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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林嬤嬤眼見平煜正在氣頭上, 怕他對小姐不利,怎肯出去。

黃著臉,顫著聲,她還要再哀求幾句。

可是, 甫一開口,平煜握刀的手便猛的一動。

傅蘭芽眼見不好,慌得再也顧不得什麼了,忙上前一把抓住平煜握刀的手, 對林嬤嬤急聲道:“嬤嬤,莫再說了, 您先出去再說。”

林嬤嬤焉能察覺不到那刀又逼近自己幾分, 唬得嘴唇都白了,終於明白此時不是硬碰硬的時候,噙淚看一眼傅蘭芽, 慢慢的縮開身子,一步三回頭挪出去了。

傅蘭芽目送林嬤嬤出去, 鬆了口氣, 也忘了將手所回,仍抓著平煜的手腕, 冷冷看向他道:“平大人滿意了?接下來還要如何?”

還要如何?平煜瞪著傅蘭芽, 分明是她三番五次私藏東西,她竟還反過來質問他。

這女子就是聰明太過, 又膽大包天, 所以纔敢屢次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弄心眼。

而她不知仰仗的是什麼, 在他頭兩回放過她以後,依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底線。

其實在最初的盛怒過後,他胸膛裡那股無名悶火已有了紓解的跡象。尤其在剛纔拔刀對著林嬤嬤時,因他清楚看見她眼裡透出畏懼和惶惑,無端覺得心亂,有那麼一瞬間,竟生出種打退堂鼓的衝動。

可是,隻要他稍一轉目,便能清楚看見她身後那床衾被,因被麵是杏黃色,極為顯眼,無時無刻不在刺他的眼。

隨之憶起的,是昨夜險些中媚術的狼狽、看到她給秦晏殊服解藥時的不悅、以及整個早晨他那種心煩意亂卻無處化解的情緒。

他隱約覺得,每回在她麵前發泄情緒,統統如同打在棉花上,不但未有半分紓解,隻會更添躁鬱。

想到這,他心腸一硬,無論如何,這一回決不能讓她混賴過去——上一回是書,這一回是藥丸,下一回,誰知她還會藏些什麼!

他冷冷將她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撥開,轉身離開床畔,四下裡一顧,打算先找到房中屏風,讓她藏於其後,然後再令其將身上衣裳一一脫了,統統從屏風後遞出來給他檢視。

反正這全都是她自找的,一會她是哭也好,鬨也罷,全怪不得他。

傅蘭芽見他明明前一刻還咄咄逼人,下一刻就突然離開床旁,目光中,還有些四處搜尋的意味,也不知他意欲何為,未免生出幾分忐忑,目光跟隨著他道:“平大人?”

平煜不答,找了一圈,未找到屏風,卻看見桌上一個油紙包,不用細看,一望即知是秦晏殊所贈的那塊,不由得心中一刺,停下腳步,冷笑道:“這藥不是秦掌門巴巴送給你的?為何不速速換上?”

說完,噎了一下,暗恨自己為何要多此一問,心裡越發堵得慌。傅蘭芽用還是不用,他纔不在乎。

便撇下那膏藥不管,往床後走去。

這宅子雖是他的私產,他卻一回都未住過,又頗大,轉了好一會,他始終未能找到屏風。

哪知他剛說完這話,傅蘭芽才驚覺自己站得太久,腳上的傷已隱隱有發作的兆頭。見平煜未注意她,便扶著床,悄悄坐下。

聽平煜提到那膏藥,她求之不得,巴不得他將話題轉移至旁處纔好,也顧不上細想他語氣裡的嘲諷意味從何而來,隻淡淡道:“我現在用著六安那位程大夫的膏藥,甚好,無需再用旁的膏藥。”

平煜這時已在床後暖閣裡找到屏風,正要逼著傅蘭芽到屏風後驗身,聽得此話,頓了一下。

默了片刻,他雖然極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依然冇能忍住,冷聲道:“他臨死之際都不忘給你送膏藥,你若不用,豈不辜負他的一片心意?”

傅蘭芽雖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但聽他言語刺耳,頗覺莫名其妙,“這一路上已經有太多居心叵測之人,且手段層出不窮,哪怕對方做得再真摯,我亦不敢全盤信任對方。也許秦掌門是好人,但在那膏藥未得檢視前,我並不敢用。”

平煜本已覺心頭火消了不少,可聽得她說秦晏殊是好人,又刺了起來,譏笑道:“你都已經把藏了一路的救命藥給了他服用,早已全盤信任他,何需再說什麼敢用不敢用的話。”

傅蘭芽牽牽嘴角道:“昨夜那種情形,任誰都不會見死不救,我救他是出於道義,與信不信任全無關係。他若是彆有居心也就罷了,若真是好人,豈不死得冤枉?何況我對那藥的藥性亦毫無把握,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平煜啞然,片刻又道:“那為何程大夫的藥你敢用?難道就不怕我們給你下毒?”

傅蘭芽奇怪地掃一眼床尾,她有的選擇嗎?彆說一日三餐都由他們供應,便是平日同住一室時,平煜也有千百次機會可以下手。

“你們若要害我,早在曲靖時便可動手,何需等到路上出現這麼多強敵時再來做戲?”她抬起頭,看向窗外,“捫心自問,眼下除了平大人,我誰也不敢相信。”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未說,平煜從不掩飾對她的憎惡,根本冇有要騙取她信任的打算。

因他做得如此徹底,如此坦蕩,她反倒無需整天防備。

就拿剛纔來說,他光衝她發火還不夠,還拿著刀氣勢洶洶要殺她的嬤嬤,擺明瞭怕她對他生出半分好感。

平煜聽了這番話,立在床尾半晌未作聲,她的話語如同徐徐輕風吹進胸間,不過片刻之間,便將他心頭那股堆積了一早上的煩鬱都吹散了不少。

又聽她語氣冷淡,也知剛纔自己那番舉動多半已叫她記恨上了,不由有些暗悔。

再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他心中一凜,若是一會強行搜她的身,豈不更會叫她厭憎?

自然,他一點也不怕她厭憎,可是,若是她因此而對他徹底生了惡感,在接下來的一路上,再不肯跟他一條心,豈不白添麻煩。

何必把事情做得太絕。

想到這,他咳了一聲,慢慢從床後踱了出來。

傅蘭芽聽到動靜,明知該站起來,可昨夜她本就乏累,加之剛纔被平煜連吼帶嚇,此時雙腿都有些發軟,坐在床上好一會,才覺那種頭暈腦脹的感覺略有好轉,見平煜過來,抿了抿嘴道:“恕我身子不適,實在起不來了,平大人若想讓我站著回話,容我稍稍休息片刻。”

平煜見她臉色果然透著幾分蒼白,心裡那股淡淡的悔意更加重幾分,咳了一聲,容她坐在床上,看著她道:“我再問你一遍,你身上可還藏了其他東西?”

傅蘭芽素來聞弦知雅意,聽得此話,心中一動。

雖不知平煜為何會突然願意將此事揭過,她仍不肯錯過這難得的機會,忙搖搖頭道:“因這兩樣東西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我分外珍惜,這才私藏了了下來,除了這兩樣,再未藏其他東西。”語氣要多誠懇便有多誠懇。

平煜定定地看著她,好半晌,才點點頭道:“好,我就再信你一回,若再有下回,我定不會輕饒你。我此時尚有餘事要忙,等我晚上過來時,我有話要問你,你該知道,要想儘快查出鎮摩教等幫派為何要對付你,你最好在我麵前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莫再一味耍弄手段。”

傅蘭芽何等敏銳,聽他話裡的意思,已從前些日子口口聲聲地要對付東廠,變成了要查出那些人為何要對付他。

她頗感意外,莫非平煜這幾回都未在鎮摩教手裡討到好,自己也恨上了鎮摩教?嗯,以此人的性情,倒也並非不可能。

雖不知這變化從何而來,但既然他肯將單單找出王令的把柄放大到詳查對她不利的那些人,於她目前的窘境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樣想著,就連剛纔因他突然發瘋生出的那份憎意都減弱了不少,忙點了點,莞爾道:“平大人請放心,我絕不會有半點隱瞞之處。”

平煜又默默地看了她好一會,這才離開床邊,走到門前,開了門走了。

林嬤嬤惴惴不安地立在門前,聽見平煜出來,嚇得往旁一躲。

平煜看也不看她,從她身邊走過。

林嬤嬤先還不敢亂動,等平煜快步走到院中了,這才火急火燎往房中奔去,心裡七上八下,也不知剛纔在房中,平大人對小姐是打了還是罵了,抑或是……

可一抬眼,就見傅蘭芽好端端坐在床邊,雖然臉色不太好看,卻不見半點傷心憤怒,忙走到近前,細細端詳傅蘭芽,小心翼翼道:“小姐,剛纔平大人他……”

傅蘭芽疲累地搖搖頭,語氣和緩,寬慰她道:“他問了我幾句話,並無其他。”

林嬤嬤見傅蘭芽衣裳平整,也不像強忍著傷心的模樣,放了心,可想到剛纔平煜過來時那般氣勢洶洶,心又提起來,“難道平大人未追究小姐私藏東西之罪?”

傅蘭芽早已身心俱疲,躺到床上,閉上眼睛道:“應該暫時不會再追究此事了,嬤嬤,你也乏了,既然他已走了,你也躺下來跟著我歇一會。”

誰知主仆二人剛躺下未多久,便有下人在外道:“公子吩咐,說這處院落留有殘留的蛇毒,令奴婢們另將二位安置到旁的院落,現已收拾妥當,還請二位移駕。”

傅蘭芽和林嬤嬤頗覺奇怪,院子裡雖然早先一片狼籍,眼下早已收拾乾淨,房間裡更是幾乎未有波及,好端端的,何需換院子?可既是平煜吩咐下來的,她們不敢討價還價,收拾了隨身衣物,跟在仆人身後去了另一處小院。

進了廂房,見床上衾被鋪蓋俱換了簇新的,主仆二人疲累已極,也未多想,略收拾一番,便上床歇下。

平煜到了外書房,李攸正坐在書桌後寫書信。

見他過來,李攸將筆一扔,笑道:“這一早上的都不見人影,去哪了?”

說完,見平煜臉上雖然仍冇什麼笑意,但臉色已和緩不少,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去喝花酒了?走的時候臉色還黑得什麼似的,這會倒滿麵春風的。”

平煜神色如故,皺了皺眉道:“眼下還有要事要辦,冇功夫跟你打嘴仗。”

說完,令仆人將許赫等人叫來,開始詳細盤問昨晚左護法所吐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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