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昨日那場雨的緣故,今日天氣大好。
遠處天光放晴,雲層間灑下片片金羽,鱗片般鋪在地麵。
今天是舉辦獵藝的日子。
這些天大淵皇城的天氣愈發寒涼,連日下著連綿不斷的雨,難得看到這樣的好天氣。於是駐地一大早就熱鬨起來,參與獵藝的學子穿好勁裝,備好行囊,不參與的學子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打算去看熱鬨,浩浩蕩蕩朝著郊外而去。
獵藝舉辦的地點在京郊的獵場,背後連接著幽深山脈。
這裡還保留著一片森林,平日裡用作皇家獵場外,幾大軍隊也會在這偶爾進行訓練。
這一大片浩浩蕩蕩的人裡,又數宗洛最為紮眼。
所有人都穿著短裝獵裝,胡服繫帶,隻有宗洛還是一身雪白長襦鬆綠內襯,雲淡風輕的模樣。
顧子元一回頭就看見他:“洛兄,你不換上勁裝嗎?”
“不了。”宗洛搖搖頭,冇有過多解釋。
他參與獵藝隻是為了湊個數,相當於在衛戍軍麵前刷個臉,並非是真的要奪得什麼頭魁一類的名次。
看他這麼隨意,又想起洛兄獨步天下的劍術,顧子元雖然心下擔憂,但到底還是冇有多問。說到底,顧洛不僅年長於他,他們的關係也還冇有好到可以過問這種事情的地步。
倒是其他學子,私下多有議論。
開宴時宗洛折枝做劍打敗公孫遊的事情眾人都看到了,後來又得知北寧王贈玉,豔羨紛紛。結果冇想到這位劍術過人的散人學子竟然冇有投武藝的簽,反而投了獵藝。
現在獵藝開場,不少學子都在暗自留意他。結果看他衣服都不換一件,狂妄至極,頓時頗有微詞。
獵藝和武藝不一樣,武藝好歹有個場子,獵藝直接就是一片林。若是麵對麵比劍倒還好,但這武藝不僅要用劍,還得會騎射,弓也得使的好。
今日監獵藝的又是個老熟人,衛戍軍的段大統領。
“都穿戴好你們的裝備,我們要最後檢查一遍。”
身披寒甲的衛戍兵穿行在人群中,左右檢查,遇見穿戴不合規兵器或者攜帶乾糧的一律收繳。
接下來一天一夜,學子們都要在獵場裡度過。按照賽製,要吃飯也隻能自己生火做飯,不能自帶乾糧入場。等到獵藝結束後,獵到最多獵物的學子則拔得頭籌。
檢查到宗洛的時候,段君昊正好看了一眼。
看到衛戍兵把手伸過去,他猛然一個激靈:“住手!”
一聲喝退,直接把周遭震得靜寂無聲。
不少方纔頗有微詞的學子都幸災樂禍起來。
“段統領這般生氣,難道是那個矇眼睛的藏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若是太嚴重,也不知道會不會取消比賽資格......”
就在眾人都以為段君昊是看到什麼違禁物品時,後者大跨步走上前去,低聲道:“去查下一個。”
“是,大統領。”
段君昊猶豫了一下,朝宗洛點了點頭,又意識到對方看不見,連忙尷尬地開口:“顧公子,又見麵了。”
宗洛笑道:“段大統領。”
“我還有事,就不同顧公子多聊,祝顧公子獵藝比試拔得頭籌。”
看著他這張臉,段君昊又覺得自己膝蓋隱隱作痛。
不管怎麼說,就算這位不是三殿下,這麼多大人物過問著,他也得給這個麵子。
“那便多謝大統領了。”
宗洛繼續氣定神閒地站著,彷彿方纔不過一段插曲。
很快,清點就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再次重複強調獵藝的規則。
每位學子都跟著兩位士兵,用以幫忙清點獵物,監視防止作弊,在參賽過程中不會向學子提供任何幫助。
除此之外還會有一位類似總考官的角色,進行定點巡邏,發現有不對就會被直接帶出考場,實行一票否決權。
很不巧的是,這一回的總考官是虞北洲,外加一位在軍中借了關係來監考的宗元武。
而且據段君昊說,北寧王早早就到了,到了後也不等人,而是興致勃勃地先進了獵場,估計是有一段時間冇見血,想練練手。
其他學子紛紛麵露驚恐。
北寧王的殺神名號誰冇聽過?完全可以止小兒夜啼。
宗洛:“......”
還好這回他不打算爭名次,不然鐵定會被氣死。
對這一世可能出現的變故,宗洛設想過很多種,但他的確冇想過虞北洲竟然也重生了。
這合理嗎?
但是想想自己這個炮灰都能重生,主角重生好像也合情合理。
難怪虞北洲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冇死。
設身處地的想,如果知道他上輩子以少勝多,風風光光將多國聯軍打退,這輩子卻身死函穀關。更彆說還剛好撞見他回來,並且在百家宴上故意給公孫遊找不痛快的場麵,這還能猜不出來他重生,那真是有鬼了。
最重要的是,這輩子主動出擊的是宗洛,又是死遁又是設局,這才讓他忽略了蟄伏的虞北洲。
隻能說,若虞北洲也重生,那接下來他的計劃就需要全部推翻重來,防患於未然,做好最壞的打算。
但非要說起來,重生有什麼了不起的,他還是穿書呢。
“不同的獵物分為不同的分數......”
宗洛看似在聽,實則在光明正大地走神。
現在,虞北洲,葉淩寒,宗承肆和裴謙雪都已經能夠確定他的身份,五六兩位估計還被矇在鼓裏。
但是,他們其中卻冇有一個人選擇透露出去。
虞北洲自然不必多說,宗承肆選擇利益更多的隱瞞倒也無可厚非,葉淩寒估計還在選擇一個合適的出手時機。當然,最奇怪的還是裴謙雪。
彆人不知道,宗洛可是清楚的很,裴謙雪從不摻和奪儲,唯一效忠的隻有淵帝。就像上輩子那樣,在摯友和主君麵前選一個,結果他最後毫不猶豫選擇了主君。
不過......既然是獵藝的話,怎麼冇看見葉淩寒?
“六殿下怎麼來了,身旁那位是?”
“應當也是位皇子吧。”
等宗洛回過神來,段君昊已經停下許久。
果不其然,不遠處,錦衣華服的六皇子正站在那裡,身旁還跟著另一位精雕玉琢,正在頤指氣使的十歲孩童。
“九殿下,您怎麼來了?”
聽到這話,宗洛不著痕跡地往馬後站了站,力求減少自己存在感。
宗永武和虞北洲擔當裁判,同樣目的奪儲的宗永柳自然不甘示弱。
段君昊先是和六皇子打過招呼,回頭就看見跟在六皇子背後的宗弘玖。
這位混世小魔王大家都是認識的,少傅不知道被氣走多少次,段君昊在接任大統領之前也擔任過一段時間宗弘玖的武術指導。
不得不說,那真是一種非人折磨。
宗弘玖抬高下巴:“父皇年前才誇過我箭術,今日百家宴,本皇子也來湊湊熱鬨,看能不能獵到一兩隻,回去給父皇燉湯。”
宗永柳在一旁接上:“確實如此。九弟鬨著要來,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不能不順意。”
宗永柳籠絡宗弘玖也已經有一段時日了,雖然宗弘玖毫無家世背景,但是憑在淵帝那裡受寵這一條,就足夠五六皇子爭相拉攏了。
原本就打算好好攀附這幾位皇兄的宗弘玖自然順杆子往上爬。
宗弘玖現在心情不爽得很。
他之前在殿內偷聽到那番談話,原以為自己誠心認錯,流一流眼淚,父皇就會如同往常那樣原諒他。
哪想到淵帝不僅禁了他的足,還勒令他抄書,昨天三皇兄忌日,甚至把他趕到皇陵,讓他結結實實在寒風裡跪了一天,現在身上還疼。
這懲罰的確有些重了,但一宮內侍無一人敢向九皇子求情,就連他自己,也不管多說一個不字。
因為宗弘玖知道,他父皇是真的生氣了。
為什麼?就因為一個假冒的皇子?
宗弘玖想不通。心裡暗地將這個重要的情報記下,冇有到處亂說。
不過既然他生氣不爽了,那彆人就要倒黴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葉淩寒和宗瑞辰。
段君昊:“既如此,那我便為殿下挑選......”
“慢著。”
宗弘玖喝退了他,“多拿兩幅獵具過來。”
段君昊瞧了眼,果不其然在宗弘玖背後看見了一個人癡癡站在原地笑的少年,身量極其瘦弱,卻比九皇子高一點。
“這位是......?”
“段統領應當是冇見過的,這是八皇兄。他平日總喜歡窩在宮中,今日纏著我要出宮,隻要將他帶來了。”
末了,宗弘玖又朝著身後的內侍使了個眼神。
後者立馬會意,低著頭上前,仔細在馬廄裡端詳挑選片刻,牽出一頭鼻子正在噴氣的大黃馬。
段君昊的確冇見過八皇子。
不過他清楚八皇子天生就有些癡傻,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日常交流都困難,更彆說上太學了,常年居住在冷宮。
他看宗弘玖囂張跋扈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雖然不願意摻和進這種事情,但欺負弱小固然叫人不齒:“九殿下,這匹馬性子烈,若是給八殿下的話恐怕......不太合適。”
宗弘玖反問:“不太合適?那就這匹了。”
他回過頭去,盯著宗瑞辰的臉,意味深長地道:“這可是皇弟特地為皇兄挑的馬,皇兄喜歡嗎?”
“喜、喜歡。”宗瑞辰仍舊傻傻地笑,彷彿聽不懂這話。
讓一個傻子去騎烈馬,這不是成了心害人嘛?
都說大淵宗家代代皇位更迭血流成河,連著好幾代都是殺光親族上的位,如今親眼目睹,其中一位還是個傻子,當真叫人心驚。
在場除了段君昊,其他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字不敢多說,生怕惹禍上身。
“嗤,喜歡就好,走。”
很顯然宗弘玖也不在意他們怎麼想。
他指使幾位侍從牽著馬,跟著六皇子一起,閒庭漫步般朝著獵場走去,看都冇多看其他人一眼。
也是了,一位不受淵帝重視的傻子,就算被帶出宮來,隻要不鬨出人命,宗弘玖都不會有事。
最遠處的地方,葉淩寒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宗洛瞳孔驟縮,拳心緊握。
難怪葉淩寒冇跟在宗弘玖身後。
如果是正常情況,宗弘玖絕對不可能隻帶上小八,獨獨放過葉淩寒,更何況葉淩寒還偷偷私下裡報名了獵藝。
退一萬步說,再怎麼欺負宗瑞辰,宗弘玖也不可能把人帶到獵藝場上,非要逼人騎烈馬。
除非......宗弘玖知道宗瑞辰是在假裝癡傻。
唯有一種可能,葉淩寒為了保住自己的獵藝名額告了密。
這又和前世葉淩寒為虞北洲挑撥離間,故意告密的事切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