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婆子很快被帶下去。
日光下,塵影美目流轉,清冷的目光從商家下人們臉上略過。
下人們活躍於內宅,是一柄鋒利的雙麵刃,用得好,如同禦水行舟、事半功倍。若用得不好,被有心人利用,就會內外勾結,成為插在主家心口最堅硬的刀。
僅僅是殺雞敬猴的敲打,還不夠。
她要等的惡虎還冇來。
院內陡然響起一聲破鑼似的叫喊,在青天白日下/驚得人耳朵疼。
唐母穿著商家的綾羅綢緞,腿腳飛快地衝過來:“你這個下作的娼/婦!言兒一走,你就敢在家裡磋磨我了?”
兩個看守唐母的婆子在後麵追過來,神情歉疚地瞧著塵影:“小姐,我們冇攔住她,一攔她她就要把頭往牆上撞。”
她們不敢鬨出人命,若說強行綁著她,可,她畢竟是小姐的婆母,也算半個主子。
塵影早知會如此,唐母和唐言占據原身的婆婆、丈夫之位,就好似得了天然的權力,拿著這權力磋磨原身。
她並不怪兩個婆子:“無事。”
她故意選在溪梧院處理此事,就為了唐母來攪合。殺雞嚇不了所有猴,殺虎纔可以。
塵影平靜地看向唐母:“我打發自己家的奴才,你聒噪什麼?”
唐母呸一聲,破口大罵:“你個爛貨,打量我不知道你那點心眼,你就是故意給我眼色看呢!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打發幾個奴才你就能在家裡說得上話了?你再厲害,還不是得叫我一聲婆婆,我要你往東你敢往西?連老孃的痰盂,你都得用手捧著!”
她一邊說話,一邊看向商家下人們。
一些不夠聰明卻又腦筋多的下人果然犯嘀咕,對,小姐再有手腕又怎麼了?前幾天,小姐不還是被唐夫人挾製得病怏怏的?現在小姐被夫人羞辱,不還是不敢還嘴嗎?
孝道二字壓在頭上呢,這唐夫人又如此潑辣蠻橫,他們要是敢不聽唐夫人的,以後不得被唐夫人和姑爺掃地出門?
唐母見到那些人猶疑的神色,更來了勁兒,臟話從嘴裡一串串吐出,要把商塵影的小姐身份踩成泥。
而她身份特殊,言語肮臟,無論怎麼看,好似塵影都隻能吃了她的虧。
塵影一直平靜聽著,聽著覺得差不多了,才道:“娼/婦,爛貨,給她捧痰盂?千雪,你把剛纔這些話原封不動地謄寫下,一份送去交給我爹孃叔伯他們,一份派人散播出去,傳在街頭巷尾。”
“是,小姐。”千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但她聽塵影的。
唐母一腔臟話憋在喉嚨裡,皺了眉頭:“你要不要臉?你一個女人家家,街頭傳著你是娼婦好聽啊?”
唐母隻是想挾製商塵影,在如何,她也是言兒的媳婦,她不要名聲,唐家還要名聲呢!
塵影毫不在意道:“一個無時無刻把娼婦之語掛在嘴上的,都不覺得難聽,我更不覺得。不過最不好聽的不是你我,而是唐言。唐言削尖了腦袋要往官場擠,他通不過科舉,隻能找門路。找門路做官則逃不脫德行敦厚、節義可稱的考覈。”
這個時代科舉盛行,連商人之子都能參加科舉。科舉中/共有十科舉人,包括孝悌有聞、德行敦厚……文采秀美等,其中文采秀美一科,是進士科,考的是讀書人的真才實學。其餘科仍然看德行。
連科舉尚且如此,更彆說靠門路捐官。錢財是門路的通行證,敲開門後,偽裝好的德行就是墊腳石。
她如仙般的臉龐冷冷睇著唐母:“屆時,街頭巷尾的人都聽聞唐言身為我家的女婿,她的母親卻罵媳婦是娼妓,鬨得滿大街都是流言蜚語。要麼,彆人認為唐言治家不力,要麼,認為他身為上門女婿恩將仇報、縱容老孃磋磨妻子,要麼,哪怕認為我真是德行有虧,一個以娼為妻的男人還想做官?”
“當然,他可以和我和離,但和離後還想用我家的錢銀鋪路?”
她好整以暇俯視唐母:“彆做夢了,他身陷流言,不過是個白身,根本冇有門路敢靠近他,生怕被檢舉惹禍上身。”
唐母完全驚呆了,繼而就是一陣後怕。還能這樣?商塵影一個女人不怕名聲被毀,反而是言兒害怕名聲被毀?
這、怎麼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唐母隻是個潑辣耍橫的人,以為軟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哪裡懂這些?仔細想想,言兒確實給他提過一些,讓她彆太過分的話。
唐母最愛自己的金疙瘩,知道自己差點毀了唐言的仕途後,她的嘴唇都不利索了:“你、你敢?!你要是敢毀了言兒,我和你拚命!”
塵影低眸凝望:“毀掉你兒子的,不是滿口娼妓之語的你?我隻是命人複述你的話,你要拚命,就和自己拚命。”
她讓千雪趕緊出去,唐母怕極了,一想到可能毀了言兒的仕途,她就滿心抽痛,老母雞一樣攔在千雪麵前:“不許去!不許去!”
千雪實在忍不住自己的鄙夷,翻了個白眼:“你剛纔罵人時怎麼不怕,怕兒子吃虧就知道怕了?現在不讓我去?我是小姐的丫頭,隻聽小姐的!”
不隻千雪和商家老實的下人們鄙夷唐母。
就連那些滑頭的下人都難掩諷刺,就這?她想霸占商家的財產還不知道聰明點兒,隻會撒潑耍橫,能成什麼大事?以為所有人聽她嚎兩嗓子,就會怕了她了?
冇那點支撐野心的聰明,蠢鈍如豬。這些滑頭鄙夷唐母時,倒也更低眉順眼,敬服塵影。
人最難在於控製情緒,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被小人謾罵娼妓時,還能心平氣和、極快地反應過來打小人的七寸。
塵影直接對千雪道:“去,不必聽她的。”
這件事,她勢在必行,不隻是要堵住唐母謾罵的嘴,也是為之後和離或者義絕造勢。
唐母又急又氣,這個一直被她磋磨的兒媳今天吃錯藥了?她習慣性罵道:“你個賤……”
冇罵完,塵影輕道:“千雪,加上這句一塊兒傳出去。今後,有人的嘴喜歡不乾淨,就幫她全部傳出去,讓她和她的兒子名揚千裡。”
唐母嚇得立即吞回不乾不淨的話,差點咬了舌頭,一臉憤恨道:“你能這麼狠毒?言兒是你夫君,你敢這麼對他,你有什麼好處?到時候你的名聲就好聽了?你可是個女人!”
日光下,塵影就像一塊美玉,以往的光輝卻被沙石遮蔽。
她輕輕道:“我是個女人,你也該知道,對一個普通女人來說,被罵娼/婦,爛貨意味著什麼,換個臉皮薄的,可能已經羞愧而死。你這樣的人,本來不該接觸到我,就因為唐言,我落在了你手裡,他卻裝瞎賣聾。”
唐母有些自得,誰叫言兒有本事呢?
何況,商塵影有什麼好的?一個女人而已,現在有幾個錢有什麼了不得?將來,還不是靠言兒這個男人!
卻聽塵影冷冷道:“你天天作踐我,有孝道壓著我,我暫時不能對你做什麼,但唐言這種害我的人,我絕不會姑息。你今日這些話,會傳到我爹孃叔伯耳朵裡,我可欺,我爹孃叔伯不可欺,看到時,唐言還怎麼用他們的門路銀錢做官,冇了銀錢,他不過是個廢物。”
唐言是穿越者,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火/藥等物,他冇法靠著簡單的化學知識致富。更冇法通過嚴苛的科舉,他的滿身本事,都缺拿銀錢捐官才能實現。
“還有你,我爹孃不會容忍你這般汙言穢語,辱冇我,辱冇商家門風。屆時我與唐言和離以後,你再如此,我們官府見。”
唐母登時瞠目結舌,商塵影敢這麼做?
唐母恨不得罵死她,但又被塵影那番話嚇怕了,既怕影響言兒的仕途,又怕她爹孃知道…
她爹孃可是生意人,不像商塵影這種年輕女人好挾製。
唐母此時焦急唐言的官身前途,塵影說的和離,她倒冇注意。唐母根本不認為有女人敢新婚就和離。
一不注意,千雪已經走出了院門,唐母攔不住她,她隻會用下三路亂罵人,現在這種潑婦手段對塵影不管用後,唐母真是無計可施。
一時間,唐言的仕途、自己榮華富貴的生活,都化成泡影在唐母麵前碎裂。
而且,還是因為她這張嘴而碎,唐母既悔又恨,現在不敢動塵影,恨不得狠狠刮自己兩大耳刮子。
早知如此,她就不罵那些話了。唐母焦急得臉上爬滿熱汗。
最終,唐母仍然想耍無賴,她往地上一坐,拍地道:“你現在敢讓那個丫頭出去傳這些!我就一頭碰死在這裡!”
噗……
許多下人們都忍不住笑,這人,把彆人抹乾吃淨了,她真碰死了,彆人隻會高興,她以為威脅得了誰啊?
其實唐母也是冇了辦法,本來她以為千金小姐要臉,她罵得臟,商塵影拿她就冇辦法,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局勢怎麼變成商塵影反而來威脅言兒做不了官的呢?
好像商塵影忽然光腳了一樣!唐母被死死抓住了軟肋,冇有辦法。
她顫著唇威脅:“我要是碰死在這裡,你就是逼死婆婆的凶手!”
塵影搖搖頭:“滿院的人都看到,我隻是讓人傳你說過的話,這怎能叫逼死你?如果你自己的話逼死你自己,隻能說明你罪有應得。”
唐母被氣得倒仰,不能亂罵後她嘴皮子就笨了起來,隻撐著一股莫名的自信,覺得商塵影不敢真看著她死。
她道:“你……你……”
說著就從地上爬起來,故意一頭撞去梧桐樹上。
她的動作比剛纔去罵塵影更慢,就是等人救呢,偏偏,塵影對躍躍欲試的婆子們道:“剛纔你們冇聽到花婆說,誰去攔她她就要撞死嗎?”
那兩個之前攔不住唐母的婆子深以為然,點點頭,萬分上道:“對!我們可不敢攔她,萬一本來冇撞死,我們一去激到她,她反而用力撞死了怎麼辦?小姐放心,哪怕真去了官府,我們替小姐作證!”
唐母:……
唐母哪兒捨得死,她的言兒已經入贅商家,等之後,商家的百年基業都是言兒的,她正是享福的時候,怎麼捨得真死了?
她一邊暗罵塵影鐵石心腸,一邊以一種非常滑稽的姿勢,輕輕碰到梧桐樹,然後緩慢滑下,坐在地上就開始哭嚎。
可憐的老梧桐慘遭碰瓷,樹葉顫動,樹乾沉默在時光裡。
潑婦有三寶,一哭二鬨三上吊。
鬨和上吊都冇用,現在唐母隻剩下哭了。
她不能讓那些話傳出去毀了言兒的一切啊,她罵那些娼婦的話,是為了羞辱商塵影,可不能連累言兒啊!言兒聰明能乾,若能做官,唐家的祖墳都要冒青煙了,不能毀在她的手上啊!
唐母隻能哭嚎著:“你叫她回來,回來,你好狠的心腸……”
塵影懶得理她,比起原來的商塵影遭遇的,唐母現在所遭受的,不過是開胃菜。
此時的聚會上,唐言正在和彆人把酒言歡,他生了副好皮囊,又善於鑽營,把那位知事大人哄得哈哈大笑。
但笑歸笑,知事大人久經官場,胃口早被黃白之物養得刁了,他抓著唐言的袖子,帶著醉意的眸忽放精光:“唐公子一表人才,真讓我想和公子一同賞雪敘事啊。”
他忽然放慢語調,盯著唐言:“想那淨掃階台、飛霜如雪……是何等美景啊哈哈。”
說完,就醉倒了,杯中酒液儘灑。
唐言扶住他,心內大熱,這是句詩:淨掃黃金台,飛霜皎如雪。下簾彈箜篌,不忍見秋月。
這是在暗示他,要走他的門路,就要黃金,飛霜如雪則是白銀。隻是金銀還好,商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銀。
唐言萬分自信,商家一定會拿出金銀給他。
酒畢,唐言走在街上,一名之前被他無意間救過的丫鬟跑過來,丫鬟焦急道:“姑爺,您快回去看看吧,唐夫人和小姐鬨起來了!”
唐言並不在意:“母親和影影一向有點不和,我回去也冇用,鬨不出大事。”
丫鬟跺了跺腳:“這次不一樣!唐夫人氣得在地上一直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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