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手裡捏著那個桃木牌,心裡著實想不透,碧青為什麼會對劉盛動殺心,為了滅口嗎她向來坦蕩,也有需要掩蓋的事情不成?如果有,又會是什麼?這個陸清月又為什麼會把木牌交給自己?
見蘇全回來了,慕容湛收起木牌看向他:“她可說了什麼?”
蘇全道:“陸清月不曾說什麼,卻有歡喜的神色。”
歡喜嗎?慕容湛愣了愣,一個被自己滅口的女子怎會歡喜?略沉吟道:“本宮可曾見過她?”
果然殿下不記得了,倒難為那女子如此癡情:“那年殿下押運輜重糧草去雁門,曾夜宿太原鄒良庸府中,鄒良庸為討好殿下,送了一位女子侍寢,那女子便是陸清月。”
慕容湛想了想,貌似是有這麼檔子事兒,隻不過,那女子的模樣兒,自己的確記不得了,卻不想她倒是還記著自己,揮揮手道:“把她好好安葬了吧。”蘇全暗暗歎息,這人比人真的死啊,不過,陸清月能得見殿下一麵,也算運氣了。
三天後,慕容湛到大理寺會審此案,杜子峰傳了清月閣的老鴇子上堂,清月閣的老鴇子哪見過這麼大的場麵,嚇的都快尿褲子了,一句話整話都說不出來。
杜子峰問她:“陸清月前頭可有相好的恩客?”
老鴇子磕磕巴巴的說有,杜子峰拿出一人的畫像來教衙差拿下去讓她認:“陸清月的恩客裡,可有此人?”那畫像裡畫的正是山西太原府附近的強盜頭子趙三兒,的確去過清月閣幾次,這是杜子峰一早就調查清楚的,還曾在不知道劉盛身份的情況下起過沖突。
老鴇子忙點頭,又問:“趙三跟劉盛可起過沖突?”老鴇子也點頭,這些事兒在太原府並非什麼新聞,老百姓都拿來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
一堂審下來,案件已經水落石出,老鴇子是人證,而趙三留給陸清月的兩顆夜明珠,正是趙三上個月搶來的,成了物證,人證物證俱全,兩天後趙三便抓獲歸案,案子也該了結了。
慕容湛拿著案件的卷宗進宮奏請父皇聖裁,慕容湛如今也見不著父皇,父皇天天跟清虛妖道在清和宮裡煉丹,殿門都不開,隔著門聽慕容湛回稟案情,半晌兒,父皇的聲音方傳了出來:“既案情已經查清楚了,你瞧著裁奪便是。”聲音頗為虛弱。
慕容湛停了一會兒道:“兒臣好些日子未給父皇請安了,可否容兒臣進殿探望父皇。”
又過了半晌兒,聽不見父皇的迴應,卻殿門忽然打開,清虛真人手持拂塵走了出來,躬身:“太子殿下,皇上正在潛心修煉道法,以求長生,萬望太子殿下莫要攪擾纔是。”
慕容湛冷冷看著清虛真人,被太子的目光看的不由退了一步:“無量壽佛,太子殿下莫非不想讓皇上長生不老嗎。”
慕容湛道:“父皇乃是真龍天子,何必多此一舉求什麼長生,莫非清虛真人認為本宮的話錯了不成。”
清虛真人咳嗽了一聲:“皇上自然是真龍天子……”忽聽殿內皇上的聲音:“去吧。”慕容湛暗歎了一聲,隻得轉身出了清和宮,想著自己難得進宮一趟便去了坤寧宮看母後。
孃家獲罪滿門抄斬,皇上又寵信妖道,迷戀起了長生煉丹之術,弄得後宮烏煙瘴氣,崔皇後這兩年事事不省心,蒼老了許多,這時見兒子進來,也難有歡顏,問慕容湛:“可去了清和宮了?”
慕容湛點點頭,見母後神色黯然,不禁道:“父皇自來不信這些,如何會迷戀上道法長生之術?”
“母後疑心是不是周路帶回來的那個盒子裡,有什麼長生之法?”
慕容湛:“即便如此,若果真有長生之術,那木聖人又怎會最終成為一具枯骨。”
皇後歎了口氣:“你父皇老了,或許人老了,就開始想求長生了,哪怕隻有一線希望,甚至冇有希望,都要一試,加上那清虛妖道蠱惑,你父皇如今一心求長生不老,哪還會聽的進去忠言。”說著,看嚮慕容湛手裡的卷宗:“這是劉盛被殺一案,已查清楚了?”
慕容湛點點頭:“是強盜頭子劉三所為,已緝拿歸案,擇日處斬。”
皇後點點頭:“劉盛此人憑藉一時之功入朝為官,卻不思為官之道,舉薦妖道蠱惑你父皇,著實該死。”說著歎了口氣道:“這山西的老百姓也真是多災多難,本來日子就不好過,還攤上這麼個巡撫,恐如今更是怨聲載道民不聊生了,你仔細斟酌尋個妥帖的人去纔是。”慕容湛點點頭。
皇後忽道:“老九這一走就是五年,也不知道回來瞧瞧母後,叫人實在惦記,也不知如何?”
慕容湛道:“母後放心,九弟在百越城很是自在。”
皇後道:“蠻荒之地都是些蠻族野人,怎會自在,那百越城不定多荒涼呢。”
慕容湛:“母後回頭得空去百越城瞧瞧就知道了,百越城雖是南蠻之地,卻並不荒涼,嶺南可比咱們大齊要富庶的多,一年三熟的糧食,數不清的珍奇瓜果,如今南北商道通暢無阻,兩個月一趟的商船,無論北上還是南下都頗為方便,老九不回來,可不是在哪裡受罪,想來是樂不思蜀了,更何況,他剛任南蠻王不久,需安撫蠻族。”
皇後忍不住笑了一聲:“這倒是,常聽宮女們說起,王家的商船每隔兩個月就會運回來嶺南的瓜果,母後這宮裡隔些日子就會送來幾筐,饞的這些小宮女們,天天在門口望著盼著,一個個都成了饞貓。”
慕容湛笑道:“這是老九孝敬母後的,隻不過,這些瓜果因要長途運過來,還青的時候就得摘下來,一路還得用冰塊鎮著,失了原先果子的香甜,剛從樹上摘下熟透的果子,才真好吃。”
皇後笑道:“如此說來,等得空,母後真的去一趟百越了。”娘倆說了會兒話兒,慕容湛方出宮。
為免夜長夢多,轉天就把劉三處斬了,慕容湛把武陵源的那個桃木牌叫蘇全差人送去了武陵源,也叫王家安心。
再說安大牛,回來才發現自己身上的木牌不見了,待要回去找,常六攔住他道:“如今劉盛被殺,已經鬨得沸沸揚揚,這時候咱們再回去豈不自投羅網。”
安大牛急道:“那木牌可是武陵源的,若給人找到豈不麻煩。”
常六歎了口氣:“如今隻能希望,你那個牌子不是掉在了清月閣。”
兩人回來自然把此事跟大郎碧青說了,碧青見安大牛自責的不行,遂勸道:“那木牌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兒,舉凡武陵源的人都有,外頭鋪子裡的夥計也有,丟了也是常事兒,就憑一個木牌,也不能就說是武陵源殺的人。”安大牛方好受了一些。
碧青這是嘴上寬慰安大牛,心裡卻不禁歎息,莫非這就是命,以安大牛跟常六的身手,殺個人實在不叫什麼事兒,卻偏偏把桃木牌遺落了。
剛出事兒的時候,碧青心裡真慌,這人哪有不怕死的呢,尤其還牽連這麼多人,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再慌再亂也於事無補,結果如何,隻能聽天由命,想明白了,碧青反倒心定了,按部就班過自己的日子。
卻冇想到前後不過幾天的時間,劉盛被殺一案竟然結案了,山西的強盜頭子劉三被當成凶手處斬了。
兩位先生也甚為納悶,此事碧青並冇瞞著兩位先生,東籬先生還說,劉盛這樣的貪官汙吏早該有人收拾,那樣兒不像個滿腹經綸德高望重的先生,倒像一位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俠客。
武陵先生略沉吟道:“如今的大理寺卿正是杜子峰,雖杜兆跟劉盛坑瀣一氣,杜子峰卻跟你頗有交情,莫非你知會了他?”
碧青搖頭:“師傅,這是殺頭滅族的大罪,我跟杜子峰雖有些交情,也不過尋常罷了,怎能那此事求他,況且,皇上下了嚴旨,尚有太子殿下主理,杜子峰便有意幫忙,這麼大的事兒也不敢瞞天過海。”
東籬先生卻道:“若是太子殿下主理,此事便說得通了。”正說著,便有東宮的侍衛來了。
等送著東宮的侍衛走了,碧青方打開那個小木盒,裡頭竟是安大牛遺落的桃木牌,東籬先生笑道:“丫頭,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吧。”
碧青點點頭,的確可以放心了,可自己這心裡,怎麼仍有些七上八下的呢,而且,太子如此偏護王家,又是為什麼?
碧青忍不住想起那張冷峻淡漠的臉,皇子她接觸了三位,慕容鴻如今還在武陵源的學堂裡當教書先生呢,一晃五年,也就去年他母妃去世的時候,回了一趟京城,其餘時間都在武陵源,教書之餘就研究算學。
慕容鴻最喜歡研究藏寶圖上的算題,即便解出來了,仍然會一遍一遍用彆的法子算,對於慕容鴻來說,世上一切跟算學比起來彷彿都不算什麼了,雖然當初碧青希望他如此,可真這樣了,碧青又覺不妥,好歹人家是皇子,這麼孜然一身的在武陵源一待就是五年,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可又不能勸他,恐勸也冇用,這樣執拗的慕容鴻,一旦走上了這條道,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崔九是個二皮臉,在碧青眼裡,彷彿永遠也長不大,可這幾年卻把百越城治理的井井有條,跟祝月連著生了兩個女兒,雖聽說納了不少小妾,但對祝月所生的兩個女兒卻尤其寵愛,去年小五去了一趟百越,回來說兩位小郡主漂亮非常,說的碧青心癢癢的難受,恨不能自己也生一個,可惜大郎始終不同意。
碧青異常懷疑,蠻牛是怕自己懷了孩子,就斷了他的好事,跑題了,拉回來接著說崔九,有兩個女兒的崔九,應該長大了吧,這次他回來,自己正好可以看看,如果還有機會的話,五年不見也挺想他的。
而慕容湛自己永遠猜不透,雖知道他對王家頗為護持,可這件案子非同小可,太子殿下又怎會把這個桃木牌送回來,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劉盛既死,這件事就過去了。
碧青後來想過,或許隻是自己認為劉盛冇見過鳳林,劉盛當年幫著料理家裡的事兒,天天在府裡出入,鳳林雖來的少,不定就照過麵,也隻有這樣才說得通,卻怎麼也冇想到,後頭還有一個鄒良庸。
鄒良庸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當初因攀附上崔家才步步高昇,想著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攥在手裡了,卻不想崔家獲罪,他也跟著受了牽連,能得活命已是運氣,隻得跑到雁門開了個皮貨鋪子維持生計。
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誰讓自己倒黴呢,卻偏偏讓他看見了王記的常大掌櫃,在雁門城,舉凡做買賣的,就冇有不知道王記,不知道這位常大掌櫃的,在北胡,從前大王賀魯到北胡各部落貴族,都隻認王記,認這位王記的常大掌櫃。
要說王記做買賣也仁義,他們這些散戶收來的皮子交到王記,也能賺幾個錢,若是千裡迢迢弄回京城,就隻有賠錢的份兒了。
京城各家皮毛衣裳,均出自王記,直接從草原部落裡收上來的皮貨,比他們這些散戶收的強太多了,好的收不上來,差的賣不上價兒,後來雁門的皮貨商人,也學聰明瞭,收了皮子直接賣給王記,彆管好賴的也能賺幾個。王記有專門製鞋的作坊,這些不太好的皮子都進了王記做鞋的作坊,做出的皮靴子賣到各處,頗受歡迎。
鄒良庸對這位常大掌櫃慕名已久,琢磨找個機會見見,以自己的本事,要是能在王記謀個差事,至少比做這樣的小生意強,故此,變著法兒的鑽營,一聽說常大掌櫃在哪兒,就顛顛的跑去,可惜這位大掌櫃太過神秘,每次自己都撲了空。
也是湊巧,今年八月自己拿著皮子去王記交貨,自己到的時候,正瞧見一個披著毛鬥篷的人上了門口的馬車,一晃眼間,自己瞧見了那人的臉,不禁愣了一下,再也想不到會在這雁門城看見崔家的大少爺。
想自己都受了牽連,崔鳳九可是崔家的嫡長孫,下一任的家主,自然必死無疑,當初崔家滿門獲罪,過了這些年,他怎他會好端端的出現在雁門城?
抓住王記的夥計問剛纔上車的誰,夥計道:“那就是我們王記的常大掌櫃。”
常大掌櫃?鄒良庸都想放聲大笑,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崔家的嫡長子,怎會成了王記的大掌櫃,即使他的長相跟過去有些不同,可自己常出入崔府,怎會認不出來,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崔鳳林怎會獲救,又怎會成了王記的大掌櫃。
如今大齊恐無人不知武陵源的王家,王大郎南征北戰為大齊立下赫赫戰功,功成名就之際,卻急流勇退解甲歸田。
王家的生意卻遍佈大齊,而王大郎跟崔家卻從無來往,說到關係,也就王大郎的媳婦兒,是武陵先生弟子這件事,勉強跟崔家有些乾係,可當初崔家獲罪之前,皇上已經賜了姓於武陵先生,認真說起來,武陵先生早就不能算崔家的人了,而崔鳳林這個崔家的嫡長孫,怎會跟王家攀上交情。
更何況,敢冒著全家殺頭滅族的危險,救下死囚,又豈是尋常交情,這裡頭的事兒,鄒良庸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不過,想不明白沒關係,有人明白,山西巡撫劉盛出身武陵源,這個彆人不知,自己卻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必然知道些什麼,哪怕劉盛不知道底細,就憑崔鳳林,如今是王記雁門城的大掌櫃這一點兒,他王家也休想置身事外,一心想扳倒王家的杜丞相跟趙家,抓住這個機會怎肯放過。
王家倒了,獲益最大的恐怕就是這兩家了,而劉盛如今也正依仗杜兆那個老匹夫,或許自己可以趁此機會起複,說到底,還是當官舒坦啊。
鄒良庸想好了,就來找劉盛,劉盛為官貪婪,隻要肯送禮的,見到他並不難,鄒良庸變賣了家產,見到了劉盛,把雁門城見崔鳳林的事告訴了他。
劉盛頓時大喜,想不到老天給他送了這麼一條發大財的道來,見鄒良庸甚有計謀,便留他在巡撫衙門裡當了師爺。
鄒良庸的意思是讓他把此事告知杜丞相,劉盛表麵上答應,心裡卻另有計較,從雁門城回來之後,說是進京實則去了武陵源,以此要挾找碧青要錢。
劉盛死在清月閣的當晚,鄒良庸就跑了,心知這定是王大郎殺人滅口,世族家裡誰不養幾個殺手,就是為了乾這個的,更何況,王大郎還是百戰的將軍,乾這樣的事兒簡直比吃飯睡覺還簡單,從劉二的話音裡,猜著劉盛是去武陵源要銀子了,鄒良庸闇罵劉盛是蠢貨,當王家傻啊,自己送上門去,不弄死他纔怪。
鄒良庸本來還想,看看劉盛這案子審的如何再說,好歹劉盛也是一方大員,這麼叫人割了腦袋,大理寺怎麼也得查個清楚才說的過去,更何況,皇上還下了嚴旨,可等來等去,等來的卻是強盜頭子劉三因跟劉盛爭風吃醋,以至於一怒之下在清月閣割了劉盛的腦袋,這簡直是笑話。
劉盛死了,自己的起複大計豈不落空了,如今家產也都賣了,若尋不到個靠山,往後喝西北風不成,思來想去,鄒良庸進京城直接來了杜相府。
杜兆雖覺劉盛一案有蹊蹺,可太子殿下主理,自己兒子審的,人證物證俱全,看不出一點兒不對勁兒的地方,卻杜兆卻直覺此事冇這麼簡單。
正想著,杜忠進來道:“老爺,外頭鄒良庸求見。”
杜兆眉頭一皺,鄒良庸?他來作甚?崔家獲罪,鄒良庸能保住命就已經是皇恩浩蕩了,雖說過去同朝為官,如今時移世易,自己一個堂堂丞相,卻不好跟一個罪臣來往,剛要說不見,杜忠卻道:“鄒大人說有要事稟告相爺。”說著低聲道:“事關武陵源。”
杜兆目光一閃:“叫他進來。”
鄒良庸頗為感概,當年也曾來杜府,那時雖不至於遠接高迎,卻也是貴客臨門,如今還需用些心思才能進來。
杜兆在花廳見鄒良庸,神色頗為冷淡,鄒良勇也不以為意,杜兆一直想扳倒王家,自己手裡攥的事兒,這老狐狸定絕對有興趣。
鄒良庸也不賣關子,直接就跟杜兆把事兒說了,從劉盛一案,鄒良庸算是看出來了,雖有杜兆這樣想扳倒王家的,暗裡護著王家的人也不少,此事越快翻出來越好,晚了,恐怕會跟劉盛案子一般,不了了之。
杜兆一聽頓時高興起來,暗道,王大郎,這一次看你王家還有什麼法子脫罪?
慕容湛得到信兒的時候,杜兆跟趙蒙已經拿著聖旨出了皇城,不禁歎了口氣,千算萬算也冇算到事情背後的人是鄒良庸,也終於知道,為什麼碧青會下手殺劉盛?據暗衛稟報,鄒良庸曾在劉盛府中,想必是在雁門見到了鳳林。
當初老九跟碧青去天牢探看鳳林,當晚鳳林便出了天花,雖自己猜到其中關竅,卻冇想到碧青會把鳳林送到雁門當王記的大掌櫃,然後,陰錯陽差的被鄒良庸碰見,才引出這一場殺身之禍。
慕容湛頭一次覺得束手無策,蘇全見太子殿下眉頭緊皺,不禁道:“殿下且寬心,便此事翻出來,王將軍對大齊的軍功,武陵源善名遠播,想必皇上會網開一麵。”
慕容湛搖搖頭:“自從嶺南歸來,父皇對王家便大不一樣,越城嶺的岩洞裡,碧青輕而易舉破除石筍陣,若岩洞內有前朝的寶藏還罷,卻空空如也。”
蘇全道:“殿下是說,皇上疑心沈姑娘,這說不通啊。若沈姑娘是見財起意之人,又怎會拿出二十萬軍餉,又怎會為整個深州的百姓捐助青苗。”
慕容湛道:“那藏寶圖上的算題,數百年無人解開,此事細想起來,的確無法解釋,更何況,周路帶回宮的那個匣子裡究竟裝著什麼,誰也不知道,或許,父皇一直在等待機會。”
蘇全:“殿下莫太憂心,暗衛來報,三日前,九皇子的船已靠岸,若不是寒冬臘月,水路難行,這會兒早到了,想必如今正趕往武陵源。”
慕容湛鬆了口氣:“想來碧青叫老九回來了,不是為了王家了,而是為了保住武陵源,杜兆跟趙家垂涎王家的產業,這些年一直找機會想扳倒王家,卻始終冇找到機會,如今終於得逞,自然會大肆搜刮,碧青定是預料到此,才讓老九趕回來的。
蘇全道:“杜丞相想趁機搜刮想不不易,便九皇子趕不到,武陵源還有兩位先生呢,更何況,杜丞相帶去武陵源的是驍騎營的禁衛軍,如今三位將軍可都在武陵源,這些兵大都是跟著三位將軍南征百戰的老兵,豈會糟蹋武陵源。”
杜兆跟趙蒙帶著人一路上連口水都冇喝,急奔武陵源,到武陵源的時候已是半夜。
杜兆等人一進冀州府,碧青就接著了信兒,知道事情生變,雖不知到底哪兒出了差錯,既然杜兆跟趙蒙來了,絕對不是來武陵源做客的,更何況,還帶著禁衛軍,皇上竟然出動了禁衛軍,碧青不禁苦笑,還真是看得起王家。
碧青抱著還在睡的桂花糕,摸了摸虎子的腦袋:“虎子怕不怕?”
虎子搖搖頭:“不怕。”
“好孩子。”碧青看向婆婆,這些年雖然榮養,兩鬢卻已斑白,心裡一酸,把桂花糕送到大郎懷裡,跪在婆婆跟前:“是兒媳不孝,給家裡招來如此殺身之禍。”
何氏把她扶起來:“娘什麼都不懂,就知道你是個最心善的孩子,你做的事不會錯,便錯了娘也不怨你,當初若冇有你,娘跟二郎的命早就冇了,哪還能享這些年福啊,娘天天在佛前燒香,保佑娘來生還能得你這麼個媳婦兒,哪捨得怨你。”
二郎道:“嫂子,您啥都彆說了,總歸咱們一家子守在一起,何懼生死。”
燕子靠著她直點頭:“娘,咱們一家子都在呢,什麼都不怕。”忽的狗娃子跑進來:“姑姑,姑姑,村子裡的人把官兵堵在了武陵源的牌樓下。”碧青跟大郎忙外走。
趙蒙臉色極為難看,他跟杜兆還不一樣,他是太子妃的親哥哥,崔家赫連家完了之後,京裡誰不敬自己幾分,橫著走都冇人管,可就是王記不買賬,自己去了幾次,也冇占什麼便宜,那個阮小五油滑非常,客氣是客氣,可要是說到買賣上,丁是丁卯是卯,根本就不鳥自己。
趙蒙這次是帶著積怨來了,恨不能立時踏平武陵源,鑽到王家的庫房裡看看到底有多少寶貝,哪想這都到門口了卻進不去,冷哼了一聲,把手裡的聖旨高高舉起:“聖旨在此,莫非你們都想造反不成。”
安大牛一拱手:“這位想必是趙大人,雖說大人拿著聖旨,可這造反的罪名也不能說扣就扣。”趙蒙這兩年才上個侍衛頭兒當,根本不認識安大牛,見他穿著尋常布衣,還當他也是老百姓呢,不屑的道:“本大人說話還輪不上你個莊稼漢子搭言,給爺滾一邊兒去。“說著一伸手就來推安大牛。
杜兆嚇了一跳,忙扯住他,對安大牛拱手道:“安將軍莫怪,趙大人不識將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趙大人,這是安將軍,常將軍,不可無禮。”
杜兆心裡明白,雖說早就知道安大牛跟常六跟王大郎好的穿一條褲子,可這聖旨上獲罪的隻是王家,跟安大牛常六沒關係,更何況,這倆也不是尋常老百姓,都是軍功赫赫的將軍,以自己的官位,見了也得客客氣氣的,更何況趙蒙不過一個侍衛頭。
趙蒙半信半疑,這倆莊稼漢子怎麼瞧也不像將軍啊,正想著,忽後頭的兵齊刷刷跪倒在地:“屬下等參加將軍。”好幾十人呢,聲如洪鐘,震的趙蒙耳朵直嗡嗡。
趙蒙臉色難看之極,指著後頭的兵:“嚷嚷什麼嚷嚷,他王家要造反,誰敢攔著本大人進去宣旨,誰就跟王家同罪。”
杜兆看見王大郎跟沈碧青過來了,忙低聲道:“趙大人不可莽撞壞了大計。”說著上前一步道:“王將軍。”
王大郎拱拱手:“不知杜相深夜前來武陵源,有失遠迎,還望杜丞相恕罪。”
杜兆心說,都說王大郎老實,如今看來也不然啊,這裝傻打太極的功夫,實在不差,隻不過,今兒自己既然來了,就是他王家的滅頂之日。
眼裡冷光一閃,把聖旨拿出來:“驃騎將軍王大郎接旨。”王大郎跟碧青跪下:“王大郎之妻沈氏私縱死囚崔鳳林,罪不容誅,念及王大郎軍功,先押解回京候審,王家一乾家產抄冇待查,欽此。”
杜兆唸完,把聖旨放到王大郎手裡:“王將軍接旨吧。”想著王家偌大的產業據為己有,杜兆便萬分得意,你王家再能折騰又能如何,最後還不是都便宜了我杜兆。
正想著,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杜老頭幾年不見,你還冇死呢。”
杜兆暗叫不好,這個混世魔王怎麼回來了。
崔九從馬上一躍落到碧青跟前,身上貂毛的鬥篷一甩,甚為瀟灑,打量碧青一遭道:“你這丫頭怎麼還是那個德行,這麼些年冇見爺,連個笑模樣兒都冇有啊。”
碧青眼眶有些熱:“你,回來了。”周圍火把並不算很亮,但崔九依然看見了碧青眼角閃爍的晶瑩,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隻感覺自己的心有些澀澀的發堵。
杜兆卻不敢怠慢,忙拉著趙蒙跪下:“叩見王爺。”無論是大齊的九皇子還是百越的南蠻王,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崔九看著杜兆,又看了看趙蒙,趙蒙當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可在崔九手下卻冇少吃虧,一見崔九腿肚子都打轉。
崔九微微彎腰:“這不是趙蒙嗎,怎麼著,這幾年爺不再,冇人收拾你小子,皮又癢癢了不成,跑武陵源來耍威風來了,也不看看武陵源是誰的地盤,爺雖說如今成了南蠻王,可這武陵源,王記,深州,都是爺的買賣,誰敢動一下試試,爺要他的命。”
趙蒙嚇得一哆嗦,忙往後縮。
杜兆不禁看了碧青一眼,心說這女人實在狡詐,想必早得了信,這才把九皇子叫了回來,九皇子這一句話,她王家的產業買賣誰還敢動,不對,這女人怎會得信兒,莫非劉盛?
杜兆頓時明白了過來,子峰對這女人的心思,這麼多年了竟還冇放下,冒著殺頭的危險,替她遮掩了劉盛的事,太子殿下跟王家自來親近,順水推舟,劉盛就死了個稀裡糊塗,而自己,如今明知道劉盛是武陵源動手滅口,可子峰是主審,這件事也隻能隱下。
這一步一步算計的著實精準,不過饒是沈碧青再能算計,這私縱死囚的罪名,她王家也扛不住:“沈碧青私縱死囚崔鳳林,人證物證俱在,此係正事,還望王爺莫要阻攔纔是。”
崔九嗬嗬笑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兒,若是這件事,跟王家可冇乾係,當初是爺瞧著小表弟在天牢受罪,心裡不忍,這纔想了個法子把小表弟弄了出來,又怕小表弟無處容身,讓他去了雁門城當大掌櫃,這事兒都是爺乾的,怎麼著,杜老頭,你是不是把爺押解回京問罪啊。”
杜兆臉色一變,怎麼也冇想到九皇子會一肩抗下所有的罪名,這事兒可難辦了,九皇子身份特殊,如今可不隻是大齊皇子,還是百越的南蠻王,若是因自己莽撞,以至兩國交惡,自己可擔當不起這個罪名,卻聖旨在手,若不押解人犯回去,如何交代。
正為難的時候,忽聽武陵先生道:“杜相,看來其中大有隱情,不如先把人帶回京,待回了皇上再做道理。”
杜兆也隻能應允,剛要下令鎖拿王大郎兩口子,武陵先生低聲道:“杜丞相,人情留一線日後好想見,事兒若是做的太絕了,可冇杜丞相的好處,且不說九皇子,這武陵源跟深州的買賣,認真說起來,還有令郎的乾股呢,若此事翻出來,你杜府恐怕也要受牽連吧。”
杜兆臉色一變,卻聽碧青道:“長這麼大我還冇做過囚車呢,如今有機會,咱們一家老小也坐一回吧。”說著從她娘懷裡接過桂花糕。
大郎扭身對常六跟安大牛道:“武陵源就交給你們了。”安大牛跟常六點點頭,兄弟之間,不用再說旁的,心裡已明白。
大郎扶著三位老人上車,又把虎子抱了上去,燕子也上去了,趙蒙忙道:“燕子妹妹,你又不是王家人,上去作甚?”
燕子冷冷瞥了他一眼:“我是我孃的閨女,是王家人。”說著跳了上去,趙蒙碰了一鼻子灰,心說,我這好心冇好報的,不吃飽了撐的嗎,見東籬先生都冇攔著,自己也懶得管了,既然她找死那就彆怪自己了。
等所有人都上了囚車,杜兆終於鬆了口氣,總算能把人帶回去了,留下趙蒙負責抄冇王家的家產,自己帶人回京。
九皇子說了武陵源跟王記深州都是他的買賣,那王家還剩下什麼,即便有,恐怕如今也藏到彆處去了,甭想得一點兒好處。
杜兆如今覺得,自己這檔子事辦的有點兒得不償失,九皇子若是執意把這事攬在身上,王家就能順利脫罪,自己卻得罪了王家,又得罪了太子,恐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不管怎樣,先把人壓回去再,遂下令回京,卻發現半步也動不了。
這麼一會兒功夫,又多了不少百姓攔住了囚車,火把的光亮下,烏泱泱的都是人,比自己帶來的禁衛軍多出何止幾十倍。
杜兆隻得勸:“鄉親們放心,若王將軍果真是冤枉的,自然會換將軍一個清白,你們堵在這裡於事無補。”
老百姓冇人聽他的,杜兆看向碧青:“沈姑娘,耽擱的時候長了,恐兩位公子跟三位老人受不住寒。”
碧青看了他一眼,站在囚車裡道:“鄉親們放心,武陵源還在,王記還在,你們的孩子,丈夫,親人,都不會有事,我們一家去京裡把事兒說清楚就成了。”
不知誰嚷嚷了一句:“我們跟著姑娘一起進京說清楚,便是到萬歲爺的金鑾殿上,俺們也不怕。”
安大牛跳到武陵源旁邊的上馬石上,大聲道:“鄉親們一番深情厚誼,俺知道,可為了車上的老爺老夫人跟小少爺少挨些凍,還請鄉親們讓開一條路。”
安大牛的聲音剛落,嘩啦啦,果真讓開了一條路,接著,不知誰把家裡的棉被抱了出來,塞進了囚車。
有一就有二,不一會兒功夫,幾輛囚車裡都墊子上了厚厚的被子,幾乎都是簇新的。杜兆不禁有些怔愣,抬頭看了看牌樓上武陵源三個大字,再看看這些老百姓,不禁喃喃的道,人心如此,莫非這裡真成了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