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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傅蘭芽心知留在原地凶險無比,拉著林嬤嬤就往門外跑。

剛到門外,猛然想起什麼,複又停下。

“怎麼了小姐?”林嬤嬤驚魂未定,滿頭是汗,見小姐麵露猶豫,訝道。

傅蘭芽無暇答言,匆匆走回房中,藉著月光低頭找尋,未幾,從袖中取出帕子,蹲下身將剛纔散落在地上的幾枚銀針樣的物事包裹起來。

她動作利落,但又極其謹慎,似乎唯恐被銀針紮到,取好後,一刻也不耽誤,起身便走。

林嬤嬤更加困惑,那暗器駭人得緊,說不定餵了什麼要人性命的怪毒,小姐為何還要將它收將起來。

“先離開此處。”傅蘭芽走到林嬤嬤身旁,拉著她便快步跑到隔壁客房。

房門虛掩,一推便開。

屋內油燈未滅,室內陳設清晰可辨,格局幾乎與她們所住那間客房一模一樣。

“小姐,剛纔那怪人什麼來曆,為何要害咱們。”林嬤嬤回身抖抖瑟瑟關好門,亦步亦趨跟在傅蘭芽身後,無心坐下,隻惶惶然在屋中團團打轉道,“萬一他的同夥殺回來可如何是好?”

經曆剛纔那一遭,她隻覺得這客棧裡頭哪都不安全。可就算要逃,她們主仆又能逃到哪去呢。

傅蘭芽並不作聲,剛纔那番死裡逃生,讓她至今都兩腿發顫,要開口說話,隻覺喉頭髮澀,乾渴得厲害,瞥見桌上有茶壺,忙伸手給自己斟茶。

斟茶的時候,手仍在細微地顫抖。

接連飲了好幾口,自覺情緒稍緩,這才望向林嬤嬤,看她滿臉驚怖,忍不住拉了她在身旁坐下,安撫性地拍了拍林嬤嬤的手背,啞聲道:“放心,樓下的錦衣衛肯定已經聽到了動靜,估計很快便會到樓上來。”

她話音未落,樓梯果然傳來聲響,一陣陣腳步聲快速往走廊儘頭奔來,到了隔壁客房,腳步聲倏而止步,有人訝道:“出了何事?罪眷呢?”

很快,似是有人發現了房中的打鬥痕跡,揚聲道:“像是從視窗逃出去了 ,我去看看。”

饒是如此,原地似乎仍留了不少人,“平大人呢?”

俄而,紛遝的腳步聲旋即便往隔壁客房而來,下一刻,門被大力推開,“平大人!”

幾名錦衣衛出現在門前,俱手持兵刃,也都穿戴齊整,從出現響動到趕到現場,不過半盞茶工夫。

傅蘭芽暗歎這些人果然訓練有素,見他們欲進來,正了正神色道:“剛纔有賊子偷襲,平大人發現及時,已追那人去了。”

說完,又補充解釋道:“就在隔壁那間客房,那賊子越窗而入,又越窗遁走。”

諸人頓時明白髮生了何事,不敢耽誤,立刻兵分兩路。

一路人轉身返回隔壁客房,欲順著窗子躍下,以便沿路去接應平煜。

另一路則回到走廊,奔向樓下,似乎打著裡應外合包抄賊子的主意。

王世釗本來也在來人當中,可剛隨眾人走了兩步,眼見同僚很快便會散儘,忽然意動,回頭看了看房中的傅蘭芽,腳步收回,轉身又往房中走來。

林嬤嬤對王世釗的畏懼之意更甚於平煜,見這人去而複返,盯著小姐,目光灼灼,不知他意欲何為,警惕得汗毛根根豎起。

王世釗徑直走到傅蘭芽身前,饒是美人受了驚嚇,仍然明眸如波,唇如春櫻。

他看得心裡直髮癢,逼近一步,含笑看著傅蘭芽道:“傅小姐受驚了。”

林嬤嬤看得膽戰心驚,男人這樣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她再清楚不過,眼見他離小姐越來越近,瞠目結舌之餘,乍著膽子道:“大、大人,平大人他們估計很快就回來了。”

她知道錦衣衛雖然惡名昭昭,但因深受皇帝信重,能得進錦衣衛者,大多為世家子弟。

從親曆抄家到今晚遇襲,她縱觀旁人行止,諸人都算坦蕩,唯有這位王世釗,分明對小姐懷著不軌之心。

她一時間又恨又懼,知道王世釗是平大人下屬,便故意搬出平大人出來,好震他一震。

誰知她不提平煜便罷,一提平煜,王世釗這幾日受的窩囊氣簡直壓都壓不住。

此次雲南之旅,他專奔著傅蘭芽而來,然而自見她第一麵至今,他竟連她一塊衣袂都未曾碰到過,這其中當然有平煜存心跟他作對的緣故,可傅蘭芽主仆又何嘗肯識抬舉?

他行事向來講究先禮後兵,“禮”他自問已經做得足夠,可這仆婦當真是狗眼看人低,她家小姐跟平煜共處一室時,怎不見她呱噪?如今他不過是想跟傅蘭芽說說話,這老婆子就這般大驚小怪,當真可惡。

他早就不該給這對主仆好臉色看,往後傅蘭芽到底會落得何種境地,還不全在他一念之間?

不讓他碰,他就偏要碰。

他打定主意要占占傅蘭芽的便宜,隻極其輕蔑地笑了笑,伸手便要點住傅蘭芽主仆身上的穴位。

他自恃身手,有的是法子在她二人尚未呼喊之前,便讓她二人動彈不得。

不料剛伸出手,傅蘭芽忽然身形一動,隻聽嘩啦啦一陣響,桌上的茶壺茶碗竟然悉數跌到了地上。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直如春雷一般,很快便引起一陣騷動,先前已走到樓梯轉角處的腳步聲頓了一頓,立刻回返,幾名同僚快步往走廊儘頭奔來。

王世釗定定地看著滿地狼藉的碎瓷片,好半天冇反應過來,等明白傅蘭芽拂落茶碗的深意,登時麵色一陰。

再一抬目,隻見傅蘭芽目光沉沉地跟他對視,眸子堅毅冷淡,分明不懼不退。

緊接著,他聽到身後傳來同僚的聲音,“發生了何事?難道那賊子又去而複返了?”

既然已將旁人引來,縱算不甘也隻得罷手,隻重新用複雜的目光審視傅蘭芽。

來人當中,有一名錦衣衛年紀極輕,名叫李瑉,乃雲陽伯之四子,十六七歲,模樣行事都透著幾分青嫩,正是那晚抄家時給傅蘭芽主仆送水的少年。

甫一進門,他見王世釗也在房中,先是一怔,隨後看向傅蘭芽主仆,傅蘭芽雖然還算平靜,她身旁的那名婦人卻緊盯著王世釗,目光裡滿是懼恨之意。

他陡然明白過來幾分,忙進到房中,問傅蘭芽道:“傅小姐,出了何事?”

傅蘭芽這纔將目光轉向他,目光澄亮,口吻卻猶有餘悸,“那賊子似乎有同夥,而且好像不在少數,趁你們離開,他們許會去而複返,我擔心這位王大人一個人在此應付不來,心生畏意,一時不慎,摔落了茶碗。”

睜眼說瞎話。王世釗鼻子裡暗哼一聲,緊緊地抿住嘴角。

李瑉聽了這話,與身旁那幾名同僚低語商量幾句,道:“王同知,平大人暫未迴轉,不若我同你一道在此處留守,以防那賊子前來偷襲?”

王世釗一時找不出冠冕堂皇的話再將這幾人支開,情知今夜斷不能稱心如意了,不得不皮笑肉不笑地對李瑉道:“也罷,我隻擔心平大人,去了這許久還未回來,莫出了什麼岔子纔好。”

言語之間,似乎對平煜的安危頗為擔憂。

李瑉等人都知道他跟平煜素來不睦,這話聽聽便罷,也不接茬。

當下李瑉留下,餘人下樓去接應平煜等人。

房中於是隻剩四人,因各懷心思,俱不出聲,氣氛說不出的沉悶詭異。

所幸冇過多久,外麵便傳來聲響,說話聲夾雜著腳步聲,平煜等人回來了。

進來後,平煜掃一眼房中景象,目光落在傅蘭芽身上。

隻一瞬,便移開視線,對一眾屬下道:“是個會些身手的流民,想摸些吃食,誤打誤撞進了客棧,剛纔被我捉住教訓了幾下,我看他可憐,放他走了,白白折騰了咱們半夜,現下已然無事,各自回房休息吧。”

“流民?”王世釗身子不動,“以平大人的身手,區區一個流民,竟能勞您親自追襲這麼久。”

這話陰陽怪氣的,旁邊那些同僚本已打算離去,聽了這話,又訝然地止步。

平煜回過身,如同看待傻瓜似的看著王世釗,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也對,王同知這些年忙於擢升,出來的機會太少,要增長眼界的地方太多,偶爾大驚小怪也怪不得你。”

王世釗一噎,旁人極力憋著笑,也不敢再逗留,唯恐一不小心笑出來,被王世釗給忌恨。

眾人很快散去,王世釗留在原地,他之前一直擔心傅蘭芽已然讓平煜占了便宜,但依剛纔兩間客房所見,兩人倒暫時還相安無事。雖仍不甘心,但自知自己差了職位,一時在平煜手下占不到什麼便宜,隻得暫時離去。

屋內很快便恢複寂靜。

平煜對傅蘭雅主仆視而不見,也不說讓她們主仆回自己客房,隻走到桌前,解下繡春刀,扔到桌上。

他早看見桌上茶碗摔成了碎片,想起王世釗方纔也在房中,並不訝然,隻瞥瞥傅蘭芽,走回門前,打算喚那幾個一直縮著不露麵的店夥計換套茶具。

忽聽身後傅蘭芽道:“平大人用罪眷作餌的滋味如何?”

油燈的火苗“劈啪”爆出火星。

傅蘭芽的聲音不疾不徐,隱含著某種壓迫性的力量。

平煜開門的動作一滯。

“傅小姐何出此言?”他回過頭,淡淡道。

林嬤嬤也頗為不解,茫然地看向傅蘭芽。

傅蘭芽瞭然地望著平煜,“若我未猜錯,平大人恐怕早就察覺有人要對我不利,是以在入住之初,你故意當眾喚我盧小姐,還安排我們主仆住在你鄰房。”

“冇錯。”平煜神色轉為輕鬆,似笑非笑,“我處心積慮護你周全,你難道不該感激我麼。”

傅蘭芽麵色平靜,“我一介弱質女流,平大人卻早已見慣大風大浪,連我都不相信一句盧小姐的稱呼可讓人打消疑慮,平大人豈會相信?何況今晚那個對付我的人並不像臨時起意,也許早在此處守候多時,無論你如何稱呼我,他們都清楚地知道我姓傅。你明知如此,卻仍執意行事,無非是取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意,有意引他們出手罷了。”

平煜靜靜立在門旁,臉上的戲謔之色終於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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