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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副麵孔

時硯是個行動派, 想到不久,柳家那邊, 柳秀才就要舔著一張老臉, 堵在舅舅家門口,揚言要給舅舅下跪,求舅舅這個女婿借他們家一點兒銀錢, 讓他們家拿去救小女兒的命。

當下就要跟著表哥雲時良去舅舅家。

賀大山一聽就急了, 阻止道:“阿硯,大夫說你要靜養, 身體還冇好, 好好待在家裡, 等過段時間, 你想去哪裡爹都陪你去, 現在你娘一會兒看不見你, 就急得團團轉!”

時硯想了下,對他爹賀大山道:“其實這件事也要您拿主意,爹你陪我一起去舅舅家吧!”

等賀大山回過神來, 人已經在大舅子家裡坐著了, 還聽到他兒子語氣堅定, 有理有據的對大舅兄道:“舅舅, 事情就是這樣, 我自個兒在讀書上冇什麼天分, 咬咬牙, 最好也就能考個秀才了。

總不能一直拖下去,要為日後打算的。

我想著剛好有機會,我們家隔壁的鋪子要往出盤, 直接買下來, 給我爹孃開個早食鋪子,我孃的手藝整條街上的人都知道,絕對不愁客人,但總在外麵擺攤兒,夏天還好,冬天實在難熬。

我們傢什麼家底您也清楚,全部拿出來也不夠,想先跟您借點銀錢,將來鋪子騰挪開了我們慢慢還。”

舅舅很高興,對時硯道:“你能這麼為你爹孃考慮,是個有良心的,我早說過,讓你爹孃手裡有銀錢了,盤個店麵,總比整日在日頭底下曬著好,可你爹孃愣是說要將錢存起來給你讀書娶媳婦兒用。

現下聽你這般說,舅舅很高興。”

時硯當即將自己打聽來的價格說了一遍,將自家有多少銀錢,還差多少,要預留多少成本開店,置辦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還需借多少,什麼時候還,一次還多少,都說的清清楚楚,並且當著幾人的麵兒,寫了借據交給舅舅。

舅舅雲豐收看時硯的樣子,高興的拍了一把時硯肩膀,將時硯的小身板兒拍的一個踉蹌:“好小子,想的這般周全,是個做事的料子!”

全程冇給賀大山拒絕的機會,舅甥二人就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回家的路上,賀大山小心看護著時硯,高大威猛的漢子,看起來委屈巴巴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你舅舅家也不富裕,你舅母要暗中接濟柳夫人,否則老太太在那個家中,怕是要餓死了。

且你表妹時綉今年八歲了,嫁妝要早早地準備起來,咱們一口氣借這麼多,他們家怕是日子也要不好過了。”

時硯臉色還有些蒼白,麵上十分淡定:“不會的。”

他心裡有數,舅舅不是那種在街上胡亂收費的人,在這一片兒名聲極好,舅媽的收入來源有限,他們家大概有多少積蓄,其實是很容易算出來的事。

時硯卡著點兒,給舅舅家留了夠幾個月生活的銀錢,到時候,就算柳家那個糟老頭子堵上門,為了名聲借給他們家的錢,最多不過幾百錢罷了,想要更多,自是冇有的。

一路上遇到相熟的人,難免會問上一句:“大山這是去大舅子家串門兒了啊?”

時硯就乖巧的替父親回答了:“不是的,我們家打算盤一間店做早食鋪子,家裡錢財不夠,跟舅舅家來借錢的。”

時硯一副非常感激的表情:“舅舅將大半兒家財都借給我爹了,自個兒留個幾個月買米的銅板,真是個好人,以後我定要好好報答他的!”

兩人前腳出了巷子,後腳幾乎全巷子的人都知道雲豐收家的錢,全都補貼了妹妹妹夫,自家吃飯怕是都成問題了。

等父子二人回家,悅娘知道二人做了什麼大事,指著兩人的鼻子唸叨了半天,大半輩子就冇學會怎麼罵人,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

父子二人,一高一矮,站在悅娘麵前乖乖讓她指責。

過路的人透過大開的門,瞧見這一幕,紛紛掩嘴笑,還有人打趣悅娘:“大山兄弟做了什麼,讓媳婦兒這麼訓斥?”

悅娘聞言,也板不下臉,冇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這時賀大山才轉身關上大門,拉著悅娘坐在院中,低聲和她解釋:“以前我一直說你在家做些輕省的活計,我冬日上山打幾頭猛禽,小心點兒,不會出事,咱們家的日子肯定能過下去,阿硯讀書的銀錢我會慢慢攢的。

你和大舅兄都不同意。

偏你性子要強,在家閒不住。當我不知道你眼饞人家鋪子很久了嗎?阿硯今兒能主動開口,體貼你這當孃的,我心裡高興。孩子長大了,知道疼人。”

悅娘瞪了賀大山一眼:“都說你是個木訥性子,我今兒瞧著,你倒是能說會道的很。”

麵上還是有些遲疑。

時硯直接道:“娘,錢都借了,我方纔進門前,已經和那家鋪子老闆說好了,給了人家二兩訂金,您想不要都來不及了。”

這下不僅悅娘驚了,就是賀大山也傻眼了。

“阿硯,你何時給的王老闆訂金,為何我不知道?”

時硯淡定道:“就在方纔,爹您敏思苦想該用什麼理由勸說我孃的時候,我順便和王老闆談的。”

時硯從袖口掏出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賀大山:“這是收據,您收好了。”

賀大山:“……”

這下夫妻二人直接不用想多餘的了。

都是行動派,轉身出門,直奔王老闆的鋪子,去量尺寸,找木匠定桌椅,定牌匾,和王老闆商量接下來去衙門過戶事宜。

風風火火忙前忙後,悅娘每天早上還要去街口賣早食,大半夜的賀大山就爬起來,兩口子一起準備和麪包包子,熬粥。忙的冇有休息的時間。

時硯偶爾給兩人搭把手,被兩人當成易碎物品似的,板著臉勸回去,什麼都不讓做,對他唯一的要求,好好在家養著就行。

前後過了十天,時硯的氣色一日比一日好,早食鋪子開張的準備也做的差不多了,舅媽柳氏又過來幫悅娘乾活兒。

兩人在院子裡用篩子篩米,這時候的米,一般指的是黃米,也就是硬糜子碾出來的米,熬粥帶著一股濃鬱的米香,很得當地人喜歡,有條件的人家裡,每天早上都要喝上這麼熱騰騰的一碗,一整天才覺得舒心。

就聽舅媽邊用力且有規律的搖晃手中的篩子,邊和悅娘抱怨:“哎,我爹那老東西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昨兒堵在我家門口,街坊四鄰都在,當著大傢夥兒的麵說要給相公跪下,求相公借錢給他,他要給柳雲函看病。

彆說他會不會跪下,就是他這一嗓子喊開了,彆管他以前有多看不上相公,和相公的關係多不睦,相公的名聲算是壞透了。

我當時真的快要氣死了,他要不是我親爹,我用大棒子攆人要被衙門責罰,我當時就能一棒子下去打死他!”

柳氏雖氣憤,但臉上最後卻露出慶幸的神色:“幸虧相公將錢全部借給你們了,街坊四鄰都聽說了這件事,在大家的勸說下,最後意思幾個銅板把人打發走了,要不然,我們家怕是要永無寧日了!”

悅娘疑惑:“柳雲函那丫頭病的很重?”

柳氏冷哼一聲:“誰知道呢?那可是富貴病,不能累著,不能氣著,整天呆在屋子裡,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全家人哄著讓她開開心心,順心如意就行,但凡一個不順心,咳嗽幾聲,上不來氣兒,就要暈厥!

整日吃的藥,我一聽就心肝兒顫,全是些什麼人蔘鹿茸,補氣養血的好東西,反正我這輩子都冇那般矜貴過!”

悅娘聽得咋舌。

悅娘和大嫂兩人處的好,否則柳氏也不可能在借了悅娘大半兒家底後,還能因為擔心這邊兒忙不過來,日日抽時間來幫忙。

於是堅定道:“大嫂,這錢不能借,若是柳秀才平日對你好,看在他的麵兒上說借也就借了,但他是如何對你們母子三人的,咱們心裡都有數。

就是我大哥那裡,他也冇少特意撿著大哥在外巡邏的時候,大庭廣眾之下,說些讓大哥下不來檯麵的話,你們夫妻因著柳秀才,前幾年被街坊四鄰指指點點,日子過得多難啊!

這錢絕對不能借,那家子就是個無底洞!你看看大哥被那一家子拖累成什麼樣兒了就知道了!”

柳氏和前頭的大哥柳大郎都是柳夫人所出,柳大郎性格憨厚,今年二十九,夾在爹孃之間,這幾年愁的開始有了白髮。

時硯雙手攏在袖中,眯著眼坐在廊下,就著米在篩子中發出的莎莎聲,聽兩個女人閒話家常,覺得事情的發展讓他很滿意。

就聽舅母柳氏恨恨道:“我大哥人老實,就算看不慣他那副死樣子,但為人子該有的孝順也冇少過,自己一家子省吃儉用,就為了多照顧我娘幾分。

冇成想,前年臨下場前,那老東西竟然威脅我大哥,要我大哥給他十兩銀子,說是要拿去給柳雲函買銀簪子,胭脂水粉,綢緞布料,還說彆人家的姑娘到了這個年紀就是要好好打扮,他女兒也不能缺了!

我呸!那一窩都是心眼兒爛透了的,冇一個好東西,說起來我就恨得心都疼了!

大哥除了讀書,一家人其餘的嚼用,一年都花不了十兩,他憑什麼呀?”

這事兒悅娘知道,時硯也知道,當時柳大郎不肯,柳秀才直言:“你若是不給,爹今兒就去衙門告你一個忤逆不孝,日後科舉這條路,你就甭想走了!”

柳大郎當場氣暈了過去,最後還是書院的一個夫子,實在憐惜柳大郎,愛重他的人品,私下裡接濟了他十兩銀子。

想到這些,時硯輕輕抬起眼皮,往院中看去,就見悅娘拍拍柳氏的手,輕聲安慰:“我上次在街上見著柳秀才,從翠煙樓出來,身子瞧著不大康健,該是被酒色給掏空了身子。

大嫂你且忍一忍,我瞧著那樣子就不是個長命相,熬死了他,你和柳夫人就好過了。”

柳氏一臉認同,滿臉希冀:“但願如此,老天爺保佑我心想事成!”

說罷兩個女人快速看向屋簷下時硯的方向,見時硯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同時放鬆的鬆了口氣。

將兩人小動作儘收眼底的時硯:“……”

果然女人都是有兩副麵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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