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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平煜隻覺陸子謙的話猶如一道迎麵淩厲襲來的利器, 瞬間將他這幾日包裹起來那層盔甲徹底擊潰。

他自欺欺人的心思再也無所遁形, 羞恥和愧疚感如同一層巨大的陰影當頭罩下。

周圍的事物似乎感應到了他心底的煎熬,連風聲都瞬間靜止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 他眼前隻有陸子謙那雙靜若古潭的眸子。

良久之後他極力忽略猶如肩上那種沉重恥辱滋味,譏諷地扯扯嘴角,“陸公子, 倘若我冇記錯, 傅冰案發時,令尊身為傅冰多年知交故友,從未替傅冰上過請命的奏摺, 傅冰父子下到詔獄中後, 一度染了風寒, 陸家更是連件衣裳都未送過,不知陸公子此時又千裡迢迢趕來雲南, 惺惺作態給誰看?你若真想救傅蘭芽, 不如將你知道的趁早說出來,好過在我麵前陰陽怪氣。”

陸子謙臉色驀地變得蒼白。

平煜嗤笑一聲, 不再理他,掉頭便走, 心裡卻一點不覺痛快,他知道,自從他意識到自己對傅蘭芽的心思, 對父母的愧疚便如附骨之蛆, 緊緊覆在背上。隻要他一日存著對傅蘭芽的渴望, 便一日無法擺脫那種背叛雙親和家族的羞恥滋味。

**

傅蘭芽窩在房中看書,聞著那久違的書墨香,心中一片清寧,一整日都樂在其中。

期間,聽到院外人聲走動,似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不知何意,曾出門察看。

就見除了守在門前的李瑉和陳爾升,剩下錦衣衛都被許赫召至院外,像是奉召去操練要事。

到了傍晚,連李瑉和陳爾升也被召走,而取代他二人的林惟安和許赫則滿身汗氣,似是剛在外頭練了許久的功夫。

她疑惑,笑吟吟地向許林二人打聽,那兩人卻因早前平煜曾交代他們不許跟罪眷搭話,漲紅了臉,無論她如何旁敲側擊,都不敢接話。

傅蘭芽見他二人不肯上當,無法,隻得回房。

坐到榻上,托腮望向院外,見小院中花草蔥蘢,疏疏朗朗,極為賞心悅目,於結構上,又暗合九星排局,當真花了不少心思,不免對秦門在江湖上的煊赫重新有了認識。

發了晌呆,聽外院隱隱傳來比劃招式時的呼喝聲,忽然靈光一閃,想起昨夜那位能抵抗林之誠琴聲的洪幫主,會不會李瑉他們突然操練功夫,跟對付林之誠有關?

念頭一起,忽然對前路生出極大信心,不論那些人為了什麼要捉她去做藥引,若是能在這幫江湖人士的相助下將林之誠一舉擒住,何愁問不出真相?

可惜平煜一整日未見人影,昨日洪幫主吐露的東西太多,她整理推敲了許久,仍覺有許多地方不通,若是晚上能見平煜一麵就好了,至少能跟他討論幾句。

她想了一回,重新坐到桌旁拿了平煜給她的書在看,渾然不覺自己臉上籠著層輕紗般的笑意。

可惜直到深夜,她已將整本《天工開物》讀完,仍未見平煜的身影。她有些失落,但很快便想起他們此時身處秦門的私宅中,周圍耳目眾多,加上平煜忙於對付南星派,事情繁雜,未必能想得起她。

雖如此說,她仍帶著一絲希翼,直等到深夜,最後經不住林嬤嬤催促,這才起身去淨房沐浴,上床躺下,想了迴心事,未能抵擋睡意,睡了過去。

許是臨睡前多喝了半碗秦門送來的枇杷清露,到半夜時,竟迷迷糊糊醒了,她睡眼惺忪,爬過林嬤嬤腳旁,摸索著往淨房走。

等從淨房出來,冇等她走到床旁,卻聽到榻前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她寒毛一豎,睡意頓時消散得一乾二淨,可靜立片刻,意識到是平煜,懸著的心又迅速定了下來。

他的呼吸聲為何會這般紊亂?她心頭掠過一絲不安,等眼睛稍適應屋中的黑暗後,藉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往榻前走去。

月光甚是皎潔,越到窗旁,眼前事物便越發清晰可辨,等傅蘭芽終於到了近前,凝目看清平煜的情形,暗吃一驚,忙俯下身,一邊細看他,一邊低喚道:“平大人。”

就見平煜側身躺著,眉頭蹙著,滿臉通紅,呼吸尤為急促,分明是生了急病,高熱難熬的狀態。

她喚了兩聲,平煜不答,心裡焦慮頓起,猶豫了片刻,忍不住伸手去探他前額,果然燙得厲害。

冇想到平煜竟會生病,她越發心急,起了身,在榻旁惶然四顧,該怎麼辦?謊稱林嬤嬤生了急病,請李瑉他們去拿藥?

不行,事關她們主仆,李瑉和陳爾升不能擅作主張,定會先去請示平煜,而他們一旦發現平煜不在房中,三人共宿一房的事難免會傳揚出去。

她憂心如焚,怔忪了一會,想起茶或有退熱之效,忙摸索著走到桌旁,用茶碗斟了一碗茶,端到榻旁,預備扶起平煜,給他喂茶。

平煜人雖燒得迷迷糊糊,卻已被傅蘭芽的動靜弄醒。

其實早在昨日跟林之誠交手後,他便知道自己受了內傷,這兩日運氣調息時,總覺得血脈不暢,然而眼下太多急事要操持,他根本未得片刻功夫調理。

早上在見過陸子謙之後,白長老送來了治內傷的保寧丸,他詫異一晌,最後道了謝,服下。

白長老又叮囑,保寧丸雖能最快時間內打通淤滯的血脈,卻因藥性剛烈,服藥期間不宜憂心動怒,否則難免會催發體內熱性,重者甚或會高熱一場。

接下來一整日他都忙於安排上路事宜,一刻都未得閒。

等他回院,夜色已深,一進來,便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東廂房,見到房間裡流露出的燈光,想起跟她一道用膳時心裡充盈起來的那份隱秘的快樂,隻覺那暖黃光暈裡彷彿生出了看不見的鉤子,牽引他往前走。

他到底是有自製力的,隻掙紮了片刻,便打疊起冷硬心腸回了房,可等到沐浴完,又一個冇忍住,打開門走到廊下,打發走了許赫和林惟安。

眼見他二人回房,想起陸子謙的話,頓時又後悔起來,他明知陸子謙懷了彆樣心腸,可那番話仍如一道重鞭,重重抽打到他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羞愧難當,回到房中,上了床躺下,心裡的煎熬如同海浪一般,層層疊疊,無休無止,需得拿出全部意誌力,才能將身子釘死在床上,不至於失卻自控,跑到她房中去。

到了後半夜,他在煎熬中入睡,睡著後,身子失卻了最後一份抵抗力,終於不敵保寧丹那份霸道的藥性,發起熱來。

他身上冷得厲害,呼吸卻滾燙,頭彷彿被什麼極為剛硬的東西給箍住,壓榨般的絞痛。

他以往經曆過許多次病痛,本不將這等小病放在眼裡,可不知為何,一想到她就在鄰房,竟覺得自己病得很重,萬分無助,很需要人照顧。

他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翻來覆去,越到後頭,越渴望去她身邊。

到最後,他終於晃晃悠悠起了身,一路出了房,到她窗下,爬窗進去。

是的,他生病了,若繼續一個人躺在鄰房,多半病死了也無人知曉,而且剛纔已經將守在她房外的人支開,無人守護,萬一秦門中有人打壞主意如何是好,所以他爬窗爬得很是理直氣壯。

奇怪的是,一躺到榻上,聽到兩夜未聽見的輕緩呼吸聲,他便覺得身上那份難受減輕了許多,一閉眼,很快便睡了過去。

可藥性一旦起了頭,不會因為主人心情見好便罷休,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便在他體內越發肆虐了起來,到最後,他意識模糊,渾身滾燙,喉嚨也乾痛得彷彿吞下了沙礫。

因著常年的習慣,傅蘭芽一往榻邊走,他便驚醒了過來,可眼皮彷彿有千斤重,一試圖睜開眼,太陽穴便被牽扯出整片跳躍的劇痛。

後來傅蘭芽輕柔地撫他額頭,他恍惚間隻覺得身上彷彿拂過清涼的微風,原本繃緊的肌肉霎那間鬆懈了不少。

可等到她過來給他喂茶時,他卻又躁動起來,隻覺每動彈一下,身上如同散架了一般,說不出的酸脹難耐。

這藥太能摧枯拉朽,他前所未有的燒得厲害,意識和視線同時變得模糊,恍惚間,一股幽暖的甜香不經意鑽入他鼻端,他意識深處的渴望被這味道喚起,心中越發燒得滾燙,睜開眼,便看見她小巧的下巴近在眼前,再往上移,便是她的櫻唇。

渴望了許久的甘泉就近在眼前,他眼睛彷彿燃起了火苗,嗓子越發乾得冒煙,他為了這份求而不得整日裡倍受煎熬,煎熬到最後,生生熬出了一場病。

他眸色一暗,一偏頭,便吻了上去,彷彿沙漠中行了許久的旅人,驟然間見到水源,萬分焦渴,再無半點猶豫都無。

傅蘭芽好不容易給平煜餵了茶進去,見他總算睜開眼睛,正自欣喜,誰知還未等她軟言安慰,平煜便猛的將她攬到跟前,吻了上來。

他炙熱的呼吸拂到臉上,她徹底驚住,整顆心都靜止在胸膛,一瞬之後,又不受控製的劇烈的砰砰直跳起來。

這傢夥!

她呆過之後,怒意上來,啪的一聲,茶碗從她手中滑落,在這寂靜夜裡,發出一聲驚雷般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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