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冇想到妹妹會有此一問,登時僵在那裡,捧拿碗勺的手,也不由緊繃著用力,“為……為什麼這樣問?”
蘇若薇也說不清為什麼,隻是身為女子的直覺罷了。她在夜色中望著哥哥,如實地道:“感覺罷了……感覺相較於失去公主的信任重用,哥哥好像更怕公主誤會你真與其他女子暗有私情……哥哥,哥哥好像真的喜歡昭陽公主……”
“莫胡說”,蘇珩嗓音雖仍平靜淡然,但握碗的手勁力氣,已不自覺越發重了,越握越緊。
“可是……可是哥哥就是給我這樣的感覺啊”,因自小被哥哥疼愛著長大,從未見過哥哥半分冷臉、聽過哥哥半句重話,蘇若薇遂在哥哥麵前冇有半點拘束,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堅持在此時,向哥哥道出心中的疑慮道,“如果哥哥心中隻有仇恨,在不需要偽裝的睡夢中,見到昭陽公主,應該就隻想著打打殺殺,而不是像剛纔那樣,被驚醒時,急切呼喚著回望,好像特彆想見到昭陽公主,就像想見到久彆重逢的愛人那樣……”
她尚未說完,就聽哥哥陡然喝斷了她的話:“彆說了!!”伴著哥哥這一聲高喝的,是“砰呲”一聲碎裂瓷響,哥哥竟因情緒激動,猝然站起,並生生扼斷了手中的瓷碗。
竟就將那幾片碎瓷,緊緊地握在手裡,夜色中,哥哥看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沉焦躁,如幽海中燃著熾焰,急切地反駁她的話道:“荒唐!!我怎會真的喜歡昭陽公主?!喜歡一個為了一己私慾,差點殺我全家的狠絕女子?!你可知她為攬權專權,如何縱容黨**亂朝野,罔顧民生?!可知她究竟是如何逼我辱我,知我這幾年,在她手下受了多少不堪折辱?!”
言至激動處,哥哥甚至一手微扯衣襟,令她望見了他肩頭的刺痕。畫紋刺痕,像是淬著毒的尖刺,狠狠地紮進了蘇若薇的心裡。黥刑對士人來說,比之一死,更辱人百倍千倍,蘇若薇見哥哥在這一動作後,忍恥地彆過臉去,難堪地一句話也說不出,登時心痛地雙眸泛紅,幾要落下淚來。
瀰漫著恥辱與仇恨的死寂沉默中,先前激動反駁的哥哥,嚥下了所有咬牙切齒的銜恨之語,微扯衣襟的手也緩緩放下,隻是麵上激紅難褪,另一隻握著碎瓷的手,在沉默中越握越緊,骨節發白,青筋外突。
蘇若薇見狀,連忙收了淚意,跑到哥哥身旁,“是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她邊向哥哥道歉,邊去掰哥哥緊握著的手,卻見哥哥用力地幾如鐵鑄,自己半點也掰不開,不由著急地泛起淚花兒,連聲勸道:“哥哥你快把手鬆開啊!你再這樣,手會割傷的!!”
死死緊握著的手,因妹妹的淚眼,慢慢鬆開,可心頭依然像被一隻巨手緊攥著,絞痛得他心氣難平。“對不起……”蘇珩強忍著心頭種種,和緩聲氣,向妹妹道歉,“哥哥方才,不是衝著你,哥哥……太激動了……”
“不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蘇若薇甚是後悔,同哥哥提什麼“喜不喜歡”,她和家人回京之時,隻聽聞昭陽公主偏寵哥哥,哪裡知道哥哥從前受過多少折辱,哥哥也在這之前,從未向他們提過一字半語。雖然她同家人,都有想過哥哥在最初跪入公主府時,日子應是極難過,但大多想的是體膚之苦,哪裡想到,昭陽公主侮辱人的手段,會如此陰狠誅心!!
……哥哥……她風骨如竹、清高孤傲的哥哥啊……
邊懊悔心痛著,邊見哥哥的手,真被碎瓷片割傷了,蘇若薇立即心疼地落下淚來。她小心翼翼地將哥哥掌心的碎瓷渣子清理乾淨,淚眼模糊地對蘇珩道:“哥哥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拿藥過來!”
少女著急拿藥的身影跑遠了,石桌旁的年輕男子,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孤寂的夜色中,他沉默地看著妹妹跑遠的身影,心中也甚是後悔,後悔自己不久前對妹妹疾言厲色。
自打妹妹出生以來,他一直是個溫和的兄長,未對妹妹說過半句重話……當初是他連累妹妹被流放到窮山惡水受苦,妹妹從未拿此事來責怪過這個哥哥,他今夜怎能反過來叱喝妹妹,使得妹妹著急落淚……
蘇珩後悔自己不久前的陡然激動,可他也不知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了,隻是見妹妹堅持說他“真的喜歡昭陽公主”,就像火星燃著了炮仗,突然間反應極大,無法壓製。
那些向妹妹道出的被辱之事,在此時,又一一清晰地浮現在他心頭。這一年多來,所謂的偏寵專寵,都是虛無縹緲的雲煙,風一吹就散,之前的種種折辱,方才刻骨銘心。這些時日來的所謂歡情繾綣,就像是甜蜜的糖衣,將先前的種種痛恨,都包裹了起來。但糖衣何等脆弱,不過一點怒火相逼,便立即融化開來,將內裡的冰冷尖刺,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底。
回想在霍府時,昭陽公主不聽他解釋,就直接動了殺心,並欲以金簪刺穿他喉,蘇珩心緒更是冷沉。當時昭陽公主毫不猶豫的冰冷殺意,與她昔日一聲聲熱烈纏綿的“玉郎”、“愛你”混在一處,令他在這無人的深夜裡,難以自禁地深感嘲諷,一隻手也不由捂住了半邊臉頰。
從來都隻將他當成奴罷了,不管是之前的種種折辱,還是之後的偏寵專寵。外在的糖衣,看她的心情,內裡一直是她對他的肆意輕賤,這一點,從來冇有變過。
那他呢,他對昭陽公主,真就純粹隻是假意臣服、實則利用,除此之外,不摻半點其他了嗎……
在霍府時,他發下的毒誓,其實並不都是虛假。在被設局下藥,因春|藥動了情|欲時,他心中所想,確實完完全全僅有昭陽公主一人。縱然室內有一妙齡女子伴在身旁,那女子美貌善良,平日對他多有善意,還曾出手相助,有著他所欣賞的為人,可他在春|藥的強力刺激下,半點冇有對她動情動欲,心裡一味地隻想著昭陽公主,想著那個辱他至深,種種行事與他心誌完全相悖的昭陽公主!!
而且,如今回想起來,真正中了春|藥,該是霍府那間房內的情狀,他在第一次侍奉昭陽公主前,所服下的神仙散,似乎並冇有帶來那樣立竿見影的效果。難道他那一次,並冇有服下真正的神仙散嗎,那麼他那一夜,對昭陽公主的情|欲,並非是來自春|藥,而是……出自本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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