。
站著,拱手,“請大老爺明示,吾等低賤之人若提前完成任務,該何去何從。”
司匡放下竹簡,笑著擺擺手,示意坐下說話。
他已經明白了田衝的來意。
流民之中出現了一種情緒:他們擔心工程完成之後,冇有了價值,得不到食物,再次重蹈餓死的覆轍。
沉吟片刻。
“君且安心,吾早就料到房舍會提前建設完成的情況了,本來打算總進度基本完成的時候,再公佈新的計劃。如今,汝既然來問了……正好,吾便提前說一下吧。”
司匡用力喘了一口氣。
起身,穿上鞋,走到一旁的書架上,取下七、八塊寫滿了文字的布帛。
這是他這些天閒來無事,書寫的內容。
時至二月了,該做準備了。
趁著這群流民在苦難中掙紮形成的棱角還在,該行動了。
“汝帶著這幾塊布帛,返回稷下學裡之後,將其交給趙程。他是練家子,經曆過……那種情況,有足夠的血腥之氣,狠勁兒十足,由他執行,吾放心。”
司匡目光迥然,沉聲:
“數日之前,吾從廷尉署處得知,長安決定對災民施行賑濟計劃。不出數日,便會有大批物資運至學裡。”
“讓趙程儘數接收之後,向運送之人再次索要,令其追加賑災物資。然後,將所得物資,留下十分之一糧食之後,尋東郭鹹陽,進行交換,全部換成家禽、彘等。”
“且,此後工程期限延長至五天一建,除建房之日,其他時間,所有壯年男丁,皆需統一訓練!”
“鑒於接下來的勞動量很大,所有流民,三天可得兩頓肉食!”
田衝驚慌地抬起頭,“大老爺這是打算……”
司匡莞爾一笑,“毋慌,令爾等強身健體耳。”
隻要流民冇有武器,哪怕死對頭告到長安,自己也不怕。
領著人強身健體怎麼了?
大漢律令可冇規定不準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