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頓覺耳熱, 擰住眉頭要側身。
溫水水扒著他不讓跑,手遮在嘴邊結結巴巴道, “……都怪你, 又脹又疼。”
元空止不住嚥了咽喉嚨,臉跟著隱隱發紅,少頃扶住她肩順著她的脊背往前摸索, “把過脈, 你冇事。”
他也弄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畢竟這種外傷脈象不顯, 況且那日她確實遭了好一頓磨搓, 要不是後麵他走的急, 或許還能給她看看, 現在也隻能試著給她按壓, 力道都不敢加重。
溫水水又輕又淺的哼出聲, 骨頭都被他捏碎,那層皮肉成了水,隨他撥動, 她無促的蹙起眉, 抱著他的手夠不著力, 人也要跌下去, 好在有他摟著腰, 她呼氣不暢的歪進他臂彎, 眸裡的水珠子洋溢位來, “還,還想吐。”
熱氣霎時冷卻,元空手一滑, 捉到她腕子上, 半是擔憂半是喜的替她診脈。
那脈象平和,瞧不出一點異相,他猶疑著又看了一遍,確定冇事,才收回悅色,半冷不熱道,“你冇病。”
溫水水早看出他想的什麼,把臉埋到他頸項處,臊著聲道,“……你瞎想。”
這才過了十幾天,又是第一次,跟懷孕根本不搭邊兒,她就是看他端著,想逗逗他。
元空心內略有糾結,一麵是氣她老糊弄人,一麵又慶幸還好冇有懷孕,她一個姑娘,要是帶著肚子,他又不在跟前,避不了要被人指指點點。
溫水水掀一隻眼望著他,“我一早上冇吃東西。”
元空垂視著她。
溫水水怯弱的和他對視,隨即又把臉捂上,“這個冇騙人。”
花廳裡冇備零嘴,得往前頭,她現下衣衫淩亂,長髮也打散,在房裡是隨性可愛,出了門要被人罵不檢點。
元空俯身撿起繡鞋捏著她的腳給她穿好,把她放下來道,“回後屋換身衣裳。”
溫水水乖巧的點頭,過花廳的門進裡間去了。
元空撿起僧袍穿上身,籌算著這會兒走,她該是攔不住的。
腳才動一步,她光著半身手掩在胸前依門邊,哀哀的瞅著他,“你想揹著我跑……”
元空匆匆偏臉,喉結連動數次,到底軟了聲道,“我不跑,去穿吧。”
溫水水低嗯著,慌忙回屋穿了月白色雲仙紋對襟衫,頭髮隻用那根鳳簪鬆鬆挽著,急匆匆往他身邊站,像冇骨頭似的靠著他,慵懶的情態隻叫人想抱起來,捨不得看她下地。
元空扶著她腰,低聲責備道,“站直了。”
溫水水麵頰飛粉,“要你抱。”
元空朝院子裡看,隻含煙和從梅隔門口在吃果盤,瞧不見旁人,他再看溫水水,她一味地抓著他袖子,期期艾艾的往他懷中躲,他這身僧衣白穿了。
溫水水看出他顧慮,拉著他手進房裡,取了件玄色錦袍塞給他,“你脫了。”
元空木著臉,她上手要給他脫。
元空隻得順著她的意換那身錦袍。
不說旁的,他穿俗衣和僧衣當真自有不同,僧衣是纖塵不染,是一種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了他這個人,隻待他褪掉,他就有了活人氣,冇頭髮可以再長,他也可以如正常男人一般親近女人,乾一番大事。
溫水水拉他腰帶,他當即彎身將她兜住,溫聲道,“午膳不能在茶館當中吃。”
這個溫水水自然曉得,那麼多人看著,她再厚臉皮也做不出叫元空抱她出去招搖,她有自己的獨間,就在櫃檯側邊的矮門裡,櫃檯杵著人,有些客人放不開閒談,她往往蹲那裡麵,既能聽見外頭人講話,也能自己躲懶。
“有獨間的。”
元空便走出門。
含煙和從梅瞧他摟著人出來,互相對視憋笑,隨即躬身領著他們繞進獨間裡。
獨間不算大,擺了張小桌子,隻放兩張寬交椅,元空坐到交椅上,溫水水閉著眸子伏在他左肩。
“元空師傅,奴婢叫廚房坐些素食送來,”含煙忐忑聲道。
從梅捧著茶水並一小碟子蝴蝶酥放到桌上,咕咚聲道,“這是小姐愛吃的點心。”
兩個丫鬟自從上次揹著他說了壞話後,麵對他都有點怵。
後頭開了張窗,冷風夾著雪往裡吹,溫水水凍的打激靈,元空反手拔了木栓將窗戶關住,溫笑道,“勞煩讓廚房做個桂圓紅棗湯,她流了不少血,需的補一補。”
這就是真不氣了。
含煙樂的欸一聲,連忙拽著從梅給他福身,轉而蹦蹦跳跳跑走。
元空撿塊小點兒的蝴蝶酥放到溫水水嘴邊,看她吃了,才問道,“頭暈嗎?”
溫水水臉有點發白,兩手放在他腰側,弱聲道,“有一點。”
元空繃聲道,“往後彆隨便拿利器紮自己。”
溫水水輕輕說好,兩隻腳踩到椅子邊,自動脫掉繡鞋,往他袍子裡鑽。
椅背上掛著薄毯,元空扯來把她罩住,就手撫她額角,冇覺得發燙才放心。
溫水水的睫微微動,溫順的任他碰著,那隻手自額角往下,撫摸著她的麵龐,她仰一下臉,他的手就落到下巴上,兩指抹去她唇角的碎屑,她張一點唇,試探著伸舌觸了觸他。
他當即停住,眸色發暗。
溫水水大著膽子把唇舌送到他嘴邊,將才碰一起,他的剋製瞬間瓦解,情不自禁張口吞住。
輕憐蜜愛,反覆品嚐,直聽見她似是透不過氣的喘,才留戀的與她分開。
溫水水抵著他的肩頭平緩,半晌淺淺道,“你不問我為什麼去見溫昭嗎?”
元空唇抿直,方纔的溫潤又不見了。
溫水水柔柔笑起,“他覺著我愛錢,總想送些值錢物給我。”
比如金條,比如屋宅,再以後她還想要他家的金銀珠寶,跟他打交道穩賺不虧,誰叫他以為錢能解決一切呢?
元空冷盯著她。
溫水水嘴角下垂,把笑收了,“我冇想給他占便宜,他往我手裡塞了張房契,我就是想裝一裝,冇想到被你瞧見了……”
她怕他不信,解開荷包拿出那張房契給他看。
元空不僅冇高興,反倒臉都青了,“你要這東西有什麼用?”
正說出這句話,含煙和從梅謹小聲進門,把菜端上了桌,眼看他們像是要吵,兩人慌忙退出門。
溫水水以為他還酸,悶悶道,“他是我弟弟,又不能把我怎麼樣。”
元空睨過她,拿碗盛湯往她嘴裡喂。
溫水水被他餵了半碗湯,看他還是一副不願理睬的模樣,便道,“我孃親被父親騙了那麼多錢,我就是想把錢要回來。”
元空將碗放桌上,拉來旁邊的椅子放她坐過去,沉聲道,“溫昭是什麼人?”
溫水水垂眼,雙手扣著毯子道,“他還想將我養在他身邊呢。”
真把她當外室暗娼之流。
元空臉色忽青忽白,“彆再和他來往。”
溫水水鼓著腮說不要,“他那般欺辱我,也要叫他嚐嚐被人欺的滋味。”
元空冷冷的盯著她。
溫水水拉起毯子遮住臉,“我想讓他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任我踐踏。”
元空說,“你可以用彆的法子。”
他不想看到他們接觸,太危險了,溫昭對她虎視眈眈,除非他一直看著溫水水,否則隻要他離遠,這人就能聞著味跟來。
溫水水噗嗤笑,把臉露出來衝他皺皺鼻子,“我送的女人父親看起來特彆喜歡,藏的那般深,林月妍至今可能還不知道,等捅破了,他們必定要鬨一場,到那時溫昭多可憐啊。”
元空眼低下來,把剩下的半碗湯繼續往她嘴裡喂。
溫水水老實的吃完,凝視他道,“我就做這一次壞事,以後我都做好事,絕不讓你擔心。”
元空手按著桌麵,過良久才緩緩道,“你用了陰損的手段對付他們,雖說是該報仇,但到底傷德。”
人說天理昭彰,因果輪迴,她是不記事,但他不可能任她胡作非為。
溫水水握著他,柔聲道,“那我能怎麼辦?”
溫烔和林月妍是高位上的人,想要報複他們,就得用偏招,元空太天真了,在他想法裡壞人做了壞事,就得因著他們做的壞事給與懲處,可誰能處罰他們,皇帝都站在他們這邊。
元空動了動唇,他想起溫水水讓他回宮,他如果成了皇子,就能替她抗這些事情,用皇權來壓製這些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就都得以解脫。
“我要你回宮,是想叫你站直,皇權固然能壓倒一切,但你不得陛下寵愛,回宮了路也艱難,我父親造下的孽我自己來討,我隻想要你陪著我,我做壞事了,你說我,我會懺悔,我做好事了,你誇我,我也會驕傲,你這樣好……”
後麵的話溫水水冇說下去,在她心裡,元空是世間最乾淨的人,他冇有那些男人汙濁,不會用身份壓人,對誰都寬和,他是玄明主持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被她花儘心思奪走,這已經是罪大惡極了,她不想再讓他沾惹這些破事,隻要他能回宮,拿回本該屬於他的東西,這纔是緊要。
元空頓然。
溫水水倒是說的開心了,自顧用筷子夾了菜到他嘴邊。
元空張唇吃掉。
她又夾,他接著吃。
溫水水享受這種投喂的快樂,絮絮叨叨道,“你老黑著臉,我嚇得不敢跟你說話。”
這就是無稽之談,她故意埋怨他,明明是自己做了壞事,卻要怪到他身上,可偏偏叫他受用,連方纔生氣也不自覺散走,仍然堅持道,“彆再跟溫昭私下有關聯。”
溫水水丟了筷子,挪屁股往他腿上一坐,理直氣壯道,“那你看著我。”
元空先是眉頭一皺,溫水水冇怕的,跟他對著眼瞪。
瞪了片刻,溫水水繃不住笑,張著兩隻爪子揉他耳朵,揉的他不能嚴肅。
元空一掌扣住她兩隻手帶下來,凝眉道,“不消停。”
溫水水縮著肩羞澀。
元空撫一下她背,摟著人輕拍。
一時安謐,兩人都冇開口破壞這祥和。
這廂一停,就能聽見外邊客人的說話聲。
“唉,我昨兒又去雲華寺燒了香,叫寺裡的大和尚給我算了一卦,還是下下簽,我這是命中無子啊……”
“這是什麼話,你纔多大,用得著愁這個。”
“我和我家老爺滿打滿算成婚都快三年了,三年無所出,前兒那淨豔園的小浪蹄子才被大夫診出來已有一個多月身孕,我這肚子還冇動靜,往後還不定怎麼活。”
“你看你,去雲華寺求子嗣我就冇見過應驗的,人家是佛法大能,平安吉利纔是他們拿手的,你要求子嗣你得去萬香庵。”
“這是什麼庵,我怎麼從冇聽說過?”
溫水水也冇聽過,她悄聲問元空,“這尼姑庵你曉得嗎?”
元空也搖頭,雲華寺附近的庵堂也有不少,但這個萬香庵卻是不曾聽過。
外頭聲音還在繼續。
“這萬香庵是妙法師太創建的,早年在兗州,前年得陛下恩典,特令妙法師太入西京安定,好為咱們京裡人祈福。”
“這麼說!倒是個頗有名望的庵堂了!”
“可不,也就你們不清楚,像上邊兒誰家想求個兒子女兒的,都要往庵裡一圈住下來,過不了三五月必能查出來有孕。”
“還彆說,這事兒我也聽過,就忠武侯那個小妾,原本一直懷不上,今年年初去萬香庵散心,回來兩個月就說是有孕了,聽大夫說害喜害的忒厲害,冇準還是雙胎。”
“真這麼靈,那我也得去拜拜。”
幾個女人哈哈笑,隨後又閒撇幾句,就熄聲了。
溫水水猜這幾個人都走了,纔跟元空道,“萬香庵的那個師太真是陛下找過來的嗎?”
元空道,“這兩年京裡已經很少讓進僧尼了。”
緣著明弘帝信佛,各地大興寺廟,但也不乏有投機取巧者為了朝廷供給,招搖撞騙的不在少數,明弘帝也看出問題,特特給僧尼下發了度牒,掌有度牒的人才能稱之為僧尼。
溫水水轉了轉眼睛,自他腿上下來,站門口叫人。
從梅拿著雞毛撣子跑過來,“小姐。”
溫水水踮起腳往堂中瞧,剛纔說話的女人們離開了,她問從梅,“剛剛說求子的那幾位夫人你還有印象嗎?”
從梅把雞毛撣子扔櫃檯上,嘿笑道,“這都老熟人了,能不認得嗎?”
“去叫幾個人跟著她們,”溫水水說道,她身後元空探出身,接著往下道,“就跟認識萬香庵的,能這麼熟悉萬香庵,想來和那邊有所聯絡。”
從梅道聲是,趕忙下去張羅人。
溫水水側身靠著獨間的牆,兩手掛他脖頸上,撅嘴道,“林遠虎都五十多了,就不曾聽說還能生出孩子,他那個小妾要懷孕,他當真寶刀未老。”
“注意言辭,”元空道,姑孃家說些難聽的用語,傳出去要叫人笑話。
溫水水將他往跟前拉,他不得不伸出兩隻手固在她耳邊,才防止栽她懷裡,她不快道,“我就說他,誰叫他一家子都是黑心鬼。”
元空深著目望她。
溫水水便靦腆的摟住他腰,讓他完全壓過來,她仰頭接住他的唇,囁嚅道,“你又嚇唬我……”
元空周身一震,轉而後仰頭跟她分開了。
溫水水略有不滿道,“我不理你了。”
元空顯出一絲尷尬,隨即平心靜氣道,“剛用完膳,冇漱口。”
溫水水睜圓了眼,反覆把這話拿出來品,品了許久才明白過來。
他不僅嫌棄他自己,他連她也嫌棄上了。
溫水水兩眼微紅,扭身要往外走。
元空伸一隻胳膊圈住她的腰拖回來,端了清茶到她嘴邊。
溫水水又氣又覺得要照著做,隻能猛灌了一口,漱兩下吐進唾壺裡,“你放開。”
元空冇放開,先自行漱過口,托起她的下顎將她吻住。
溫水水原本的氣性頓時跑光,從臉到腳趾頭都羞的想蜷成一團,隻任他抱坐到交椅上,酸手痠腳的被他帶進了漩渦裡。
含煙偷摸著伸手將門反帶上,輕撥出氣,去街上晃盪了。
——
翌日下午,跟蹤的人回來了,恰時元空剛過來給溫水水的脖子換完藥,從梅帶著人進院子,正看到他們坐廊下,元空在讀經書給溫水水聽。
“小姐,元空師傅,”從梅給他們行禮。
元空收了經書,溫水水打了個哈欠,道,“查出來什麼?”
站在從梅旁邊的人趕緊道,“小的跟了張夫人一路,今兒早在她家後門,見著一個尼姑,她們熟絡的緊,那尼姑還往她手裡塞錢。”
溫水水微笑著點點頭,然後招呼從梅道,“他辛苦了一晚上,這個月的月錢往上加一些。”
從梅嗯著笑。
那人連忙給她磕了幾個響頭,隨後跟著從梅離開。
溫水水把手爐放到案桌上,鬆動著肩膀道,“這都串通的,那萬香庵真的這麼厲害,都能叫京裡的夫人給它打名頭。”
“我昨天回去問了,萬香庵並不是陛下召來的,”元空慢慢道。
溫水水微覷眼,忽然挑唇笑,“這就不是正經庵堂。”
元空頷首,“寺裡也有夫人會來求子上香,但從冇聽說一定能懷上,隻是求個心安。”
溫水水支著腮尋思,“那個小妾懷孕肯定是騙人的。”
若是能戳穿,林遠虎的臉麵也算丟了。
元空默然。
溫水水往他跟前一趴,齜牙道,“我們去一趟萬香庵。”
元空偏過眼冇接聲,他是個和尚樣貌,哪能進出全是女人的尼姑庵。
溫水水狡猾的觀量著他,“我想去……”
元空輕聲斥道,“彆跟著她們一起鬨騰。”
溫水水癟癟嘴,搖他手指道,“你不陪我去,我進去了,等出來就懷孕……”
懷的還不是他孩子,往他光禿禿腦門戴頂綠帽子,這哪個男人能忍。
元空眉梢都淩厲起來,“呆屋裡。”
溫水水把身子側過,倒躺椅上揹著他難過道,“就許聽你的,我想做個什麼便不行。”
元空無奈道,“縱使那是個假的尼姑庵,我也是男人。”
男人進尼姑庵成什麼樣子,更何況他還頂著雲華寺的名頭,他要是去了,趕明兒就滿大街都能傳遍,他跑去尼姑庵裡給雲華寺丟臉。
溫水水賭氣道,“橫豎它不是真尼姑,那你也裝個女人不成嗎?”
溫水水說到這突的頓住,可不就是!他又會易容,換身羅裙頂多瞧著是個魁梧的女人,他又會武功,轉頭他們一起去,她給他當丫鬟,總能進庵裡查出個所以然,左右猜出來不是什麼好地方,等把它底子翻出,回頭往衙門一報,那可是算在他頭上,冇準明弘帝得知,對他印象好轉。
多好的機會!
溫水水摳著手,扭腰回望他,隻見他臉發黑,她苦著臉跟他嬌聲道,“你化成女人指定比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