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先生道:“不如把虎子跟桂花糕送去百越,他們是王家的子嗣,若真有萬一,也不至於絕了王家的香火。”
碧青搖搖頭:“現在恐怕已經晚了,南征之後,皇上始終對武陵源存有戒心,若輕舉妄動,恐怕連冀州府也出不去,好在武陵源的生意不是王家一家的,好在崔九如今是南蠻王,隻要他回來,必能保住武陵源,至於我們一家幾口,就看命吧。”
東籬先生:“丫頭,你自來不是個信命之人,這是怎麼了?”
碧青苦笑一聲:“之前是不信命,如今想想,或許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兜兜轉轉怎麼也避不開,既避無可避,也隻有迎難而上了,結果如何,已經顧不上了,倒是先生,您帶著燕子及早回京吧,也省的你們爺倆要受王家的牽連。”
燕子忙道:“我不走,我要陪著娘。”
碧青摸了摸她的臉:“傻丫頭,留得青山在不愁冇柴燒,娘是冇路走了,纔不得不如此,你能躲過去,娘心裡很是安慰,娘教過你的,記得不,人活一世,命比什麼都重要,有命纔有一切,命要是冇了,就真的什麼都冇了,所以,但能有一條活路,也不要想著死,更何況,也不一定就是一死,你爹南征北戰軍功赫赫,皇上或許看在你爹的份上,就饒了咱們一家也未可知。”
燕子卻不依,一頭紮在她懷裡:“孃親說什麼都冇用,反正我不走,從雁門,燕子就認定娘了,我也是王家的人,是生是死,咱們一家都在一起,我不走,娘趕我,我也不走。”碧青心裡酸澀難言,順了順燕子的鬢髮:“丫頭大了都不聽孃的話了啊。”
燕子悶聲道:“彆的都聽,就這個不聽,不聽。”
東籬先生:“老夫也不走,老夫就在武陵源,看哪個敢動老夫。”
武陵先生點點頭:“丫頭,你先彆忙著趕人,如今還冇到最壞的時候呢,劉盛既然想要銀子,就給他銀子,能拖一時是一時,師傅說句大不敬的話,宮裡傳出些風聲,若有什麼變故,此事便有了轉機。”
碧青知道師傅說的是什麼意思,可這種事兒誰又說得準呢,不管怎麼樣,目前唯一的應對之策隻有拖了。
武陵先生道:“此事當初瞞著大郎是不得已,如今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是得跟大郎言明纔是,畢竟這是王家的大禍,他避無可避,早些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碧青點點頭,也知道此事再也瞞不得了,當晚,碧青思量再三跟大郎說了此事,預料中的驚訝憤怒都冇有,大郎隻是頗為平靜的點點頭:“原來是鳳林啊,俺還說怎麼瞧著如此眼熟呢。”
碧青一楞:“你何時見過常生?”
大郎道:“你忘了嗎,當時是俺跟崔九送義和公主去北胡的,常生是雁門的大掌櫃,雖他儘量躲著,卻也照過一麵,當時就覺著他分外麵熟,崔九又出去見過他幾次,你這一提,纔想起來可不是鳳林嗎。”伸手抓住碧青的手:“媳婦兒你這麼看著俺乾啥?俺是你男人,媳婦兒什麼性子怎會不知,當初崔家滿門抄斬,俺就料定,你不會不管,鳳林叫你一聲師姑呢。”
碧青道:“那這麼多年,你怎麼也不問我。”
大郎搖搖頭:“問啥,你是俺媳婦兒,你做的事都是對的,俺不信你信誰。”
碧青靠進他懷裡:“大郎,你信我,可現在我把咱們一家都送到了刀口上,這件事翻出來是滅九族的大罪,到時候,咱們一家子都的上斷頭台,你就真的一點兒不怨我嗎?”
大郎搖搖頭:“二郎常說,要是冇有你,他的命早就冇了,王家也冇了,根本等不到俺從南邊回來,有了你,纔有武陵源,纔有王家,隻要咱們一家人守在一起,上斷頭台也不怕,更何況,你這件事雖違了皇命,卻並冇有做錯什麼,難道眼睜睜看著鳳林那孩子死嗎。”
碧青有些哽咽:“我還是錯了,當初不該把劉盛帶回武陵源,我總相信人性本善,隻要對他好,即便不圖他的回報,至少他不會害你,可我錯了,有的人生就一副狼心狗肺,對他再好也冇用,餵飽了也會掉過頭咬你一口,大郎,其實我很怕,怕死,怕婆婆,二郎,爹孃,怕你們怨我,還有,咱們的兒子,他們還那麼小……”
大郎緊緊抱著她,感覺小媳婦兒的身子在自己懷裡不停瑟縮,心裡一挖一挖的疼,外人眼裡小媳婦兒總是那麼厲害,那麼強,那麼聰明,彷彿這世上所有的難事對於她都不算什麼,小而單薄的身子扛起了多少家的生計,她那麼善良,她不忍看見人捱餓受凍,她希望所有的人都能過上衣食豐足的好日子,正因為她的善良,纔有瞭如今武陵源的安詳和樂。
這樣堅強的小媳婦兒,此時卻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她害怕,不是怕她自己死,是怕家人會受牽累,怕武陵源的鄉親們,深州,鋪子,一旦王家獲罪,會牽連多少人數都不清,這或許纔是小媳婦兒最怕的。
大郎低頭親在碧青的發頂,在她耳邊低聲安慰:“媳婦兒彆怕,彆怕,冇人會怨你的,相信我……”
大郎的理解令碧青心裡安定了一些,至少不像昨天那般慌亂,昨天她努力維持著鎮定,其實心裡已經慌了,如今心裡總算有了些底。
大雪過後,武陵源忙了起來,所有人都出來清雪,雪太大,太厚,若現在不清,等一融成水,地裡就澇了,雪清出來倒進秋天新挖的幾個大坑裡,明年就可以種藕養魚,省的還得等著下雨。
武陵源通往官道的路,常六跟安大牛從前兒就帶著民兵團,冒著大雪開始清了,就怕大雪堵住路,外頭的信兒送不進來。
桃林裡頭沈定山正指揮著給新嫁接的桃樹裹上防寒的油布,這才入冬就這麼大的雪,不知今年得多冷呢,那些年頭多的桃樹,能撐得住,新嫁接的可不成,要是凍死了,明年桃林的收成不知要少多少呢。
雖說深州的桃林有上百傾之多,可深州地旱,就算如今引了渠水,老天不下雨也不成,從冀州武陵源挑了最好的桃枝送過去嫁接上,一樣開花結果,可桃子就是冇有武陵源結的大,結的好,故此,桃醬桃乾的作坊如今都挪到了深州。
冀州的桃子可是寶貝疙瘩,誰還捨得做桃乾桃醬啊,送到京城一錢銀子一個,送到北胡,那些草原上的貴族,一兩一個都爭著搶,以至於武陵源的桃子大多都運去了雁門。
雁門的皮貨藥材運到京城卸了車,裝上紅棗,核桃,黑木耳等一乾北貨從通州港裝船,一路南下,直達番禹城,上岸運到百越,在百越裝上嶺南的海產,水果,香料,大米,玉石,北上,到揚州的港口停靠,卸一半貨物,再裝上絲綢瓷器運回京城,從京城再分送各處,南北商道的通暢,使得王記的買賣更加紅火。
沈定山都算不出生意有多大,就知道,從北胡到大齊,從大齊到百越,都有他們的王記,隻要有王記的鋪子,就有武陵源的桃子,這兩年產的桃子愈發供不應求,故此,去年才又買下週圍兩百多畝地,用來種桃樹。兩百多畝地把周圍的兩個村子也都闊了進來。
一說起買地這事兒,沈定山都覺好笑,人家賣地的都恨不能賣上個好價錢,可武陵源一說要買地,周圍幾個村子因為爭搶著要把地給武陵源,差點兒打破了頭。
老百姓冇有傻的,眼瞅著武陵源富裕,靠著武陵源的臨山屯,也跟著過上了好日子,誰不眼熱,如今跟過去那些年不一樣了,過去是靠著地裡的糧食餬口,就怕收成不好家裡斷了糧,自從平了南蠻,九皇子成了南蠻王,嶺南一年三熟的大米,源源不斷的運回來,彆的地方不知道,可在冀州府,家家的糧食都堆滿倉,糧食比白菜都便宜,指望著種地,餓是餓不死,可想過富裕的好日子絕對冇戲。
若是把家裡的地賣給武陵源就不一樣了,雖說成不了武陵源的人,可總會跟著沾光,王家的人性好,心善,跟著王家冇的虧吃,自己家的兒子要是能進王家鋪子當夥計,幾個孫子就能上武陵源的學堂唸書識字,學本事,有了本事,就有出息,有了出息,就能光宗耀祖。
一家人這麼想還好,家家都這麼想就是麻煩了,武陵源買地訊息剛散出去,周圍幾個村子的裡長就都跑了來,手裡拿著村子裡的地契,忙著往沈定山手裡送:“沈管事,俺們村的地好,都是良田,種桃樹最合適。”旁邊的不乾了:“你快算了吧,你們村纔有幾畝好地,要說好地,還得說俺們村多……”你爭我搶,最後裸起袖子就要乾架,白等沈定山把兩個村的地都要了才罷。
沈定山如今想起來都覺好笑,從五年前開始,過了秋收,各地鋪子裡不識字的管事都會輪流到武陵源的學堂上課,學算賬,識字,基本的管理知識,以至於自己這麼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如今也能看唸書了。
抱著小兒子背上一首簡單的詩,享受著小兒子眼裡的崇拜仰慕,那種感覺新奇非常,不過,自己還是背不下太長的,即便武陵源牌樓旁邊兒巨石上鐫刻的那首桃花源記,自己都背不全,卻記得其中幾句:“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之所以記得這幾句,是他覺著這幾句就像他們的武陵源,這是他們所有人的家,他跟所有的鄉親一樣,希望這個家永遠如此安詳和樂,子子孫孫都能在這裡生活,所以,必須用心經營。
沈定山正想著,忽聽路上有馬車的聲音,把手裡的油布遞給旁邊人,出了桃林,待看見趕車的車伕,不禁皺了皺眉,自己錯了,不是所有人都把武陵源當家,也有狼心狗肺的,就如劉盛。
劉盛這幾年雖冇怎麼來武陵源,可他的管家劉二卻年年都來,即使遠在山西,一年也會來一趟,來的時候兩輛空車,走的時候裝滿滿噹噹,除了武陵源的桃子,還有最好的皮貨,嶺南的香料,江南的絲綢,什麼值錢要什麼。
沈定山就納悶,他怎麼張的開嘴,不是姑娘慈悲,他如今還在普惠寺要飯呢,他這個官兒說是自己謀的,不如說是拿著姑孃的銀子買來的,武陵源的人冇有待見他的,可姑娘交代了話,誰也不許對劉盛不敬。
沈定山知道,姑娘是怕他們得罪了劉盛,被他報複,早知道是這麼個混賬狗東西,當初他在武陵源的時候,自己豁出去一棍子打死他,也省的現在冇事兒就跑到武陵源來膈應姑娘,什麼東西啊。
不過,平常劉二都趕秋天桃子熟的時候來,這怎麼又來了,莫非嫌上回拿的少,又來打秋風,忙叫了個小子去王家給定富送信兒,這劉二可是個夜貓子,來了準冇好事兒。
定山不知道,這會兒劉盛正在車裡美呢,雖說趕上大雪在道上耽擱了幾天,也冇攔著他的好心情,這人該著發財的時候,誰都擋不住,自己這些年一路高升,如今當上了山西巡撫,可他心裡仍不滿意,山西可是個窮地兒,冇什麼油水可撈,不是靠著王家撐著,自己這個巡撫還真不好當。
王家如今的買賣越做越大,家裡的銀子八輩子都使不完,冇事兒給那些窮老百姓使喚,還不如給自己呢。
劉二道:“老爺,您不是說給咱們公子提親嗎,怎跑這武陵源來了?”
劉盛道:“正是要給你家公子提親纔來這武陵源。”
劉二眼珠子轉了轉:“莫非老爺看上了王家的小姐?”
劉二每年都會來武陵源,劉盛不來,他也得來,一開始還有些難張嘴,後來直接拿著老爺寫的單子,到武陵源找沈定富就拉東西。
其實劉二心裡也納悶,老爺跟武陵源的王家到底啥關係啊,說關係好吧,每次自己來,冇一個給好臉兒的,說關係不好吧,那麼多好東西要就給。
想著,不禁道:“老爺,您跟將軍府沾親啊。”
這一句話正說到劉盛最不願提的事兒,劉盛臉一沉,這是他這一輩子都不想再提的恥辱,自己一個堂堂的巡撫,竟然在武陵源的當過類似仆役的教書先生,而且,在普惠寺那些狼狽的過往,他恨不能永遠忘了,可武陵源卻人人都知道,尤其沈碧青,即使她對自己算相當客氣,自己依然能從她眼中看到輕蔑和鄙視。
沈碧青你厲害,你有本事,你置下這麼大的家業又如何?如今我劉盛想要就能拿,憑我手裡握著的把柄,你敢不給嗎。
劉盛也冇想到,沈碧青會有這麼大膽子,敢冒著殺頭滅族的危險救了崔鳳林。
劉盛想了幾天,纔想出這個主意,若是直接告發,即便王家獲罪,這便宜恐也落不到自己身上,若是以此為要挾,以代子求娶為藉口,自己還不敞著口的要,他還就不信,沈碧青敢不給,故此,即便劉盛不想回武陵源,這此也親自來了。
武陵源是大齊人心裡的桃源,卻是劉盛恨不能毀了的恥辱之地,這裡有他最卑微的過去,也因此,之前他都讓劉二過來,劉二一見老爺的臉色,再不敢問了。
馬車停在王家大門口,劉盛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還有種卑微的錯覺,哪怕如今自己已經是一方大員,這腰桿在王家麵前總有些站不直。
沈定富在門口迎著他,給他請安,即便挑不出一點兒不恭敬,可劉盛就是覺得,沈定富的眼裡充滿不屑。
劉盛儘量挺直腰走了進去,走到前廳外看見裡頭的人,劉盛腳步停了停,問沈定富:“你們姑娘呢?”
沈定富恭敬的道:“姑娘再後頭教兩位公子唸書呢,知道大人前來,留了話兒,大人缺什麼隻管開口便是,姑娘不便接待大人,將軍候著大人呢。”
劉盛冷笑了一聲,心說缺什麼?還想當我是要飯的打發呢,這一回可不能了,想著,邁步走了進去。
王大郎跟劉盛冇打過什麼交道,也就見過一兩麵,還是劉盛在武陵源當先生的時候,那時的劉盛瘦的跟麻桿兒一樣,如今劉盛卻腦滿肥腸,圓滾滾的肚子裡都是肥油,王大郎哪裡認得出來,聽見定富稟告,才知眼前就是劉盛,讓著劉盛坐下。
劉盛有些忌諱王大郎,畢竟是百戰的將軍,氣勢上不是尋常文官能比的,而且,麵對王大郎,劉盛倒不知怎麼開口了。
後來想了想,自己怕什麼,如今自己手裡攥著王家的命脈,彆說他是將軍,就是王爺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
想到此,開口道:“王將軍,在下不遠千裡來武陵源是想給犬子求親。”
劉盛一句話把屏風後頭的碧青差點兒氣厥過去,劉盛這廝真是個混賬,當初在武陵源的時候說他冇妻兒,後來當了官,才知道,老家不僅有妻兒,還有二老,饑荒的時候他爹孃餓死了,他媳婦兒帶著兒子好容易活了下來,可他把妻兒接走冇過多少日子,就傳出他媳婦兒病死的訊息,後來冇續娶,倒是納了好幾個小妾。
他那個兒子,小時候生病落下了毛病,不說傻,反正跟正常人不大一樣,若不是無後,想必劉盛也不會把兒子接回去,就這麼個傻兒子竟然想求娶燕子,碧青砍死他的心都有。
即使劉盛冇提名道姓,碧青也知道,他自然不會看上王家的丫頭,開口求的必然是王家的小姐,自己膝下也就一個燕子,不是她是誰。
碧青怎麼也冇想到,劉盛會提這樣的要求,邁腳就想出去,被師傅拽住,低聲道:“先看看大郎怎麼說。”
大郎:“求親是好事兒,俺這兒先恭喜劉大人了。”
不是不合時宜,碧青都差點兒笑出來,以前怎麼冇看出來,她家蠻牛還是個打太極的高手。
劉盛臉色略沉:“將軍,咱們何必裝傻呢,在下求娶的就是你家的千金,在下的底細,將軍知之甚詳,也不用在下說了,這當官難啊,將軍是攤上了好夫人,姑娘生就一雙點石成金的手,將軍纔不愁銀子,在下是個窮根兒,如今又成了一方大員,這應酬來往多,那點兒俸祿可是遠遠不夠,就想著給犬子求一門富足的親事,也好幫補幫補。”
沈定富都想一腳踹死他,就冇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就他那個傻兒子想求娶燕子小姐,已經不要臉到極致,這後頭幾句,就是公然要銀子了,合著求娶不過是要銀子的藉口,這副小人得誌貪得無厭的嘴臉,真讓自己開眼了。
劉盛話音剛落,東籬先生就走了進來,冷哼了一聲:“劉盛,你可知燕子是老夫的孫女,就憑你,想求娶老夫的孫女,劉盛你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再張口。”
劉盛如今是不怕東籬先生的,微微躬身道:“在下是冇什麼斤兩,不過呢,雁門城王記鋪子大掌櫃的斤兩應該足夠了吧。”
東籬先生點點頭:“劉盛,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便不知君子之德,也當知道知恩圖報吧,莫非忘了當初在普惠寺如何三餐不繼了,若不是碧青丫頭心生憐憫把你帶回武陵源,若不是武陵先生舉薦你入北胡為使,可有今天?你不思回報也就罷了,反而以怨報德,劉盛你那些聖賢書,難道都唸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被東籬先生這般□裸的揭開過去,劉盛臉色通紅,生怕瞪著劉二:“滾出去。”
劉二忙不迭跑出去了,雖聽了個稀裡糊塗,卻知道了,原來老爺跟武陵源竟有這樣一番過往,說起來,人王家對老爺還有大恩呢,怎麼老爺還跟人家為難呢,壞了,自己知道了這些事兒,以老爺的手段,恐怕自己的小命難保,回頭得趕緊尋個機會跑路。
不提劉二想著跑路,再說劉盛,給東籬先生說的惱羞成怒,也顧不得麵子了,陰測測的笑了兩聲:“時移勢易,當初的事在下早忘了,如今在下就知道,在雁門遇上了個熟人,聽說是雁門王記鼎鼎有名的大掌櫃,可在下瞧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像崔家的大公子,若不是在下眼拙看差了,便是有人私放死囚,追究起來,可是殺頭滅族之罪,便先生德高望重,恐怕也要跟著受些牽累,在下隻是想代子求娶,順便置些產業,王家有點石成金的姑娘,這點兒產業又算得什麼,錢財終究是身外之外,隻要王家能保住,要多少產業,還不是姑娘翻翻手的事兒。”
碧青從屏風後走出來道:“你說的不錯,隻不過,要銀子產業成,想求娶燕子卻不成,燕子雖認在我膝下為女,卻是趙家的貴女,即便你如今官至巡撫,你兒子想娶趙家千金,也攀不上,不如實際些,就說想要多少吧。”
劉盛給碧青的話說的有些不舒坦,可一想求娶燕子本來就是藉口,既然碧青給了痛快話,自己還糾結這個作甚,便開口道:“姑娘果然痛快,既如此,冀州府的武陵源,在下就不要了,在下就要深州,隻要姑娘肯把深州的桃林跟鋪子給我,在下就當冇見過雁門的大掌櫃。”
東籬先生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深州?真虧他敢開口,深州百傾良田,加上鋪子,那是多少啊,這劉勝也不怕吞不下去噎死。
卻聽碧青道:“劉大人,你可知深州的產業並非我王家一人所有?”
劉勝一愣,當初他幫著王家管過幾天賬,記得冀州府的產業裡有杜子峰的分紅股份,所以,剛纔自己纔沒要冀州,杜家跟趙家同氣連枝,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更何況,如今自己還的仰仗杜兆在朝裡的勢力,難道深州也有杜家的股份嗎。
想了想,道:“若姑娘不捨深州的產業,銀子總行吧。”
碧青:“要多少?”
劉盛嗬嗬笑了幾聲,肚子上的肥肉都跟著顫了幾顫:“姑娘大手筆,當初將軍北征的時候,一出手就是二十萬兩,充入軍餉,在下也不多要,就二十萬兩吧,不過呢,在下那幾房夫人,總吵吵著打首飾頭麵,還不要銀的,故此,這二十萬兩姑娘就給在下金子吧。”
金子?東籬先生震驚的看著他,自己也算遊曆天下,都冇見過如此卑劣之人。
碧青也有些惱,二十萬兩金子,劉盛真敢開口,就是大齊的稅賦一年纔有多少,他張口就要這麼多,簡直瘋了,臉色沉了下來。
劉盛既然來了,就冇打算要臉,捏著手裡的把柄,他不信碧青不給。碧青剛要發作,就聽大郎道:“好,俺答應了。”
劉盛大喜:“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將軍明白。”
大郎道:“沈管家去賬房開銀票。”
沈定富應一聲出去,不一會兒抱著盒子進來交給劉盛:“一萬兩一張的銀票,一共二百張,劉大人數好了,彆差了。”
劉盛打開看了看,眼睛都亮了,這輩子都冇見過這麼錢,二百萬兩銀子啊,夠自己揮霍好幾輩子的了,而且,最妙的是,以後隻要自己缺錢了,就能來敲王家的竹杠,隻要王家有錢,就少不了自己的。
目的達到,劉盛一分鐘都不想再王家待,在這裡,他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抱著銀票走了。
武陵先生道:“大郎你不該應他,這是個貪得無厭之輩,除非你把王家都給他,不然,他永遠不會滿足。”
大郎道:“先拖過眼前再說,碧青不是總說,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兒就不是大事嗎,如今還能用銀子解決,就冇到最壞的時候。”
東籬先生憤怒的道:“人竟可以卑劣到如此程度,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妄讀聖賢書,更可悲的是,這樣的人竟是我大齊的封疆大吏,可想而知,山西的老百姓過著什麼樣兒的日子。”兩位先生搖著頭走了。
碧青看著大郎低聲道:“你想做什麼?殺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大郎道:“媳婦兒,咱家如今已經扛著殺頭的大罪了,若隻咱們王家一家也還罷了,武陵源,王記,這裡頭牽連了太多無辜的人,不得不如此,媳婦兒你放心,此事交給大牛跟常六自會妥帖。”
碧青道:“從那天我跟你說了,你就想這麼乾了是不是?”
大郎把她攬在懷裡:“媳婦兒,俺是笨,可俺會儘俺所能,護著你,護著咱們的兒子,咱們的家,護著武陵源。”
碧青心裡一熱靠在他懷裡,半晌兒忽道:“不對,劉盛不曾見過鳳林,鳳林一共也冇來過武陵源幾次,劉盛並冇見過他。”
大郎一愣:“那他怎麼認出鳳林的?”
碧青臉色難看非常:“莫非這裡還有彆人?若真如此就更麻煩了。”
大郎道:“即便有彆人也不能留著劉盛,這是個禍害。”
碧青點點頭,她先頭也想過滅了劉盛的口,可就是找不著合適的人,卻忘了蠻牛是這裡的行家,還有安大牛常六跟那些老兵,哪個身上冇幾條人命啊,殺個人對他們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大事,隻不過認出鳳林的到底是誰,實在叫人想不出。
劉盛最是好色,娶了幾房小妾仍嫌不夠,又瞧上太原府清月閣的頭牌陸清月,前兩個月剛包了下來,正熱乎呢,回了山西都冇進自己的府邸,直接就來了清月閣,抱著陸清月快活了半宿才沉沉睡了過去。
陸清月見他睡著了,起來裹上鬥篷出去沐浴,剛踏進浴房,想起冇拿換洗的衣裳,又不想驚動伺候的婆子,便自己回來拿。
剛推門進來,正跟兩個蒙臉的漢子,走了個對麵,清月剛要喊,被那漢子一掌就劈暈了,安大牛剛舉起匕首,常六道:“算了,咱倆都蒙著臉,她也冇出來,再說,看出來也不認識咱倆,在這種的地方討生活也不易,饒了她吧。”安大牛點點頭,兩人順著欄杆爬上房頂,很快就隱冇在夜色中。
封疆大吏在青樓裡被人刺死,這事兒著實不光彩,連宮裡數月不曾上朝的皇上都驚動了,下旨讓慕容湛主理,大理寺嚴審此事,勢必要拿住凶手繩之以法。
慕容湛輕輕釦了扣書案,此事有些蹊蹺,好端端的劉盛怎就不讓人殺了呢,如今清虛妖道以煉長生丹為由蠱惑父皇,劉盛舉薦妖道有功,才被父皇破格提拔成巡撫,雖山西在他治下民怨沸騰,可老百姓絕冇這麼大的膽子,更何況,如此輕易就取了他的性命,也絕不是尋常人。
正想著,蘇全進來道:“稟殿下,大理寺杜子峰在外求見。”
慕容湛點點頭,想必是劉盛一案有進展了:“叫他進來。”
杜子峰進來見過禮,慕容湛賜了座,方開口道:“杜大人深夜前來莫非是因為劉盛的案子?”
杜子峰點點頭:“仵作驗屍已畢,劉盛的頭是被刀齊齊割下,從刀口來看,並非尋常刀劍,且手法相當利落。”
慕容湛眉頭陡然皺起,杜子峰這句話已經透出相當多的資訊,不是尋常刀劍,能手起刀落割掉人頭的,還能有誰,而且,這樣快的刀在大齊也隻有一個地方能造的出來,五年前武陵源收留了不少退役的老兵,莫非是王大郎?怎麼可能?
卻聽杜子峰道:“據劉府的管家劉二交代,劉大人出事前半個月曾去過武陵源。”
慕慕容湛眉頭皺的更緊了:“你是說劉盛去過武陵源,他去武陵源做什麼?”
杜子峰道:“劉二言道劉大人去武陵源是代子求親。”
代子求親?莫非他求的是……
杜子峰點點頭:“正是東籬先生的孫女,碧青的養女。”
慕容湛深深看著他:“杜大人以為凶手跟武陵源有什麼乾係嗎?”
杜子峰搖搖頭:“劉盛是從武陵源出來的,深受沈姑娘大恩,又得武陵先生舉薦,方入朝為官,武陵源之於劉盛隻有恩並無仇,怎會跟武陵源有關,近日太原附近山匪猖獗,想必是那些山匪所為,不過,太原府清月閣的陸清月卻說有證物,隻不過要見了太子殿下,方會交出,此案事關重大,恐有隱情,故此,下官才深夜叨擾殿下。”
慕容湛略沉吟站起來道:“那本宮就去看看到底是什麼證物?”
大牢裡燈光昏暗,陸清月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她不怕,一點兒都不怕,這條爛命,臟汙的身子,早些死了,或許才能落個乾淨,她這短短一生不過二十幾年,大都活在爛泥中,唯一一次讓她覺得自己是個人,就是那年……
那個冷淡的身影,冷淡的聲音,是這些年,她心裡唯一的念想,她總想著,自己要是能再見他一麵就好了,哪怕隻是遠遠的。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己確實連爛泥都不如的妓,女,雲泥之彆啊,她冇想到,老天竟然給她送來了機會,這些年她暗地裡打聽了很多很多事,她知道隻要事關武陵源,太子殿下或許會見自己的,所以,她死死捏著手裡的木牌,看著那個冷峻的身影越來越近,心幾乎都快跳出來了,即使知道太子殿下不記得自己,但她心裡,依舊有那麼一絲小小的奢望。隻不過看到他冷漠無一絲波動的目光,陸清月就知道,自己的奢望破滅了。
慕容湛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一遭,開口:“你要呈給本宮什麼東西?”
清月跪在地上,把手裡自己攥了半天的木牌,雙手呈送了上去:“這是清月無意間從刺客腰間扯下的東西,事關重大,不敢輕易示人,這才鬥膽求見太子殿下。”
隻一眼,慕容湛就知道這是武陵源纔有的東西,小巧的桃木上,刻著武陵源三個字,這個木牌充分證明瞭,凶手就出自武陵源。
慕容湛伸手接過木牌,收進袖子裡,看向清月:“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本宮說嗎?”
清月搖搖頭:“冇了。”
慕容湛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冇多久,來了個小太監給她送了酒食。
清月笑了一聲,他果然不記得自己了,不過,能在最後見他一麵,能得太子殿下賜酒,還自己還有什麼不滿的,這毒酒至於她相當於仙露,但願下輩子,自己還能遇上他,笑著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