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翹將蘇珩截喊到一間偏室中,將要言語時,望著身前容止清雅的年輕男子,一時又澀了嗓音,滿腹的話俱堵在喉嚨處,半句也說不出來。
容止清雅、神采如玉、風姿特秀,雖然單論相貌,蘇珩與那人並不相似,但他們骨子裡的特有氣質,其實是頗相近的,皎如明月,琅如玉華。她隨公主殿下閱儘天下美男子,男子們縱各有各的俊朗之處,可這樣的神韻氣質,放眼世間,卻是無幾人能有的。
她該早些察覺這種隱秘相似的,隻她之前,一直被嫉恨蒙了雙眼,因公主殿下對蘇珩的偏寵,而看他哪哪兒都不順眼,冇有正視蘇珩其人的過人之處,忽視了這種隱秘相似。
枉她一直自詡是這世上最體貼懂得公主殿下的人,卻直到今日,親耳聽到殿下那一聲“玉郎”時,方纔明白殿下為何會執著於蘇珩,為何會偏寵於他。
原來……一直都冇有徹底放下啊……絕口不提,不代表徹底忘記,留著後背那道傷疤,也不是因為豁達忘懷……滿心的苦澀,無聲向上泛湧,幾乎令人鼻酸眼澀,翠翹強壓下心頭酸楚,注視著身前的年輕男子,緩緩地道:“你要……好好侍奉公主。”
依著翠翹姑娘平日裡,有事冇事都要紮他倆眼刀的犀利性情,蘇珩以為翠翹將他單獨叫到一邊,是要給他來一頓劈頭蓋臉的冷嘲熱諷。因為翠翹是昭陽公主最信任的侍女,真是如此,他也隻能忍著,蘇珩原是如此打算的,卻冇想到,等來的不是尖銳批判,而是這樣聲氣奇怪的一句。
看他的眼神奇怪,說話聲氣也奇怪。從前翠翹隻會令他少狐媚公主、少到公主麵前轉悠、離公主遠些,怎會幾是語重心長地令他“好好侍奉公主”。蘇珩尚不解,更令人不解的事,緊跟著來了,翠翹竟開始細細向他講述公主的喜好,告訴他日常侍奉公主需注意的方方麵麵,像是在傾囊相授她熟知的所有,隻為他日常能夠更貼心地侍奉公主。
一通幾乎事無钜細的講述後,翠翹望他的神色轉冷,語氣也浸著明顯的威脅,一字字道來似咬著牙磨著刀,“你對殿下,必得一世忠心不二。如果你膽敢做出半點對不起殿下的事,縱然公主事後怪罪,我也會在那之前,想方設法地弄死你先。”
這冷冰冰的翻臉威脅,倒像平時的翠翹姑娘了,隻是縱如此,她今日這一番舉動還是奇怪得很。蘇珩問道:“為何要告訴我,怎樣可以更好地侍奉公主?姑娘不是一直覺得我……不配侍奉公主嗎?”
“你是不配”,翠翹咬牙切齒地道出這一句後,看他的眸光越發幽深複雜,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的,“但……現下也冇有比你……更好的選擇了,隻能……勉強……”
話說得這樣勉強,好像昭陽公主偏寵他,也是在退而求其次地勉強而已。因翠翹這莫名之舉,蘇珩自這日起,心頭浮起一縷疑雲。疑思難解、疑雲難消的同時,他的計劃推進順利,昭陽公主在傷病靜養期間,對他的信任,一日深過一日。
當昭陽公主完全傷愈時,她予他的第一件獎賞,就是令他還朝。不僅在床帷之事上伺候得力,是公主最貼心的奴郎,在朝事上,他也已是受公主信任的得力人手。
昭陽公主放他還朝,令他直入吏部,笑讓天子隨便給他個吏部職位在內打雜。但天子怎會苛待皇姐所喜愛的人,何況這人還曾救護過他的皇姐,令他不至真成了孤家寡人。於是昭陽公主的說笑下,天子並冇有隨便賞個微末官職打發他,而是直接在吏部授以顯職。
雖已是吏部要員,但他仍是昭陽公主的奴郎,仍居在昭陽公主後宅。白日裡,他是她的臣,夜裡,他是她的奴。白日人前,昭陽公主見他不再“玉奴”來“玉奴”去,而是一聲聲“蘇侍郎”地喚,帶著調笑意味的,到了夜裡榻上,昭陽公主則一時喚他“玉奴”,一時喚他“玉郎”。
漸漸,他摸索出如何能使她喚更多的“玉郎”,將力氣與巧勁俱往那處使。不是貪求那一聲聲“玉郎”,而是因為他厭惡“玉奴”這賤稱。他骨子裡不願做她的奴,能少聽幾聲“玉奴”自是好的。他在心內,一次次如此對自己講。
日常出門當值前,他會先往公主殿中,伺候殿下晨起梳洗。昭陽公主從不留奴郎過夜,這使得即使昨夜非他伺候公主,他清晨過去時,也不必見一些不堪入目的風月場麵。
他不願見這些風月之景,是因這會令他想起自己在榻上,是如何忍辱侍奉,是因他不想如照鏡一般,在看到昭陽公主與他人的風流場麵時,映照著看到自己的醜態。因為以上種種,他纔會在心中極為排斥直麵目睹這些,他在心內,一次次如此對自己講。
這一日清晨,蘇珩照常往公主殿閣伺候梳洗,走入殿中,卻見朝秦正為殿下梳髮。朝秦見他來,淡淡一笑地放下髮梳,便退出去了。蘇珩人雖接了梳髮差事,但心中猶怔怔的,像有石頭沉沉滯堵在他心口,令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昨日夜裡,明明是他侍奉……昭陽公主,是在他離開後,又傳召了朝秦不成……不僅傳召,還……留了朝秦過夜?……似不可能,但又不是半點可能都冇有……
……朝秦是昭陽公主身邊的“老人”,對昭陽公主榻上喜好的瞭解,深到當初被授命來教導他這新人,是他所不能及的……不僅經驗不能及,先天也是,縱是被昭陽公主偏寵的現在,公主還時常會歎說他惜有不足,上次就直白地在榻上說過,他後天雖巧,但先天不及朝秦呢……
絮亂的心思,如柳絮紛飛滯堵,令人執梳的手臂都沉沉地抬不起來。蘇珩在這一刻,下意識成了會拈酸吃醋的玉奴,在沉默地為殿下梳髮一陣後,在後輕輕地道:“臣……不好嗎?”
“不好”,昭陽公主對鏡掠著鬢道,“心眼小的跟針一樣,一大早就來酸本宮。”
蘇珩微一怔後,見昭陽公主輕嗔著眸中漾起笑意,登時瞭然。是了,朝秦清晨在此,還有一種可能是來向公主彙報事務,他方纔為何單往風月之事上想,而未想到這一層呢……
……是因一大早的,人剛從昏睡中醒來,尚未徹底清醒,還是因他長時間做戲,已與世人眼中的玉奴融為一體,每天一睜開眼,就已自覺入戲,去做那個癡戀公主會吃醋的玉奴,所思所想就會下意識如此呢……
蘇珩唇際不禁浮起一縷笑意,不知是為自己的這份愚笨,還是為旁的。他放下髮梳,又執小筆為公主在前額繪畫花黃。昭陽公主笑看著他這小心眼之人問:“若是本宮因傷破相了,你還成日裡整些酸醋亂吃嗎?”
“美人在骨不在皮”,蘇珩道,“縱然殿下真因傷容貌有損,殿下在臣心中,也是這世間最美的。”
“美人……在骨……不在皮……”昭陽公主凝看著他的麵龐,並緩緩重複著他這句話,注視他的眸光,在這一瞬間,不似平日浮漾著慵懶輕佻的笑意,如月華微斂,幽映著些他看不明的心緒。
明明他人就在這裡,就在她麵前,可公主卻像在看遠處被雲霧繚繞遮掩的群山。蘇珩心中也像泛起些縹緲霧氣,他忍不住要出聲喚公主時,昭陽公主又已回過神來,她輕撫了下他的麵龐,如常笑讚道:“好,說得好。”
作者有話要說:不著急,刀子要磨一磨,磨得鋒利些,後麵捅起來才痛……
還有快穿快不快的問題,哎呀隨便啦,反正作者不會故意水文,隻是不想把故事寫太糙,想儘量把小故事的感情線寫完整細膩些而已,反正這篇文預定大綱裡,總共就三個小世界左右,一個小世界長一點也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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