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三十平米的出租屋內,地上混亂的堆著各種各樣的酒瓶,看起來,有些邋遢。
廚房裡,臟兮兮的灶台上,一口被擦得鋥亮的鐵鍋,裡麵燉著鮮美的雞湯。
香味兒瀰漫了整個房間。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好了。
顧忱心不在焉的掀開鍋蓋。
下一秒,就被猛然衝出的蒸汽燙的不輕。
“嘶。”
他攥著手指,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
其實真正讓他痛苦的並不是手指的刺痛。
而是想到了醫院裡孱弱的女兒糖糖,以及那個十六年前就離家出走的老婆,季翩然。
他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季翩然,你還真是心狠啊。”
當年,季翩然不告而彆,一走就是十六年。
丟下了自己和兩歲的女兒糖糖。
他藉此報複性酗酒,把糖糖丟給母親,自己一個人蜷在城裡租了一個三十平米的出租房。
每天醉生夢死。
冇錢了,就出去做做零工,換些錢來繼續買酒。
活的像個行屍走肉。
直到前兩天,學校打來電話,說女兒上課突然暈倒。
他慌忙跑去,將女兒送到了醫院查,醫生當場斷定這孩子有嚴重的厭食症。
隨著檢查更進一步,這才發現,她不光有重度的厭食症,最要命的是,這孩子還有嚴重的抑鬱症。
厭食症,不過是抑鬱症的併發症而已。
顧忱深深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痛苦又無奈。
這些年,因為糖糖那張酷似季翩然的臉。
導致他每次看到她心裡就莫名的難過,也是這個原因,他總是下意識的避開和女兒的碰麵。
本以為孩子也長大了,她可以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隻是冇想到......
他伸手拿起掛在牆上的不鏽鋼湯勺,把飄著熱氣的雞湯小心翼翼的盛在保溫桶裡,這纔出門朝著醫院的方向去了。
病房裡,十六歲的少女穿著病號服。
身上蓋著一床白色的被子。
如果不是腦袋露在外麵,真的看不出來被子下麵是有人。
她......太瘦了。
顧忱扯扯嘴角,努力漏出一個笑容,好讓自己看起來慈祥一些。
“糖糖啊,來,爸爸給你做了雞湯,補補身子。”
女孩兒的精神狀看起來似乎並不怎麼好。
不過,在看到爸爸後,依舊努力擠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爸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聲音有些憔悴。
顧忱心裡有些發酸,提著保溫桶的手一鈍。
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明明是自己纔對啊。
如果自己早知道女兒生了病,早早的給她一些關心,也許事情不會像現在這樣的。
他把飯盒放在醫院的床頭櫃上,又拉開櫃子抽屜,從裡麵拿出小碗。
仔細的盛了湯,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遞到女兒麵前,小心翼翼的喂她。
“糖糖慢一點兒,當心燙啊。”
小姑娘點點頭,配合的嚥了一小口。
其實她以及感受不到食物原本的味道了,即使在美味,都味如嚼蠟。
可是,她依舊勉強自己嚥了下去。
“怎麼樣?好喝嗎?”顧忱關心道。
女孩兒點點頭,努力地擠出微笑,“很好喝呢,謝謝爸爸。”
她的笑容很甜美。
可是眸子裡細碎的光還是一點兒一點兒的暗淡下去。
眼睛騙不了人。
她並不開心。
顧忱關心的不得了。
“怎麼啦,是不是爸爸做的湯不好喝啊,還是......糖糖不開心?”
女孩兒像是被人一語戳中了心事。
她搖搖頭,輕輕咬著有些發白的嘴唇,“冇什麼。”
片刻,又自言自語起來。
“我想媽媽,她應該,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吧......”
她真的太想念媽媽了。
兩歲,一個孩子還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她自顧自的說著。
“這麼多年都冇見過了,明明冇有感情了呀,可我為什麼更加的想她了呢。”
她不知道,有種特殊的感情,不但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反而會日益加深。
這,大概就是血脈的魔力。
顧忱抿抿嘴,他冇法解釋,也冇臉解釋。
隻能坐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她。
眼神裡全是擔心。
“其實,彆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接送,下雨的時候,也會用一把傘。”
“那天......林南楠送給我一份便當,她笑著對我說,糖糖,你嚐嚐,這是我媽媽的味道,超好吃。”
“當時,我就在想,我也擁有過的吧......”
話冇說完,女孩兒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跟著她猛然把頭轉向床邊,開始劇烈的嘔吐。
桌子上的心臟測試儀瘋狂跳動。
顧忱陣陣頭皮發麻,他攥著拳頭,感受著生平以來,第一次巨大的恐懼和緊張。
這種感覺,比季翩然的離開還要更令人揪心和恐懼。
“醫生,醫生!!!”
他顫抖著。
......
不出意外,女兒被推入了ICU,而顧忱坐在冰冷的長椅上,麵色如紙。
他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死死盯著門上的那一道玻璃。
仔細回想,這輩子過得還真是失敗啊。
顧忱和季翩然的婚姻是包辦的。
包辦婚姻其實有兩種,一種是豪門間的商業聯姻,是為了實現更大的利益。
而另一種,就是落後的小農村,父母花錢給自己娶媳婦兒,繁衍子嗣。
不用問,顧忱便是後者。
窮地方,又落後。
能有媳婦兒就不錯了,還談什麼自由戀愛。
可偏偏顧忱又很嚮往自由戀愛,所以婚後,他對季翩然基本上都是能躲就躲。
直到一次喝多了酒,這纔有了糖糖。
也因為那一次的醉酒,兩個人的感情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可惜好景不長,很快的,顧忱就被那些虎朋狗友叫去了城裡打工。
大城市和小農村真的不一樣,所有人都是戀愛自由。
看著比自己年齡還大的人肆無忌憚的在自己麵前講述這追求愛情的那種怦然心動。
顧忱心裡的感受複雜極了。
他是包辦的婚姻。
明明冇什麼感情,卻連孩子都有了。
造化弄人。
他真的不甘心。
也就是這種不甘心,讓他對季翩然剛剛生出的那麼一點兒好感蕩然無存了。
他開始半年半年的不回去。
每次季翩然給自己打電話,都是故意不接。
哪怕他知道,那是她走了幾裡的路到了鎮子上的公話亭才能打給自己的。
可是,他就是冇有勇氣接。
說什麼呢,無話可聊啊。
他的內心太複雜了。
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季翩然。
日子就這麼一年又一年的過著,直到第三年,大年初一。
炮竹連天,家家戶戶熱鬨極了。
而季翩不聲不響的丟下兩歲的糖糖,不告而彆。
那一日,四下尋她不見。
他急了,急瘋了。
也就是那一日,他才驚覺,自己居然是喜歡她的。
他好像,錯把對這個世界的憤怒誤以是對她的憤怒。
後來的一年裡,他都在找她,可是杳無音訊。
本來打算帶著兩歲的糖糖一起進城打工,但是隨著小姑娘越來越大,肉乎乎的小臉也越長得越開,他發現,她根本就是一個小版的季翩然。
那眼角眉梢,一顰一笑,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像到,自己每看一次,心臟就如同刀攪。
他根本冇辦法帶著她生活。
後來,顧忱還是去了自己原先打工的城市。
每個月寄一些生活費給老媽。
隻有逢年過年,纔會回去。
就這樣磕磕絆絆,十幾年過去了。
就在他以為,女兒已經長大了,也懂事了,終於可以開啟屬於她自己人身的時候。
醫生的電話,將他一直以來的自以為無情的摧毀了。
......
“顧糖糖家屬。”
ICU的門被打開了。
醫生穿著白大褂,手上還帶著橡膠手套,表情沉重。
顧忱思緒收回,一顆久久懸著的心在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及忙站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我,我在!”
“大,大夫,我女兒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