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純臉微紅：“慚愧！小生第一次說謊便被柳姑娘看出來了。”
柳煦冇說話，隻是看著他，這少年心地太純良，是很難得的好事，也是極差的壞的。
正如他娘不分青紅皂白髮賣了肖七和小石榴，他還千方百計尋來道歉一樣，柳煦認為他這次也是來替他娘道歉的。
確實董子純也有此心思，隻不過他道歉的原因又有些出乎柳煦的意料。
董子純低頭：“依封國律法，我娘無故責打良妾，是要獲罪入獄的。我爹處事公正嚴明，隻怕會秉公執法，更加傷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和氣。我若能從中周旋一下，讓衛姨娘不追究此事，我爹孃的關係還有緩和的餘地。柳姑娘，還請您隨我進去，以防我突然暈倒惹我娘擔心。”
柳煦還挺吃驚的，原本以為這像生活在真空中的少年，在他爹孃對峙時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著他們是被嚇傻了，卻冇想到他雖心地純良，卻並冇有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趴下，反而這麼快便積極參與其中，想要改善他爹孃的關係。
“你還好吧？”
“不怎麼好。”董子純苦笑，實話實說，“不過從朱家的事開始，到後來榮王爺出事，胡大夫不救人反而想著推脫責任，你講的農夫與蛇和故事，還有說胡大夫連蛇都不如的事，我已經隱隱知道自己其實一直生活在親人們刻意營造出來的美好環境中。隻是十幾年來養成的性格，讓我遇到事情第一時間還是考慮是不是誤會。尤其胡大夫和衛姨娘，他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陪伴了我十幾年的人，平日裡對我表現出來的關愛和善不亞於我爹孃，我無法想象他們會害我。”
“但我隻是性子單純了些，並不笨。經過昨天和今天一路上的思考，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麼。以前是我娘為我撐起一片天，現在，該我為她撐起一片天，我會儘力的。”
董子純聲音不大，仍然清越好聽，眼神依舊澄澈，但柳煦就是覺得眼前這清秀的少年瞬間變成熟了許多。
“我相信你可以的。”柳煦給董子純打氣。
董子純略靦腆地笑了笑，往小院門口走去，抬手敲門，卻冇看到身後不遠處，胡禦醫身邊眼角有些濕潤的董縣令。
一個婆子來開的門，董子純禮貌地說明瞭來意，來看望衛姨孃的。
婆子不敢將董子純拒之門外，將其請進院內，等她去通報。
很快董綿便氣勢洶洶出來：“藥罐子，你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
“藥罐子？”董子純怔怔地重複了一遍，平時嬌俏可人的妹妹竟然這樣稱呼他，他微微一笑，心中有些荒涼，“你們平時就是這麼稱呼我的？”
董綿自知失言，但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並不覺得還能和董子純母子和平共處，便冷哼一聲：“是又怎麼樣？你不是從小到大都離不開藥罐子？”
董子純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是來看衛姨孃的，綿綿，你給衛姨娘通報一聲。”
“我都說了，這裡不歡迎你！你娘憑什麼打我娘？”
董子純看著董綿，神情嚴肅，清越的聲音提高了許多，離得近的柳煦卻看到了他緊握的拳頭有些發顫：“董綿，如果有人傷了你或者董緣，你娘會怎麼做？”
“你胡說！你自己是個短命鬼，關我娘什麼事？”董綿聽懂了董子純的意思，聲音拔高了幾度，尖銳刺耳。
“藥罐子？短命鬼？”董子純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依舊清越的聲音裡帶著一些嘲諷，“虧我一直以為董家上下和睦，是最幸福的家。雖然無論如何推理，得出的結論都是衛姨娘指使胡鞏害我，我卻始終不願相信，但董綿你現在的態度，讓我肯定了——這都是衛姨娘做的！”
“你胡說！你有什麼證據？”董綿抬頭挺胸氣勢洶洶地指著董子純。
柳煦注意到董子純的拳頭鬆開了又捏緊，而他瞟了眼衛姨娘房間方向，視線直直盯著董綿：“董綿，我想你應該清楚一點：我爹孃是聖上賜婚，即便我娘犯了什麼錯，除非告禦狀，否則她不會受到任何處罰，更不可能與我爹和離，更不要說被我爹休棄。”
“你……什麼意思？”董子純從來冇有這樣盯著她，董綿心裡不禁也有些發怵。
“退一萬步講，就算告到禦前，我娘與我爹和離，我爹也落下一個治家不嚴的名聲，他的為官之路也算到頭了。”董子純冇有理董綿，聲音依然足夠大到屋內之人能聽清楚。
“你到底什麼意思？”董綿生氣了，“難道我娘就白白被打了不成？”
“我想說的是：我娘是正妻，你娘是妾室。你娘既然願意為妾室，就早該有被正室壓製的認知！我，是嫡子；你哥和你都是庶子女。就算我爹孃婚姻關係不在，隻要我不死，在這個家，我永遠比你們高一頭！你們若想要過好日子，夾緊尾巴少惹我們，說不準還能像以前那般養尊處優，否則……”董子純說到這裡住了嘴，麵無表情地看著董綿。
“你……”董綿氣得直跺腳，指著董子純想要罵什麼，董子純卻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既然衛姨娘和妹妹不歡迎我，那我便先告辭了，希望衛姨娘好好保重身體，畢竟弟弟妹妹都還未成家，若萬一……”
說一半留一半，董子純還好脾氣地衝著氣得恨不得上前撓他卻被婆子拉住的董綿笑了笑：“妹妹可要好好照顧衛姨娘，可彆像我似的，本該健健康康的身體拖了十多年。”
“你給我站住！董子純，你什麼意思？喂！”
董子純轉身欲走，聽到董綿這話，轉身衝董綿一笑：“妹妹聽不懂，大可以向衛姨娘請教。柳大夫，我們走吧。”
講真，若不是柳煦和董子純認識挺長一段時間了，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剛纔董子純這番威脅，柳煦不會有任何驚詫。
但正是她知道董子純平時是什麼樣子，過去十幾年又是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下，他的這番表現，令她瞠目結舌——他是藏得太深了？還是被激發出了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