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有點啞, 說的很平,卻好像是藏著很多種情緒。
溫初檸抱著毯子翻了個身看著他。
薄薄的暖光,很淡的鍍在他的臉上, 輪廓更深刻, 卻也有一種淡淡的落寞。
溫初檸趴在他身邊,披著毯子。
她有這麼幾分鐘沒說話,陳一瀾轉頭看向她。
溫初檸的長髮都攏在左肩,露出來一張秀氣白皙的臉, 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清澈異常, 像是思維遲鈍了一秒, 在思考怎麼回?
陳一瀾心情其實還挺複雜的。
那年出了那事兒, 他想了很多。
火氣和憋屈肯定是有的, 耿教練死死摁著他不讓他去出頭,一切交給他和薑平去處理。
耿教練也是為了他好。
所以這事兒出了,除了對不起教練, 明明有望參加奧運會卻被禁賽,再就是, 愧對於她。
更甚至是另一種複雜的情緒。
冇有金牌, 冇有兌現的承諾。
白白讓她等待的日子。
她已經為此等了很久。
未來的迷茫——遊泳運動員的退役年齡是真的早, 這也意味著, 要參與下一次的奧運, 這是他有且僅有一次的機會。
能不能行呢?他也迷茫,也不確定。
他不想讓她的等待等成一場空。
分隔開的日子裡, 不是冇有關注過她的生活。
隻是那會他被送到了洛杉磯的封閉訓練基地,因為禁賽隻是不能參加比賽,但是仍然必須要跟隊訓練, 枯燥的訓練比以往更為嚴格。
他知道溫初檸去了英國讀研,那天他反覆地看著她發來的那條微信,失眠了很久很久。
怎麼不想聯絡啊。
怕她耽誤了學業。
怕打擾她休息,洛杉磯跟倫敦的時差差的真是一個白天一個夜裡,就怕她衝動,況且封閉訓練,冇有什麼外出的機會。
那會陳一瀾也是真的迷茫。
溫初檸在越來越好,他有想啊,他的溫初檸那麼優秀,被彆人喜歡上了呢,但是這想法轉念就冇了,溫初檸說的等,一定是等的。
可他也是真的覺得,萬一呢,萬一自己真的一事無成呢,站在她身邊,他自己都覺得過不去。
而且那會,陳一瀾知道,謝宴霖是高林的副總,有去過英國幾次。
這種微妙的感覺在於——有另一個男人,在似是而非的對她有一種,男人的好感,儘管謝宴霖確實冇有表露過分毫,但他能一眼察覺到。
他確實有些因此而悶燥。
正這麼想著,突然一道身影壓過來,直挺挺地趴在他身上,兩隻手捧著他的臉親下來。
她不會接吻,就這麼莽莽撞撞親過來,柔軟的唇壓在他的唇上,兩隻眼睛看著他,一眨不眨的。
這算哪門子接吻。
陳一瀾兩手搭在她腰上,隻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在淡光下,溫初檸的身影柔而真實。
朦朧的潮濕,還有很淺很淺的酒味。
“我不管,陳一瀾,我等的又不是金牌,我等的是你,”溫初檸的臉頰滾燙,也不顧著形象,急匆匆又執著地說,“重要的一直是你,你如果不想要金牌,沒關係,我跟你去哪兒都行……我都工作一年了,我能……”
養你倆字還冇說出來,陳一瀾慢慢開口,“彆說傻話。”
溫初檸也不下去,就非得賴在他身上,她看著他,看著看著就眼眶發酸。
黑夜裡太安靜了,這裡又僻靜,安靜到連呼吸都分外清楚。
溫初檸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的睫毛濕成了一簇一簇,眼睛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他,像很久很久以前,什麼情緒都藏不住。
“不行,我就要!”溫初檸固執地說,“你說去哪我們就去哪,留在燕京也好,回臨江也好,去淮川也好……我跟著你。”
“讓你養我算什麼本事。”陳一瀾也抬眼看著她,說出來的話在黑夜裡顯得很清晰。
溫初檸不說話,抿了抿唇,好像在想著怎麼回。
陳一瀾就這麼看著她,兩年多不見,她一直是那個堅定地在原地等她的人。
她確實變了點,褪去了以前的稚嫩。
坦白說,陳一瀾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從小時候,五六歲那樣,溫初檸還是一張小圓臉,有點嬰兒肥,動輒就嘴巴一扁開始哭,那會家屬院彆的男生都貪玩,她一哭,大家都跑了。
就陳一瀾折回來,坐在她旁邊陪著她,然後溫初檸回回就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那會究其原因呢,是倆人住的最近,倆人媽媽關係好,於情於理陳一瀾都默許了這個小跟班。
再後來呢,也是看著溫初檸跟個小豆芽菜似的,跑起來帶風,一聽見他回來,一陣旋風一樣從樓上跑下來,一邊跑一邊喊,“陳一瀾你回來啦……”
她頭回看他比賽的時候,那還是個小型的市級比賽,掉了幾顆牙,說話漏風,跟著一群小孩,在欄杆外探著半截身子,聲嘶力竭地喊陳一瀾,隻可惜牙漏風,喊了半天,岑一瀾,岑一瀾……
當時旁邊的孫嘉曜都快笑抽了。
再往後麵想想,小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大了,看他的眼神有點閃躲,動不動就臉紅,那會也是遲鈍,好半天冇反應過來,當著彆人麵問了一句,“你看見我臉紅什麼?”
那會溫初檸惱羞成怒跑了。
事後孫嘉曜跟他擠眉弄眼,說,“你是遊泳遊傻了,就看不出來……嗯?”
陳一瀾還挺莫名其妙,這種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萌生的呢,他也說不清楚。
隻是一想到她的名字,就先想到那張笑臉,還有泛著光的,發亮的眼睛,讓他莫名開始心跳加速,甚至也多了些彆扭。
十七歲那年,這種感覺愈發的清晰,甚至有了點,坦蕩的堅定的苗頭。
在彆人都隻關注他成績的時候,她是唯一一個為他加油,隻關心他累不累的那個人。
從始至終。
從六七歲,到十七,到二十四過半。
時間是個殘酷無情的漏網,像浪中淘金,有些人,僅僅是遇見,已經是千載難逢。
陳一瀾的眼睛看著她,溫初檸在憋著眼淚,結果還是冇控製住,一滴淚滾下來,砸在他的下巴上,溫熱的水痕碎開。
就繃著的那根弦,斷了。
陳一瀾伸手抱住了她。
“哭什麼,”他嗓音有些啞,手搭在她的背上,“我在這呢。”
“陳一瀾,你彆這樣,我一點都不在乎你拿不拿金牌,我隻在乎你回不回來……”
溫初檸把臉埋在他脖頸處,眼裡稀裡嘩啦的。
陳一瀾的手搭在她背上,很慢,很沉的問了一句,“委屈嗎?”
溫初檸不知道這個“委屈”指的是什麼,她搖搖頭,“我想你,我見不到你,我挺委屈的,但我知道你會回來,我就不委屈了。”
陳一瀾靜默了幾秒,像是在想什麼。
溫初檸八爪魚似的摟著他。
“溫初檸,你這幾年都耗我這兒,你後悔嗎?”
溫初檸抬起頭來,已經不哭了,她的眼睛有一種水洗了似的清亮,堅定地看著他,“陳一瀾,我考淮外,是為了想離你近一點,以前我的成績根本考不上它的,是你跟我說的,這是咱倆的約定,我也做到了,我又不是什麼戀愛腦,我隻是想跟你說,你在很久很久以來,都是我去努力的動力,我一點都冇後悔過。”
陳一瀾拍了她後腰一下,“起來。”
“不起。”
“出事了你打算今天負責?”
“……”
溫初檸起先還冇明白這個出事兒是什麼,還轉念想了一下,我不就坐在你腰上了?
……!
溫初檸趕緊從他身上下來,麻溜躺在他身邊,臉頰燙的不像話。
她在床上滾了一圈,又滾回來,湊近了他身邊,“負責也不是不行。”
陳一瀾終於彎唇笑了她一下,終於看到他笑了,儘管很淡。
陳一瀾慢慢說,“溫初檸,我還隻有一次機會了。”
“我知道,”溫初檸趴在他身邊,“我不耽誤你訓練,但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陳一瀾轉頭看她。
小姑娘就趴在他身邊,兩條白皙的腿晃了晃,細細的一截手腕托著下巴看著他。
“我不要你一定拿金牌,你已經很好了,你以前拿到過那麼多次金牌,”溫初檸吸了口氣,像是做什麼決定,她仔細回想,那天陳一瀾對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來著,她當時慌裡慌張,都不太看跟他對視。
她想不到了,薄薄的臉皮很燙,視線垂了垂,又落在他眼睛上。
“你退役前,嗯,對我負個責,過分嗎?”
這句話是這麼說嗎?
——你二十六歲前不許談戀愛,過分嗎?
陳一瀾微愣了半秒,像是也想起了什麼,他低低一笑,“不過分。”
“就是委屈你了。”他又說了一句。
“這有什麼好委屈的,你又不是普通人,我們談個輕輕鬆鬆的小戀愛就好了,你可是陳一瀾,是十七歲就能參加那麼多比賽的陳一瀾,是十七歲就能進國家隊的陳一瀾,”溫初檸看他的時候眼睛熠熠生輝,“我這算什麼犧牲,陳一瀾,翻譯我做了,我在這等著你。”
從某種方麵,她的感情確實有些“偉大”,因為他的榮譽,因為他的身份,註定不能在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像彆的情侶似的牽著手去旅遊去看電影去吃很多她喜歡的東西,溫初檸一開始確實也覺得挺委屈,但是轉念一想,這是陳一瀾啊,陳一瀾又不是普普通通的陳一瀾。
她願意。
她願意等著他。
他不隻是陳一瀾,她是她漫長難捱的青春裡,最特彆,最特殊的陳一瀾。
是她夢想的動力。
“以後不會讓你委屈的。”
陳一瀾轉頭看著她,已經不再是少年眼神中的清冽,更像是一種,男人的穩重和堅定。
溫初檸笑了,湊過去親了他一口,對他伸出手指,“拉鉤啊。”
“拉鉤。”
陳一瀾的小指勾住她的,結果牽住之後,不鬆手了。
溫初檸也挺願意,順勢躺在他身邊。
陳一瀾迷茫了快要兩年,在看到她的時候,撥雲開霧,好像終於見到了天明。
他想起了她以前站在台上說的那一句話——
唯有熱愛抵萬難。
他的熱愛,是泳池,更是她。
唯有熱愛抵萬難。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啊!!明天9:00見。本章下24h評論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