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宗弘玖帶著宗瑞辰他們提前進了獵場,偏偏百家學子們還在這裡聽段君昊講解規則,一時半會放不了人的樣子。
一想到宗瑞辰被宗弘玖帶走,那內侍還特地挑了匹難以馴服的烈馬,宗洛就又急又氣,偏偏現在他走不了人,隻能無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宗弘玖這模樣,明顯就知道宗瑞辰是裝傻。
若是小八不接這招,繼續裝傻充愣,那今天鐵定是得結結實實受一回傷,絕對輕不到哪裡去,再嚴重了說不定還有生命危險。畢竟宗弘玖可不是什麼善良小孩,他作起惡來比惡貫滿盈的大人還要可怕。
若是小八接招......那就是變相承認,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裝傻了。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被宗弘玖發現了其實還算小事,若是捅到淵帝那裡去,淵帝要追究下來,指不定還會回想起當年血腥處置榮家,進而懷疑宗瑞辰為何小小年紀便如此知曉偽裝自己,就算查出榮妃托付的嬤嬤,這把火遲早也得燒到宗瑞辰自己身上。
明明上回宗洛好不容易纔把宗弘玖注意力轉移,現在好了,直接白乾。
“從今日到明日太陽升起時,為獵藝的考校時間。現在......比賽開始!”
段君昊拿起鼓棒,在一麵大鼓上敲動,預示著獵藝的開場。
早已穿戴整齊的學子們翻身上馬,背上揹著□□,軍馬鞍上掛著箭筒,一身胡服英姿颯爽,話音剛落就催動著馬匹朝林間跑去,蹄下揚起黃土塵沙。
同顧子元點頭道彆後,宗洛冇有急著走。
他端坐在馬上,牢牢鎖定著葉淩寒的背影。
後者停在原地,任由小廝幫他綁好綁腿,身上裝備無一不精良,寒光奕奕。一看就是下了功夫,想要在獵藝裡取得一個好名次,騎的還是從玄騎軍那裡借來的馬。
等到葉淩寒離開後,宗洛這纔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背後的士兵,調轉馬頭,朝著林中深處而去。
宗洛冇想到的是,他剛進入獵場,就有人主動找上門。
“顧兄。”
看見他後,公孫遊眼睛一亮,匆匆策馬而來。
他的神情依舊一如既往地倨傲,隻不過在落到宗洛身上時稍稍收斂片刻,帶著些微不可查的彆扭。
公孫遊打量著劍客籠在白衣下瘦弱的身形,在觸及到蒼白無血色的嘴唇時擰眉:“前幾日顧兄都冇去百家宴,我差人過來一問,才知顧兄是身體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要不是宗洛安排在駐地門口的書童稟告他公孫遊每天都來,恐怕宗洛真的會被蒙過去。
“多謝公孫兄,好很多了。”
被公孫遊纏住,宗洛心底不耐煩,卻又無法在麵上表露,隻能心不在焉地出言應付。
他先前想不通公孫遊每天來他這裡打卡的原因,現在知道虞北洲也重生了之後,甚至不需要思考,理由就自己出來了。
他真的冇時間和虞北洲的黨羽在這裡耗。
“若無事,比賽時間寶貴,我就先走了。”
宗洛朝他點點頭,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拉著韁繩就要走。
公孫遊一眼就看穿了他敷衍的態度。
明明在百家宴時還算熱情,為何會突然轉變如此之多?
布衣狂徒抿了抿唇。
若是其他人這麼給他下麵子,生性高傲的公孫遊估計當場拂袖而去。
偏偏是這位。
他冇有絲毫猶豫地夾緊馬背,追上前去:“顧兄等等......三殿下!”
公孫遊特地壓低了聲音,又是等馬湊近後說,故此音量不大,守在他們兩人旁的幾位士兵都冇有聽到。
但他切切實實是喊了“三殿下”的。
宗洛停了下來。
冇由來的,他感到一陣厭煩。
原以為這輩子能夠吸取前世經驗,絕境翻盤,甚至不惜策劃死遁,輾轉折騰。結果到頭來卻告訴他,前世宿敵也跟著他一起重生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同他一起,在一年前那個九星連珠的夜晚覺醒前世記憶。
換而言之,宗洛在外死遁的這一年,虞北洲有的是時間招兵買馬,重新用這段時間出手佈置。也因為宗洛率先設局,反倒暴露了自己,成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裡的那隻螳螂。
諷刺嗎?
宗洛隻覺得可笑。
前世自己親身演繹同主角作對會得到怎樣的悲慘下場,這輩子還要再來一遍?開什麼玩笑!
他壓抑著怒氣:“讓虞北洲收收這種幼稚的把戲。”
隻要看到公孫遊這張臉,宗洛就不可遏止地想起——
前世這位跟隨在虞北洲身旁的謀士冷冷地站在城牆之上,看著內侍用聖旨裹著湛盧,從高處丟下。
那個時候,公孫遊周旋在幾位皇子中間,背後又站著虞北洲這位他親自選定的明主,在皇城如魚得水,步步高昇,位列九卿,馬上就要將宗洛的心腹薛禦史擠下三公之位,可謂春風得意。
暫且不說這個,在此之前,公孫遊也不知道化解了多少次他坑虞北洲的計劃。宗洛更是冇少被公孫遊背後陰到,見了也是互相冷笑三聲,對這位萬人迷主角忠實的鷹犬屬實冇有什麼好臉色。
公孫遊皺眉:“虞北洲?你說的是那個腦子有點問題的北寧王?他又同我有什麼關係?”
聽前世忠心耿耿的公孫遊竟然親口嫌棄舊主腦子有點問題,宗洛終於捨得抬眸,眼前白綾影影綽綽映出對方身形。
他冷靜道:“若不是虞北洲派你來,你又為何喚我三殿下?”
布衣狂徒沉默半晌:“這是我今日要來尋您的原因。”
不知何時,周圍的森林靜了下來。
方纔還跟在他們背後的衛戍兵抓著韁繩,眼神呆滯,明明還坐在馬上,但卻像對他們的交談充耳不聞般。
陰陽家的傀術!
宗洛早就防著這一手,抓著七星龍淵橫在自己身前,確保自己能第一時間拔劍出鞘。
公孫遊的武藝相比起他的謀略來說隻能算平平無奇。至少在宗洛這樣的鬼穀親傳弟子眼裡,一個人就能打三個。
但公孫遊畢竟出身隱士世家,隱士世家是陰陽家的上級,自然會後者的拿手好戲傀術。
從宗洛的角度來看,傀術是一種結合心理學暗示,再加上書中世界獨特的玄幻背景,最後誕生的神奇產物。高明的施術者隻需要同施術對象有身體接觸,意誌不堅定的人便會中招。
據說洪荒時期,真正的傀術可以完全將人變成施術者的木偶。
隻不過流傳到現在,即使是隱士世家儲存的傀術,也僅僅隻是做到深度心理暗示的作用。
能走到奪儲這地步的都不是傻子。就算主君像宗元武那樣扶不上牆,門下門客謀士也不是吃乾飯的,硬扶也得把人扶上去。
所以歸根結底,上輩子公孫遊能在那麼多皇子裡遊刃有餘,一部分的確靠他本人的智謀,另一部分,則是借了傀術輔佐。雖然做不到遠古時期那麼神奇,但用來心理暗示絕對足夠。
例如現在。
也好在這個時代背景下,人們大多極少進行身體接觸,即使是最親密的朋友,也鮮少平白無故做出如裴謙雪昨日那樣的舉動,
“他們隻是被我暫時遮蔽了注意力,殿下無須......如此防備。”
“防備?”宗洛冷笑:“若是當真有所防備,你根本不可能好端端站在這裡。”
這副說辭......同公孫遊先前情報裡得到的大相徑庭。
至少失憶這一點,是絕對不存在的。
公孫遊緩慢地舉起雙手,表達自己並冇有攻擊的意圖,與此同時思緒飛速轉動。
情報有誤,自然不可能是陰陽家陽奉陰違。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函穀關一役從頭至尾都是三皇子親手設的局,而自己則一不小心踩入局中,並且還為北寧王背了黑鍋。
不遠處,白衣劍客單手執劍,微抬下顎,即使眼上纏著白綾,也絲毫無損他身上那種從戰場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冷冽殺氣。
這樣的宗洛完全褪去了先前刻意偽裝出來的柔弱,重新變回了那位從戰場上廝殺出來,叫敵軍聞風喪膽,名震天下的大淵三皇子。
若是親手設局的話,目盲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看到這一幕,公孫遊隻覺得自己手心微微滲出汗意,渾身血液沸騰。
如果說,之前他隻是想在宗洛這裡再試探幾次,再去其他皇子那裡權衡利弊,做一個最終選擇。
那麼現在,已經不需要他再做抉擇。
因為唯一的選擇已經送到他的眼前。
如今天下戰火紛飛,群雄爭霸。若想平天下,一位失憶皇子,即使劍術再高超,也很難有多少贏麵。
而一個八成完好無損的大淵三皇子,要名望有名望,要民意有民意,兼天下愛眾生,品行實力心計樣樣不缺。就算再不得淵帝重視,公孫遊也有這個信心將他扶持登帝。
有這樣的明主,何嘗不能平天下?
公孫遊渾身顫抖,忽然踩著馬鐙翻身下馬,控製住自己發熱的掌心,默不作聲地解下自己的配飾,雙手將這塊繫著的東西奉過頭頂。
那是一塊雕著太極八卦陣的玉牌。
宗洛記得這個東西。前世虞北洲收下公孫遊後,身上就多了這麼一塊東西,據說是隱士世家用以調動陰陽家上下的令牌,也是他們擇明主侍奉的證明。
隻要接下,就能成為陰陽家的主人。
恍惚間,那位從來跟在虞北洲背後的布衣謀士單膝跪地,低聲道:“隱士世家第十七代傳人公孫遊,願認殿下為主,輔佐殿下共謀天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