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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服下藥丸後, 秦晏殊的麵色稍有好轉,傅蘭芽鬆了口氣。

可一想到那藥丸的來曆,她心裡不免生出些疑惑。原以為這藥丸頂多解解普通毒|藥的藥性,想不到竟連鎮摩教的劇|毒都能對付, 也不知母親從何處得來。

再念及那本小書和這一路的凶險,雖然她不願承認,依然對母親的來曆起了疑心。

正兀自出神,忽然聽得左護法提到母親, 且對方語氣裡帶著幾分挑釁,她心中不由得一刺, 抬了眼, 冷冷看向左護法, 暗忖:聽這話裡的意思, 此人不但認識母親,且時間似乎還不短。就不知他屢次三番來找自己的麻煩, 這當中是否有母親的緣故。

奇怪的是,她身旁的林嬤嬤亦一反常態, 除了出奇沉默之外, 目光更是如生了根一般,死死盯著左護法。

未過多久,左護法為躲避李攸刺到前胸的一劍, 側身一躲, 因躲避得太險太急, 未能兩下俱全, 不慎被平煜斜刺裡一掌劈到麵門,臉上的麵具因之被扯落。

林嬤嬤看清她的麵容,頓時身子一僵,怔忪了片刻,轉過頭,一把揪住傅蘭芽的衣袖,神色緊張道:“是她!上回在穆王府嬤嬤隻匆忙一眼,不敢混說,可這回嬤嬤看得真著的了——十年前,這女人的的確確曾在京城出現過。

“記得有一回,夫人外出跟幾位老爺的同僚夫人飲茶,在茶樓視窗,不小心撞見老爺跟這女人一道從首飾樓裡出來,當時夫人臉都白了,在場的其他同僚夫人也甚覺尷尬。然而,奇怪的是,許是老爺平日與夫人頗為恩愛,夫人回去後竟連問都未問老爺,一副閒閒無事的模樣。當時嬤嬤怕夫人和老爺落下心結,還勸夫人說,老爺向來不近女色,這裡頭說不定有什麼誤會,夫妻間不怕旁的,最忌諱猜忌,若能當麵說清楚最好,夫人卻笑著寬慰奴婢說,她心裡都有數,叫奴婢不必擔心,嬤嬤見夫人似乎早有了主意,隻好作罷。

“接下來那段時日,夫人無事便會出府,有時說是去跟同僚夫人置衣裳首飾,有時是去聽曲,大多時候都不讓嬤嬤跟隨,嬤嬤心裡琢磨,夫人莫不是去查探那女人的底細。再過些日子,嬤嬤見夫人和老爺相處時仍跟往日一般和和美美,便隻當夫人已跟老爺消除了芥蒂,也就未再細琢磨。上回在穆府見到那女人時,嬤嬤一來怕自己認錯了人,二來怕小姐你胡思亂想,所以纔沒敢說實話。”

傅蘭芽聽得此話,心中激盪,越發肯定左護法跟母親有淵源,眼見左護法被眾人困住,心知機會難得,忍不住站起身,衝左護法喊道:“你認識我母親?”

左護法忙於應對眾人,耳力卻絲毫未受折損,聞言,百忙之中,竟還放聲一笑道:“何止認識,我跟你娘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傅蘭芽一怔,“你在何處認識的我母親?你屢次三番找我麻煩,可是因為我母親的緣故?”

左護法牽牽嘴角,避而不答,傅蘭芽不肯罷休,還要再問,可左護法卻因被眾人越逼越緊,再也無暇回她問題。

眾人越戰越勇,漸漸覺得屋內狹窄,施展不開,便將主意打到了院子裡,彼此使了個眼色,忽然身形一動,極有默契地合力使出一掌,將左護法劈向門外。

左護法早已堪破眾人打算,然而她素來狂妄,對在何處比劃毫不挑揀,竟硬生生頂了這一掌,藉著這股力,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飛出門外。

她內力何等渾厚,到了院中,竟趁勢在半空中一擰身,化去那股外力,隻趔趄兩步,便穩穩噹噹立在當地,整個過程,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見滯緩。

恰在這時,府門外的部分秦門中人及行意宗人湧至。

因鎮摩教教眾已被暫時抵擋在外,秦勇便抽撥了部分人手來內院增援,見左護法已被揪出,頓時各就各位,將其團團圍在當中。

左護法其實早在前些時日被東廠人馬纏鬥時便受了極重的內傷,因急於擄走傅蘭芽,這幾日未事休整,便連續驅動內力。

自入府後,又被眾人拚死纏住,身上毒|藥已悉數用儘,饒是她有一身不世出的神功,奈何寡不敵眾,在擋開數輪夾攻後,漸漸有些後繼無力。

如今秦勇等人又紛紛加入戰局,鏖戰一番後,她免不了更現頹勢,終於在躲避李由儉斜刺裡刺過來的一劍時,未能避開旁人使出的後招,被程散人及劉長老前後一道劈中了她的心脈。

她隻覺一股腥辣至極的怪力沿著自己心脈襲向全身,怪力所過之處,原本溫熱的脈息寸寸轉涼,大有油儘燈枯之勢,心中大駭,忙收回已使出的招式,不敢再運內力,然而終是晚了一步,剛收回掌,便覺眼前一花,胸中血氣翻湧,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秦勇見狀,怕她自儘,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左護法的下巴,俯身一看,見她口中並未藏毒,便轉而用劍架在她的脖頸上,麵色透著急惶,喝道:“你內力已然全失,全身秘術已亦散儘,是生是死全在我等一念之間,若是識相,速將解藥交出來!”

她早在院外時,便聽得秦晏殊身中劇毒的訊息,心知除了左護法,旁人無法可解,一時間五內俱焚,情急之下,未來得及進房中去察看,便向左護法逼問解藥。

左護法抬手試了試嘴角的血,斜眼看著她,少頃,低低地笑了起來,誆她道:“你將傅蘭芽交出來,我就把解藥給你。”

先前眾人雖然在房中曾見傅蘭芽餵了藥丸給秦晏殊,然而對藥效如何卻並無把握,聽了此話,當下都心思浮動,尤其秦門中幾位忠心耿耿的長老,知道這左護法性情古怪,卻極為惜命,為求脫身,說不得真會將解藥交出。

如今秦晏殊命在旦夕,若到當真無辦法可想時,為了救掌門人,也就隻好將傅蘭芽交出。

平煜將眾人臉色看在眼裡,冷笑一聲,蹲下身子,從懷中掏出一個明顯是用女子絹帕包著的物事,當著左護法的麵打開,裡麵卻是幾根銀針,正是上回傅蘭芽曾用來對付夷人又被他所冇收的那堆毒針。

他拿起一根銀針,瞥一眼那在燈光下閃著幽暗光芒的針尖,看向左護法,似笑非笑道:“左護法記性這麼好,應該認得出這毒針正是你鎮摩教之物,上一回,你們一位教徒被罪眷暗算,中了此針上的毒,為了將其救出,你們可是不惜使出了引蛇術,可見此毒雖不一定能即刻要人性命,卻也最怕耽誤解毒時間,眼下護法大人既已成了我等的甕中之鱉,在下委實好奇,不知這毒針若紮到左護法自己身上會如何。”

左護法早已認出那東西的模樣,麵色微微變了變。

平煜看在眼裡,眸中笑意加深,“不如現在便試試?”

左護法眼見他的針尖越逼越近,麵色說不出的難看,忽然低喝一聲:“慢著!”

平煜譏諷一笑,道:“左護法是聰明人,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左護法咳了一聲,冇好氣道:“剛纔傅蘭芽不是已給那人服過藥了?何需再問我拿解藥?”

秦勇一聽,怔了片刻,旋即提劍朝房內奔去。李由儉忙也提步追上。

到了房中,秦勇一眼看見秦晏殊躺在傅蘭芽腳邊,雖仍未醒轉,麵色亦稍差,但氣息絲毫不見紊亂虛弱,顯見得已無性命之虞。

她大鬆了口氣,奔上前,蹲下身子,先看了一會秦晏殊,隨後抬眼看向傅蘭芽,誠懇道:“多謝傅小姐。”

傅蘭芽救秦晏殊時,存的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思,萬冇想到那藥丸竟真能解秦晏殊的毒,眼下聽秦勇如此說,便對秦勇笑了笑道:“我也未能想到這藥能解秦公子的毒,不過是誤打誤撞,能救下秦掌門的性命,我心中亦十分高興,秦公子不必作此語。”

說話間,聽外麵已經消停下來,心知那位左護法已然被擒,她急於知道她為何要幾次三番找自己麻煩,又見秦晏殊身邊已有秦勇等人,便扶著林嬤嬤起了身,往門外走去。

秦勇和李由儉先留在原地,探了探秦勇的脈息,又觀察了一番他的麵色,見他比第一眼見時又有所好轉,越發鬆了口氣,見傅蘭芽欲出門察看,秦勇不免擔心鎮摩教會再有旁人闖入,屆時會對傅蘭芽不利,便也忙跟著起身,跟在她身後出了門。

院中平煜等人因擔心情況有變,早已將左護法捆住,仔細搜檢她身上物品,誰知她身上除了幾件暗器外,再無他物。

李攸起了身,立在平煜身旁,摸著下巴看了看地上那些暗器,回頭看向左護法,道:“左護法十年未出關,為了一介罪眷,不但出了關,竟還不惜跟朝廷命官作對,當真奇怪,你倒是說說看,你們為何要纏著罪眷?為了物,抑或是人?”

左護法不知出於何故,似乎頗有談話的興致,聞言道:“她一個被抄家之人,身上能有東西值得我們窮追不捨?我們所衝的自然是她這個人了。而且不隻我們,東廠那個死太監亦是如此。”

說完,倏而抬眼看著平煜,低聲道:“平大人,不如我們來談筆交易如何?你放了我,我幫你對付東廠那個太監,等那太監下了馬,你想知道的一切不就都能知道了?”

平煜卻知道她狡詐無常,此話聽聽便罷,嗤笑一聲,蹲下身子,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幫我對付東廠?若我冇料錯,左護法正是因為先在東廠手下吃了大虧,今夜纔會落得個內力儘失的下場,可見左護法也清楚王令委實不好對付,若是聰明的話,你不妨早些將你和王令的過節一一交代清楚,我自會幫你報一箭之仇。”

說完,麵色正了一正道:“剛纔在西牆時,我曾聽你對王世釗提到布日古德這個名字,若冇猜錯,這名字指的可是王令?難道他也是夷人?”

“夷人?”左護法驚訝地揚了揚眉,“誰告訴你他是夷人?我們夷人裡可冇有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

平煜見她一味地避重就輕,顯見得根本未打算吐露半個字,再不廢話,起了身,笑了笑道:“左護法遠在夷疆,可能還不清楚咱們錦衣衛的手段,但凡是我們想知道的東西,就算是死人,我們也有的是法子叫他開口。”

說著,招手令許赫他們近前,將手中那包毒針交給他們,麵無表情道:“好好伺候伺候這位左護法。”

左護法聽得此話,麵色微僵,死命地盯著平煜。

許赫等人應了,上前將左護法拖起來,預備將她領到院中空著的一間廂房好好拷問。

秦門及行意宗之人心知到了此時此刻,他們已無插手餘地,論到逼供之術,普天之下無人敢跟錦衣衛叫板,聽說隻要犯人進了詔獄,無論是怎樣有血性的錚錚鐵漢,到最後都會被逼得無路可退,不得不將所知的統統交代出來。

平煜目送許赫等人的背影消失在廂房門口,抬頭看向院外,滿心防備,今夜從鎮摩教露麵至今,東廠之人一無動靜,若如他之前所料,東廠用傅蘭芽作餌,目的是為了引出獵物,既然好不容易將鎮摩教的左護法打傷,斷不會放任看著獵物落入自己手中。

便對秦勇等人道:“秦當家,外麵雖有劉長老等人,但為防鎮其餘幫派前來劫人,爾等最好將餘人仍派回原位,以免旁的幫派闖入府中。”

秦勇既已確認了秦晏殊暫無大礙,心中石頭落了地,聽平煜這麼說,極言有理,仍立在傅蘭芽身旁,令程散人等人回府外候命。

眾人出去後,院中靜得可怕。

傅蘭芽靜靜立在廊下,有心想跟在許赫等人身後進那間廂房,好聽聽左護法都說些什麼,可也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平煜等人的眼睛,此事頂多在心裡打個轉,根本無法成行。

想起平煜所言東廠之人可能蟄伏左右,抬眼暗暗看向平煜,見他立於院中,似乎正聽那位李將軍說話,可他手中握著的繡春刀,卻片刻未放下,顯見得始終處於戒備狀態。

見他如臨大敵,她擔心東廠之人會當真前來擄人,不敢再留在廊下,便要回房,誰知剛一轉身,就聽院牆上傳來一陣衣袂聲,抬眼一看,便見不知何時,院牆上已多了十餘名黑衣人,俱手持利刃,出現得無聲無息。

這群人立在牆頭片刻,待看清了院內情形,齊刷刷一揮長劍,俯身朝眾人襲來。

與此同時,李瑉和陳爾升忽然也出現在牆頭,見那群黑衣人已然殺入院中,忙也躍入牆中,一邊上前纏鬥,一邊大聲對平煜道:“平大人,外麵又來了兩隊人馬,除了院中這些黑衣人,另一隊驅著蛇,那蛇的數量及毒性前所未見,秦當家和餘長老都說,怕是那位鎮摩教右護法又重出江湖了!”

平煜一見那些黑衣人露麵,便已知他們的來曆,當下二話不說,提刀應戰。

過了幾招之後,轉頭對傅蘭芽喝道:“還站在那做什麼!快回房!”

秦勇見狀,忙護著傅蘭芽回房,關好門後,回到廊下,就見平煜身邊圍了三四名黑衣人,當下麵色一變,一個起縱跳上圍欄,旋即一抖劍身,刺向平煜身邊那名離圍欄最近的黑衣人。

傅蘭芽進了房後,背仍靠在門上,心中怦怦跳個不停。

林嬤嬤聽外麵驟然生變,亦嚇了一跳,從秦晏殊身旁起來,快步走到門邊攙住傅蘭芽,惶惶不安道:“那個什麼左護法不是已被擒住了嗎?”

傅蘭芽疲累地往房內走,搖了搖頭道:“這回多半是東廠的人。”

到了秦晏殊身旁,蹲下身子察看他的情況,見他臉色雖已恢複正常,卻依然冇有醒轉的跡象,想著他長久躺在冰涼的地上,就算毒素褪儘醒來,恐怕也免不了著涼,便讓林嬤嬤將床上被子拿下,給秦晏殊蓋上。

安頓好後,她扶著林嬤嬤的手起了身,在桌旁坐下,主仆二人惴惴不安地留神外麵動靜,初始時,外麵混戰激烈,刀劍相擊聲不絕於耳,可冇過多久,就聽院中不時傳來鏘的一聲,似乎什麼兵器落地的聲音,而先前那股讓人膽戰心驚的交戰聲亦漸漸轉為平緩。

待半盞茶功夫過去,終於恢複寂靜。

她不知戰況為何,心神不寧地挪到窗前,凝神靜聽,便聽李瑉在外道:“大人,全數已死,想來來時便服了毒。”

傅蘭芽微鬆了口氣,看來東廠之人並未得逞。

可還未聽到平煜答言,外麵忽有人驚叫起來:“蛇!”

接下來,院外傳來如海浪般湧來的嘶嘶聲,彷彿有什麼細微的東西在空氣中齊齊抖動。

這聲音太過駭人,傅蘭芽聽過一回便永生難忘,正是那回在竹林中聽過的蛇群襲來時的動靜。

她心如遭猛錘,惶惑地轉身,急聲道:“嬤嬤,蛇來了,快,快扶我到床邊去。”

林嬤嬤不明就裡,見小姐嚇得麵無人色,忙過來扶她,大惑不解道:“蛇?什麼蛇?”

外麵交雜著各種聲響,比之剛纔應對東廠之人時,更添幾分喧騰和急惶。腳步聲朝四麵八方散開,混亂不堪,聽得出眾人亦被那蛇群弄得錯手不不及,恍惚間,那位秦門中的餘長老洪亮的聲音響起,雖勉力維持沉穩,卻仍透著幾份慌亂:“大當家,這蛇群斷不是普通教眾所為,多半是那位右護法重又現世了。”

就聽秦勇喝道:“不管其他,先用老法子對付再說!”

冇過多久,從窗戶的縫隙裡鑽進來一層薄薄的輕煙,房中空氣裡忽然多了些濃烈的藥味。

林嬤嬤嗅了嗅,怔道:“雄黃?”

不止如此,屋頂上突然金戈聲大作,一下一下,如雷貫耳,刺耳至極。像是有人在擊打什麼東西,聽著似鈸,又似是鑼,

傅蘭芽對那引蛇術心有餘悸,頭緊緊埋在在林嬤嬤懷裡,唯恐那些蛇如潮水般從門縫或窗縫中鑽進來,聽著這怪聲,錯愕了一下,暗忖,莫非這也是用作驅蛇之用?

也不知這些法子管不管用,總之半柱香時間過去,外麵亦未有稍停。

忽聽許赫大聲道:“不好!平大人!犯人被人劫走了!”

傅蘭芽心漏跳了兩拍,靜了片刻,暗忖道,是了,無論東廠還是所謂的右護法,他們來此的目的,明明白白都是那位左護法,黑衣人也好,蛇群也罷,他們定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看情形,最後還是那位所謂的右護法得了手。

就聽秦勇急聲道:“平大人,勿再往前追,那蛇群太過駭人,此前從未見過,大人若此時追去,難保不會被蛇群所噬!”

平煜含著怒意道:“讓開!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跑了不成。”聲音裡蘊含著風雷之勢,明明白白不肯罷休。

秦勇聲音放柔少許,卻仍十分堅定:“左護法已然功力儘失,即便被右護法擄走,諒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而那位右護法既然重出江湖,多半還會再來滋擾,往後咱們還有機會與其碰麵,大人與其此時毫無準備地前去追襲,弄得損兵折將,何不想法子提前做好準備,應對右護法下一次的突襲?”

片刻,那位李將軍的聲音傳來,“是啊,平煜,那蛇太嚇人,與其此時跟他們硬碰硬,不如再想彆的輒。”

院中一片寂靜。

傅蘭芽雖然並不在院中,可依照她對平煜脾性的瞭解,可以想象他此時的臉色一定不會好看。

正想著,忽然有人在外敲門,林嬤嬤戰戰兢兢上前啟開,卻是秦勇,身後還跟著秦門幾位長老。

她麵色頗疲憊,看得出剛經曆一場激戰。

在秦勇進屋後,林嬤嬤立在門口,探頭往院中一看,就見院子裡橫七豎八,躺著好些粗大的黑色蛇屍,好不駭人。

秦勇一進門便看見弟弟身上蓋了薄被,感激地對傅蘭芽一拱手,道:“多謝傅小姐。”

傅蘭芽起了身道:“不必客氣,秦公子躺在地上久了,恐會著涼,秦當家不如早些將他移回房中,好生調養,看秦公子麵色,先前所中之毒顯然已無大礙。”

秦勇早已知道此事,聞言,又好生致了一番謝,那幾位長老卻詫異於那解毒丸的效用,暗暗將探究的目光投向傅蘭芽。

幾人正要將地上的秦晏殊抬起,平煜跟李攸從外麵進來了,他二人已重新部署府中防務,又令人將院中蛇屍留下幾條,待秦門中人取了齒中毒液,好研製驅蛇之法。

一進門,平煜便瞥見秦晏殊身上的被子,怔了一下,旋即抬頭看向傅蘭芽身後的床,見床上隻剩一床衾被,不用想,秦晏殊身上的定是傅蘭芽所蓋。

他臉色頓時又陰了一分,轉過頭便往外走。

李攸不明就裡,忙提步跟上,“哎?你走什麼?不是要跟秦大當家議事麼?”

經過半晚酣戰,天色已微露曙光,平煜步子極大,快步從院中走過,李攸一直追到門口才追上,拍了拍他肩,寬慰他道:“左護法雖然被劫走了,但未劫走時,你屬下不是也問出了幾個問題麼,七拚八湊,也夠扒扒王令的底細了。”

平煜不語。

李攸見他不接茬,隻當他仍對左護法被劫走之時心存芥蒂,便也閉嘴不語,兩人一路到了外書房,坐下後,下人呈了早膳,二人相對而坐。

過了會,到底是李攸冇忍住,將粥碗放至一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丟到一旁,看著平煜笑道:“要我說,鎮摩教的引蛇術還是其次,厲害的還是那媚術,你看昨夜守在院外的幾人,李少莊主、秦掌門、王世釗都中了招,王世釗那東西也就不提了,但李少莊主和秦掌門可都不像耽於女色之人,冇想到竟也能被迷惑住。”

說罷,又自得地眯了眯眼:“還是你我二人靠譜啊。”

平煜無心用膳,一味在飲茶,聞言,突然嗆了一口。

李攸微怔,抬眼見他神色透著幾分不自在,盯著他看了片刻,狐疑道:“你彆告訴我,你也中了招?”

平煜本就說不出的煩鬱,聽得李攸此話,怒極反笑道:“笑話。”

說完,猛的起身,將放在桌上的刀握在手中,抬步便往外走。

李攸喚道:“你又要去哪?”

見平煜頭也不回,不得不起了身,追上幾步,壞笑道:“該不會被我說中了?你有了心悅之人?”

平煜麵色一黑,冷笑道:“看來你是太閒了,成天在我這胡說八道。”

將他撇在原地,一徑怒出去,到了院中,聽後麵未有腳步聲跟來,莫名鬆了口氣。

可剛一轉彎,又見迎麵走來秦勇等人。

見到平煜,秦勇忙道:“正好在下正要找平大人議事。”

平煜停步,平複了心中蕪雜的情緒,道:“好,就去議事廳說吧。”

秦勇見他臉色不大好看,猶豫了下,含著歉意道:“平大人可是乏了?可要去歇息一晌再跟我等議事。”

平煜已經頭也不回往前走了,道:“無妨。”

秦勇隻得跟上,道:“昨夜一戰,當真凶險萬分,諸人都戰得精疲力儘不說,晏殊還險些丟了性命,幸得傅小姐給晏殊服瞭解藥——”

他話未說完,平煜猛的止步。

平緩了片刻,轉過身,淡淡看著秦勇道:“我剛剛纔想起來,我還有旁的急事需處置,恕我失陪片刻。”

說完,越過秦勇,轉身急行而去。

秦勇先是目送著他的背影,後見他分明是往傅蘭芽所住宅院而去,倏而明白了幾分。

她啞然,轉身若無其事對餘長老等人道:“既如此,咱們大夥不如先行回院稍事歇息,等平大人忙完了,我等再去找他議事。”

平煜到傅蘭芽的院落時,院中蛇屍已悉數被秦門中人清理乾淨。

他心裡揣著火,一路穿過庭院,到了傅蘭芽門前,本想由著性子徑直推門而入,到了門邊,握了握拳,到底忍了下來,抬手敲門。

房中傅蘭芽和林嬤嬤疲乏不堪,見外麵無事,便梳洗了一番,準備歇息片刻,正鋪著床,聽得門響,動作停下,相覷了一眼。

林嬤嬤到門邊,問:“誰?”

便聽外麵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我。”

林嬤嬤忙開了門,抬頭看向平煜,“平大人。”

傅蘭芽本在床前彎腰擺弄枕頭,回頭一看,見平煜麵色不善,心中莫名一跳,直起身道:“平大人?”

平煜臉上彷彿結了冰,徑直到她身前,見她不明就裡地看著自己,眼神要多無辜便有多無辜,隻覺氣塞胸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提溜到自己麵前,壓抑著怒意道:“傅蘭芽,我真是小瞧了你。”

傅蘭芽嚇了一跳,錯愕地看著他,見他滿麵怒容,原本就烏沉沉的眸子裡燃著兩小簇熊熊火焰,詫異了一會,想起自己私藏藥丸之事先前已然暴露,陡然明白過來。

看來,他這是來興師問罪來了。心知此時多說多錯,便靜靜跟他回視,並不接話。

平煜隻覺胸膛裡一股無名火四處亂竄,怎麼也無法平息下來,剛要開口,餘光瞥見她床上的被子,火頓時又旺了幾分,怒極反笑道:“你屢次三番在我眼皮子底下私藏東西,真以為我冇法子治你?”

林嬤嬤從未見平煜發過這麼大的火,當下嚇得腿肚子都有些發軟,見他對小姐逼問不休,唯恐他一怒之下對小姐不利,心裡慌得不行,三步兩步到了身側,仰頭看著平煜,戰戰兢兢道:“平大人,小姐並非故意私藏東西,且聽小姐解釋兩句,昨夜要不是秦公子——”

她不提秦晏殊還好,一提秦晏殊,平煜隻覺心裡酸脹得幾乎要炸開,不等她說完,便唰的一聲抽出刀,逼至她頸上,怒聲道:“這裡冇你說話的份,滾!”

傅蘭芽未料到他會發這麼大的火,眼見她的刀刃離林嬤嬤頸上的皮膚隻有半寸之遙,一陣心驚肉跳,麵色發白,瞪向平煜道:“平大人!”

平煜見她雖然瞪著自己,可聲音分明嚇得有些發顫,握刀的手不由得一滯。

可怒既已經發起來了,斷冇有就此罷休的道理!絲毫不退地用刀指著林嬤嬤,咬牙對傅蘭芽道:“聽不懂嗎?我說讓她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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