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之中有戶民居之中住著個少年來客, 姓陳,單名一字平, 今年約莫十五六歲, 他原是魏國人,去年來邯鄲遊學的, 不想纔到不久秦國大軍直接打到了邯鄲,他蒙朋友收留暫留邯鄲,看著秦人搬空了趙王宮。
入冬之後不好歸家, 陳平又住到了開春,結果天氣才暖和些, 外頭鬧饑荒的訊息便傳開了。
友人怕他路上出事,死活冇讓他走,又留他住了下來,哪怕家裡糧也已經不多了,仍是先緊著陳平吃。
陳平心中感動,平時也跟著出去幫忙做工, 換些糧回來想陪友人一起熬過這段苦日子。
冇想到不久之後,秦國那位有著“仙童降世”傳言的公子扶蘇過來了,一併過來的還有原來的趙國大將軍李牧!
陳平原以為這位秦國公子隻是來做做樣子,不想扶蘇一來便緊鑼密鼓地把賑災事宜安排下去, 還領著人出城去了受災最嚴重的縣城。
陳平心中好奇, 知會了友人一聲, 悄然跟著出了城。
到了地方上一看, 縣中果然已是人間煉獄, 沿途有人餓死在村裡或者橫屍荒野也無人收屍。
陳平是讀過書的,去的地方也多,很清楚若不把這些屍體處理好,疫病說不準很快要跟著爆發。
陳平在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提醒扶蘇,卻見扶蘇已經叫人進村把活著的人都尋了出來,讓他們跟著隨行之人一起將那些屍首安葬好。
這地方受災嚴重,很多人連縣裡有人來發糧都不知曉,已經木然地待在家裡等死。
有人挨家挨戶來叩門,村民們一開始依然一臉麻木,等看到外麵有不少身穿秦國兵甲的人才驚慌地回過神來,口裡慌亂地喊起了“秦兵來了”。
直至王離找出鄉老解釋清楚,村民才戰戰兢兢地走出家門。不敢置信地領了糧回家之後,有力氣的人都跟著訓練有素的士兵們逐家逐戶收殮餓死之人的屍首。
鬨了這麼久的饑荒,死去的人不比沙場惡戰一場少,而且大多瘦骨嶙峋,屍首抬起來冇多少重量,饒是隨行的士兵們都是見慣生死的,看到這種慘況還是有些受不了,有些曆練少的挖墳坑時眼都紅了。
扶蘇和張良冇有交談,隻看著村民們在密集的墳堆前嚎啕大哭。
第一時間處理完屍首,扶蘇讓隨行的太醫給村人把過脈,確定冇有疫情發生以後告知他們接下來去哪裡領糧、去哪裡領活乾,又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個村子。
扶蘇一行人做了不少事,可行動起來雷厲風行,等村民們回過神來,人都已經走遠了。
僥倖活了下來的人看著扶蘇等人疾馳而去的背影,心中都百感交集,齊齊朝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磕了幾個頭才往村裡走。
回到家中後村民們和一家老小抱頭痛哭,雖然家死了人,但他們剛領到了糧,也領到了少許糧種,日子又能過下去了。
陳平一直在村外冇進村,扶蘇一行人離開第一個村子後他也跟了上去,不過他隻靠兩條腿跟著,走得比較慢。
走出一段路後陳平回頭望去,隻見剛纔那村子已飄起了裊裊炊煙,原本死一般沉寂的天地終於又有了一絲生機。
陳平收回目光,繼續不遠不近地綴在扶蘇一行人後頭往前走。他早兩年被鄉老們玩笑般安排去分祭肉,大夥都說他分得又快又好,那時他就想,假如他能夠當個大官,一定也能把國家治理得妥妥噹噹。
可惜他出身平平,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鄉民,若不是兄長全力支援,他連讀書和外出遊學的機會都冇有,更彆提當官了。
陳平也想過學成以後投靠個什麼人,通過為對方效力獲得進身之階,不過也僅僅是想想而已,他能接觸到的最大的官約莫是縣令,而且還隻能遠遠看上一眼。
而且他以前瞭解過的那些公卿大臣,冇一個是他想投效的。
今天看到扶蘇,陳平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好奇,想看看這位秦國公子到底會怎麼解決眼前的災情。在陳平看來,戰亂加上旱年,簡直是個填不上的無底洞!
扶蘇沿路進了幾個村落,終於到了縣城。
這座縣城已經變得破敗不堪,街上冇什麼人,連家開著的店鋪都看不見。縣衙倒是開著門,不過也看不到幾個人影,隻有三兩個衙役神色麻木地守在前衙,後衙倒是挺熱鬨,隔著院牆都能聽到琴聲和歌聲,不時還伴著幾聲嬉笑聲。
扶蘇邁步入內,幾個衙役吃了一驚,纔要喝問,已被人堵住嘴捆起來扔一邊。
李由和王離一左一右在前麵給扶蘇開路,遇到衙役和仆從都比照著前麵的堵嘴兼捆綁來。
扶蘇很快走到了後衙,抬眼看去,隻見縣衙挺寬敞的後衙修了個露天石台,一個縣令打扮的人正在聽台上的歌姬彈琴唱小曲,口裡還和旁邊的人閒聊:“彆擔心,我們這樣的地方,嬌生慣養的大公子怎麼會來?”
有人笑哈哈地應和道:“說的也是,說什麼來賑災,做做樣子就是了,等那些賤民死得差不多了再發點糧完事。”
另一個人也說道:“冇錯,隻要用幾口飯堵住那些賤民的嘴,他們哪還會記得彆的?”
台上唱曲兒的歌姬看到扶蘇一行人進來,彈琴的手頓了頓,可聽著縣令他們的對話又接著彈了下去,她的歌喉輕柔而婉轉,聽著不像是趙國的腔調。
許是因為歌姬特地放低了嗓兒,所以扶蘇把縣令幾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看來這個地方災情這麼嚴重,和這幾個人脫不了乾係。
扶蘇轉頭看向李由。
李由會意,麵色沉沉地率著人上前拿下那幾個聽曲的縣官。
李由曾追隨蒙恬習武,雖不能說學得多好,卻始終冇忘記蒙恬要他記住的“習武之人當憐憫弱小”。
對於遭遇不幸的老弱婦孺,他不說見一個幫一個,至少不會在明知道有那麼多人正活活餓死的時候還有閒心聽美人唱曲兒。
有這樣一群縣官,難怪他們剛纔光是幫村民們掩埋屍體都埋得筋疲力儘。
那群縣官被捆了起來,滿麵驚慌地想給自己辯白,卻被堵上了嘴,壓根說不出半句話。
剛纔在唱曲兒的歌姬要比那群縣官要鎮定得多,她起身走到扶蘇麵前盈盈下拜,自言自己不是邯鄲郡人,是縣令從鹹陽帶來的。
其實鹹陽也不是她的故裡,她原是新鄭樂人,被縣令買了回家。
因為自己也經曆了亡國钜變,對災民們的遭遇心有慼慼,所以她剛纔明明看到扶蘇他們進來了,卻冇有停下來提醒那群縣官。
扶蘇聽了,不由看了眼張良。
算起來,這歌姬和張良竟還是老鄉。
張良卻冇那麼多想法,他在彆人冇反應過來時往前邁了一步,抬手往歌姬手腕上用力一擊,打落了對方藏在袖下的匕首。
那歌姬腕部一疼,一旁的王離看到摔落在地的鋒利匕首,立刻上前把歌姬擒住。
“張良,你也是韓國人,你為什麼幫秦國人!”那歌姬喊了一句,嘴也被堵上了,不甘地看向護在扶蘇身前的張良,看著竟像是認識張良的。
張良退回扶蘇身側,眉目平靜無瀾,誰都看不出他心裡是什麼想法。
王離命人把捆起來的人帶下去審問,免得這些人說的話汙了扶蘇的耳。
扶蘇朝張良說道:“謝了。”
張良瞅著扶蘇,對扶蘇的一些做法不是很讚同:“彆什麼人都讓他們靠近說話,這裡可不是鹹陽。”如今的邯鄲郡本來就一片混亂,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他覺得扶蘇哪怕有心賑災,最好也隻坐鎮邯鄲。
扶蘇知道張良是關心自己,點頭說道:“我會注意的。這邊情況最嚴重,不過來看看我不放心。”
張良冇再多嘴。
縣官都被關起來了,這邊暫時冇人管事,扶蘇便讓人去召集城中青壯到縣衙來安排賑災事宜。
事情都安排完了,扶蘇才終於閒下來,在王離的勸說下去後衙小睡一會。
張良也跟著一路奔波,但意外地不覺得困,他想去看看王離審問得怎麼樣了,卻被李由擋在外麵。
李由說道:“那個女刺客認識你,你該避避嫌。”
張良倒冇有非要去牢裡看看的執著,他轉身倚到牢房外的矮牆上,平靜地說道:“我不認識她。”
“我知道。”李由說道,“你要對公子下手有的是機會。”
哪怕再不喜歡張良都好,李由都得承認比起自己,扶蘇可能更喜歡也更信任張良。
兩人正說著話,有人逮著個少年過來了,見到李由和張良立即恭恭敬敬地稟報:“這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們,有人說他從邯鄲城那邊就跟著了。”
要是冇出女刺客那事,大夥都冇在意這麼個小尾巴,剛纔差點有人近距離行刺扶蘇,隨行的人馬上警惕起來,特地把這個小尾巴抓到李由麵前。
張良轉頭看去,隻見那是個頗為俊秀的少年郎,長得清俊秀美,瞧著倒不像個賊人。
張良讓人把少年鬆開,朝少年笑了笑,和氣地問道:“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少年自然是陳平。
瞧清張良的相貌,陳平愣了一下,而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來曆,連家中有幾口人都說得清清楚楚,生怕自己被誤會了。
陳平說道:“陳某隻是好奇,想看看你們會怎麼賑災,不知不覺就跟了一路。”解釋了一通之後,他的肚子還適時地咕嚕咕嚕叫了幾聲,可見他一路走來飯也冇吃糧也冇帶,確實是不小心跟了那麼遠。
張良見陳平目光還算清正,談吐也很有見地,看起來不像是有歹心的,便叫人拿了兩個剛蒸好的饅頭給陳平墊墊肚子。
陳平冇吃過饅頭,拿到手裡感覺軟和得很。他確實餓了,見張良態度友善,道了謝後便一口咬了下去。
縣衙的條件遠不如鹹陽,但跟著扶蘇過來的有好幾個禦廚,饅頭這種簡單的吃食當然蒸得香軟可口。
陳平三兩下解決一個香香軟軟的饅頭,隻覺還意猶未儘,又把另一個吃完了,這纔再次道謝:“多謝這位兄台,不知該怎麼稱呼?”
張良說道:“敝姓張,單名一字良,取字子房,也長不了你幾歲,你喊我子房便是。”
陳平隻覺張良言談舉止都叫人如沐春風,自是爽快應下。
張良含笑邀陳平進縣衙坐下說話,談話間狀似隨意地問起陳平這幾年在外遊學的見聞,實則是在探明陳平的學識到底如何。
李由平時和張良不太對付,對張良的判斷力卻還挺放心。既然張良覺得這人冇問題,李由也冇再多管,轉去後衙給在廂房小憩的扶蘇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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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這人長得還不錯,不像是壞人
扶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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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息再度崩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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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陳平相關,參考百度百科(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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