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為最煩打架打一半彆人來插手。
但在他靈力耗儘, 隻能損耗靈識動用血符的情況下,他還是很樂意有人來插手的。
他的路子向來大開大合,一旦打起來不整出點大動靜就好像襯不上他大魔頭的氣勢似的,可這樣一來便有個壞處——靈力耗費得尤其快。
雖然不像寧行遠那般天資卓絕千年一遇, 可他好歹也是個天靈之體, 否則主家也不會再他這旁支冇落之後費儘心思將人接來, 是以寧不為修煉起來比彆人之快不慢, 靈力源源不斷, 隨便他怎麼造。
他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將靈力來掰著指頭省著用。
現下靈力耗儘, 對上聞鶴深便是贏了也是慘勝,他討不到多少便宜,趁著聞在野這一打岔, 他的靈識便出去悄悄串了個門。
但凡他還有一顆玉靈丹, 便絕對不想再去串這個門——雖然這不知名的老妖怪靈力充沛而且好像反應有些遲鈍,但到底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況且上次陰差陽錯的神交讓大魔頭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可他實在是捉襟見肘,隻能冒著危險再來一次, 但願那老妖怪腦子已經不好使了。
之前留下的標記還在,寧不為十分輕鬆就溜進了對方的識海。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三次來訪, 他依舊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團黑霧,沉思片刻之後, 又謹慎地將黑霧外麵裹了層白霧,尋了處隱蔽又便於逃跑的地方,拿出了四塊朱雀碎片。
識海中央,褚峻親眼看著這團囂張至極的黑霧扯了他的靈力,而後化作白霧偽裝, 半晌無語。
為了避免上次尷尬的情況,寧不為這次來的隻有靈識,而且決定速戰速決,薅了就跑,一出手麵前的靈力就空了大半。
原本打算看在孩子的麵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褚峻:…………
這廝多少是有點不客氣了。
於是寧不為一轉身,就和另一團白霧對了個正著。
寧不為:“…………”
猝不及防中帶著一絲尷尬,好在他臉皮厚,並且反應足夠快,轉身便要跑。
褚峻伸出手,在一團霧氣之中準確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正欲開口說話,卻被對方一把扣住手腕,狠狠一擰。
識海中打架比外麵甚至來得更危險,即便是褚峻也不敢輕敵,順著他的力道輕巧一翻,雪白的衣袖擦著寧不為的臉而過,二人腳下水波微漾。
寧不為五指成爪,扣著對方未放,那截手腕清瘦冰冷,落在他滾燙的掌心,讓他有瞬間的愣神。
即便一瞬間的愣神也是致命的,寧不為暗道不好,在對方掙脫之後疾速後退,無數由靈力凝聚而成的冷箭朝他周身大穴刺來。
情急之下,寧不為猛地向後一翻身,玄色的衣襬自白霧中劃過又隱去,滾了幾遭後落在在了地上,一柄清亮雪白的劍就穿透濃霧抵在了他的咽喉處,無數冷箭簌簌而落,將他的衣襬衣袖結結實實釘在了水麵之上。
寧不為胳膊撐著上身半躺在水麵,長髮散落,雖然隔著濃霧看不清對方的臉和神情,但是他卻冇有從對方身上察覺出多少殺意來。
更多像是一種警告。
然而寧不為向來最會蹬鼻子上臉,亦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大魔頭能屈能伸,垂眸看了一眼那雪白的長劍,輕笑一聲道:“在下無意冒犯,還望前輩息怒。”
單看這識海廣袤厚實的程度,冇有個八百一千的歲數修不出來,叫聲前輩總歸不會出錯。
囂張又帶著點懶散的聲音在空曠的識海中響起,久久冇有得到迴應。
寧不為心思轉得飛快,一麵猜測這約莫是個老糊塗,一麵想抬起手將這薄如蟬翼的長劍推開,誰知長袖被釘在水麵上,竟是動彈不得。
他心裡惱怒,想著該如何將這老妖怪碎屍萬段吞了他的靈力,語氣裡卻多了幾分裝出來的恭敬,“不如……您先將我放開?”
褚峻的目光落在對方撐在水麵的那隻手上,修長有力,骨節分明,但裡麵卻藏著一股濃鬱的邪煞之氣,正試圖侵入他的識海,心思可謂極其陰險歹毒。
寧不為側頸一痛,霧氣之下勉強扯起來的笑容驟然陰沉下來。
對方冷淡低沉的聲音穿透霧氣落儘了他的耳中,“再亂動便砍了你的左手。”
寧不為握符的正是左手,聞言動作一頓,勾了勾嘴角,聲音裡帶著點散漫的笑意,“好,我不動。”
霧氣之中的褚峻麵無表情,“為何三番四次入我識海?”
他搜遍了自己整個識海,都冇有發現異常,偏偏每次對方都能悄無聲息地摸進來——上一次他主動將人帶進來不算,對方全程昏迷,壓根不知道此事。
寧不為心道這真他孃的是個好問題。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想摸就能摸進來,但他極其缺靈力,對方偏偏靈力充沛,這就好比在一個餓急眼了的人跟前放上一大桌美味佳肴,伸手就能夠著,這美味的主人看起來還挺好欺負,他不欺負一下都對不起魔頭這個稱謂。
但此時受製於人,寧不為便裝模作樣道:“晚輩也不甚清楚,隻是現下舉步維艱,不得已纔出此下策,多番叨擾前輩。”
看似解釋了,實則完全在說些廢話,褚峻冇有被他糊弄住,冷聲道:“可曾留有標識?”
在他人識海中留有標識是大忌,寧不為自然不會傻到承認,對方也冇天真到覺得他會承認,一隻冷白修長的手便落在了他的心口。
冰涼的觸感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侵入靈識,寧不為頭皮一炸。
向來都是大魔頭為非作歹製住彆人,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受製於人,捏著鼻子虛與委蛇也就罷了,這老東西竟然還敢得寸進尺!
大魔頭脾氣上來狠勁發作,猛地扯斷了被釘住的袖子,一掌將血符拍在了對方的肩膀上,不惜損耗靈識動用血符,霎時間血霧瀰漫。
褚峻神色一凜,浩瀚靈力化作巨掌拍下,將所有血霧凝聚一處,正欲縛靈,右肩上卻陡然傳來灼熱的劇痛,動作倏然一頓。
寧不為便趁此機會打開了一個缺口,裹挾著大量靈力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雪白無暇的衣服上破了處口子,露出裡麵血肉模糊的傷口,陰邪的黑色霧氣在血肉間吸附盤踞,囂張至極,像是清淡的水墨畫被突兀地加了抹豔麗妖冶的血色。
肩膀處的傷深可見骨,褚峻低頭看向水麵上的半片黑色衣袖,波瀾不驚的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絲絲縷縷緋色的靈力破開水麵而出,將那片靈識化作的衣袖捲入了水底。
——
寧不為猛地回神,眼前依舊是長生崖。
那老東西竟然想對他搜魂,也不掂量掂量有冇有那個本事。
他麵上厲色閃過,卻因為靈識受損反應有片刻的遲鈍。
“你恨的不是乘風,也不是我……你隻是不願意麪對現實。”聞在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聞鶴深冷笑一聲。
寧不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說得倒是好聽。”聞鶴深死死盯住聞在野,“你不是我,憑什麼替我覺得?我就是恨寧乘風,也恨你!所有的事情本來就不該發生,他寧乘風的命和玲瓏骨今天必須留下來!”
話音未落,不等聞在野開口,聞鶴深便往他額頭一拍將人定在了原地,獻風劍直指寧不為而去。
寧不為雖然靈識受損,但以此為代價換來的靈力卻是充沛無比,那緋色的靈力用起來格外順手,他祭出朱雀刀柄,瞬息間便將那四塊朱雀碎片熔作了一柄細長的窄刀。
“鏘!”
窄刀與長劍在晨光中倏然相撞,靈力自二人為中心向四周激盪而開,將長生崖無數楓樹橫腰削斷!
聞鶴深神色陰沉,二指併攏掐訣而下,瞬間無數黑雲自天邊滾滾而來,數道玄雷撕裂蒼穹,如同無數蔓延的蛛網,瞬間籠罩了整個斷腸崖,將寧不為圍困其中。
強行聚合的朱雀窄刀雖形聚神散,但到底是比幾塊碎刀片強上許多,寧不為雖擅陣符,但刀法並不弱,黑沉的符文自刀柄處乍然而出,似活物一般纏繞住了細窄凜冽的刀身,帶著劈山填海之勢將那氣勢洶洶的玄雷劈散,無數閃電燒焦了他的寬袖邊緣,細小的飛灰漫天而起。
“那邊……發生什麼事情了?”馮子章正把江一正從地上扶起來,便見東邊的斷腸崖風雲突變,電閃雷鳴。
“難道是前輩和聞長老打起來了?”江一正抹了把嘴角的血,餘光卻瞥見一道冷光朝他們襲來,猛地將馮子章推倒了一邊。
地上的內門弟子昏了一地,唯一站著的便是馮子章和江一正兩個,江一正抬劍抵擋,卻見正是吳良和陳峰孫誌三人,護山大陣將刑誡堂地牢震塌,他們竟是跑了出來,正巧看見滿地狼藉。
新仇舊恨一起,雙方見麵自然格外眼紅,江一正力有不逮節節敗退,險些被陳峰一劍穿心,情急之下忽地想起了前輩給的丹藥,心下一狠,趁機將那丹藥一口吞進了肚裡。
於她而言洶湧澎湃的靈力瞬間充斥了整個身體,江一正雙目頓亮,握緊了手中的劍。
“師兄!!”馮子章驚恐的吼聲在她耳朵邊乍然響起。
“哥!”吳良和陳峰亦是驟然變色。
隻見地上昏死過去的內門弟子自丹田處爆發出道道金光,彙聚成一處直直往斷腸崖的方向而去,然而身體卻驟然蒼老,宛如枯屍一般。
馮子章撲上去抓住韓子楊的手欲給他輸送靈力,誰知剛一碰到,韓子楊整個人瞬間化作了齏粉,“大師兄!!”
“哥!”吳良對著吳子宋和吳子陳喊,尚未來得及碰到二人,便落得和韓子楊一樣的下場。
陳峰崩潰地望著滿地飛灰,怒吼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刑誡堂百餘名內門弟子識海中飛出的金光被聚集在了不能動彈的聞在野身上。
聞在野身上突然多了無數陌生的神魂,他抬頭驚惶地看向聞鶴深,“小鶴,你做了什麼!?”
聞鶴深卻並不答他的話,而是陰沉的笑看著寧不為,“你以為隻有你會佈陣嗎?自你方纔踏進這斷腸崖起,便已經在我的陣中了!你鬨得動靜越大,你抱著的玲瓏骨便化得越快!”
寧不為臉色一變,猛地低頭看向懷裡異常安靜的寧修。
他打起架向來不管不顧,自然也冇有注意到寧修的異常,隻以為兒子格外乖巧,卻冇有細想寧修這段時間安靜地太不像話。
聞鶴深手執獻風劍迅疾如風,周圍驚雷四起,“你在這陣中多用一分靈力,他被煉化的速度便加快一分!寧乘風,你今天也好好體驗一下眼睜睜看著至親死去是什麼感覺!”
寧不為眸中猩紅霎時炸開,怒意沖天:“聞、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