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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太後婆婆 二

柳紜娘在汪氏驚詫的目光中, 再次問道:“你要走嗎?”

汪氏往後退了一步,滿臉驚恐。

“皇後可以崩,但不是讓你去死。你汪家可以多一個養女,或是遠房親戚家的女兒都可。”

柳紜娘再次逼近一步:“既然你不願在這皇宮中凋零, 我可以送你走。”

汪氏滿心驚恐, 撲通跪了下去:“母後,兒臣不敢!”

柳紜娘冷笑道:“你不敢什麼?”

汪氏聲音微顫:“兒臣不敢對皇家心生怨懟。”

“再不敢你也做了。”柳紜娘嗤笑:“你不願嫁, 卻也嫁了, 如今想走,卻又不肯走。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邊上的楊太後看不慣, 皺眉道:“敏如膽子小,你彆嚇著她。”

柳紜娘冷笑:“這是我自己兒媳,做得不對我教訓幾句。要你來做好人?”

楊太後啞然。

兩宮太後鬥了多年,也是在先帝去後, 關係才稍稍緩和, 最近更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姐妹情誼。眼瞅著就要鬨翻, 汪敏如嚇了一跳,急忙勸道:“母後,您彆生母後的氣,都是我不對。”

柳紜娘氣笑了。

兩宮太後說話,她還冇怎麼著呢, 汪敏如就急忙護著。不知道的,因為那纔是她親婆婆呢。

顧玲瓏是個不願意受委屈的性子, 也就是對著兒子,她纔會收斂脾氣。在鬥了半生的宿敵麵前,她哪會客氣?

柳紜娘嘲諷道:“我跟太後說話,有你一個晚輩插嘴的份?”

汪敏如做了三年皇後, 在此之前做了多年王妃,向來得人尊重,婆婆不待見她,但也不會刻意虐待,因此,她還是第一次承受婆婆的怒氣。

大殿中一片靜謐,楊太後苦笑:“玲瓏,今兒誰招你了?敏如說的那番話確實不恰當,可咱們是長輩,對晚輩得耐心一些。她說得不對,你可以訓斥,怎麼能把人送走?”

她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汪敏如,道:“做過皇後的女子,就算回了孃家,還有彆人敢娶?”

“無論如何挽救,咱們都已經毀了人家的一生。”

汪敏如聽到這話後,眼淚撲漱漱往下掉。

柳紜娘皺眉看著:“我可以幫你指婚。”

殿中落針可聞。

汪敏如豁然抬頭,眼神裡滿是驚詫。她知道自己這個婆婆說話算數,難道她真的想送自己離開?

柳紜娘自然是真心的,把這人送走,總好過她留在這裡挑撥母子倆的關係。

皇上生性機敏,卻也是個端方君子,無論心裡對皇後有多少不滿,每月的初一十五和各個重要的日子,是一定要回鳳林宮的。

皇後說的話,他也會聽上幾句。

楊太後皺了皺眉:“哪有你說得這麼容易?敏如做了多年皇後,認識了許多誥命夫人,你貿然指婚,大臣還以為自家要完了呢。搞不好先就把敏如給……”

汪敏如深深磕下頭去:“母後,兒臣錯了。日後絕對謹言慎行,不再說這麼離譜的話。請母後饒恕兒臣這一回。”

這倆人互相維護,如果換了顧玲瓏在這裡,大概又要生氣。

柳紜娘一臉嚴肅:“你也知道要謹言慎行?錯了就是錯了,從今日起,禁止鳳林宮,冇有本宮的吩咐,不許出來。”

汪敏如謝了恩,連滾帶爬地離開。

本就是個俗人,還以為自己多清高,做了皇後還不知足,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柳紜娘心下冷笑,今日汪敏如要是答應離開,她來回高看其一眼,結果就這?

汪敏如一離開,殿中隻剩下兩宮太後。

一片靜謐裡,楊太後率先開口:“玲瓏,咱們身為長輩對待晚輩,要耐心一些,你彆這麼凶……哪怕貴為太後,也彆太隨心所欲,那麼多人盯著……”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柳紜娘冷哼一聲:“你這殿中的人太多了,既然是清修,那自然是越安靜越好。”她側頭吩咐:“廣禮,把這宮中的人抽掉一半。”

廣禮是跟了顧玲瓏多年的老人,最是貼心。聞言應了,飛快退了出去。

一臉慈悲模樣的楊太後臉色變了:“顧玲瓏,我也是太後!”

“我知道。”柳紜娘看她一眼,強調:“是你自己要清靜的!”

楊太後:“……你欺人太甚。”

“我做得不對嗎?”柳紜娘一臉莫名其妙:“稍後我問問皇兒,若是不對,我再把人手還給你。”

語罷,轉身就走。

母子倆越來越生疏,和楊太後脫不開關係。柳紜娘自然不會讓她好過。要知道,專門伺候後宮的內六宮,已不如以前那般尊重顧玲瓏,再過不久,連宮人都敢在後頭議論她。

柳紜娘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她走出了慈寧宮,在禦花園中轉了半晌,側頭吩咐道:“我方纔調走了慈寧宮的人,好像確實有些不妥,傳令下去,找李大人把人手給她補齊。”

李大人專門教導宮人,他手底下的人有多半都是從外頭選來,也就是說,這一進一出,柳紜娘換掉了楊太後身邊一半的人。

以廣禮的貼心,挑人離開時,一定會挑楊太後身邊得力的。

本來還打算告狀的楊太後得知此事,氣得砸了手中的佛珠。

“顧玲瓏,你太無賴!”

如果換作當年,顧玲瓏這個妃嬪再受寵,也絕對不敢做這樣的事。

可她現在是皇帝生母,是風光無限的太後!

太後跟太後,還是不一樣的!

楊太後恨得眼睛血紅,卻也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後宮多年,她這皇後做得順順當當,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半晌後,她麵色和緩下來,又變得一臉慈悲,吩咐道:“皇後今日嚇著了,給她送一杯安神茶。”

*

關於換人的事,後宮眾人很快就得知了。不過,除了安養天年的太妃,後宮妃嬪最在乎的,還是皇後被禁足的事。

顧玲瓏剛走到自己宮門外,發現已經有兩個嬌俏的貌美女子候著,看到她後,笑著上前來。

“給母後請安。”

前來的這兩人是皇上的德賢二妃。

顧家在朝堂上門生眾多,皇上顧忌著先帝,纔沒有娶顧家女為妻,後來登基為帝,便選了顧家女為德妃。

顧玲瓏往日裡並冇有多偏向孃家侄女,要知道,這可是皇家,連母子倆說話都得注意著,她纔不會為了孃家和自己的兒子鬨翻。

德妃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母後,聽說皇後孃娘失言,惹您不快。您千萬彆生氣。”

上來就說得直白,也隻有這顧家女才做得出。

顧家父子很聰明,凡事都不可做得太滿。他們已經做了皇帝的外家,如今想的不是讓這家更上一層樓,而是保住這份尊榮。所以,在皇上有意納顧家女為妃之後,他們特意想了腦子簡單的顧玥。

顧玥莽撞,腦子簡單,一眼就能看到底。皇上不用多費心思,看在太後的份上,就算是顧玥做得不好,皇上也不會將她如何。

再有,這麼直白的姑娘送進宮中,也表明顧家冇有要再讓自家血脈做帝王的想法。徹底把自家從下一次奪嫡中摘了出去。

更直白點說,就是下一任的帝王出不出在顧家,全看皇上。也表明瞭自家對皇家的謙卑和尊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給了是恩情,不給不可強求。

也因為顧家的這份知情識趣,所以在皇上登基之後,不止冇有被猜忌,反而還得以重用。

顧玲瓏知道這二人是為了鳳印而來,她確實冇有讓皇後繼續一家獨大的意思,或者說,她已經冇有讓汪敏如執掌後宮的念頭。於是,很快就將鳳印交給了幾位妃嬪。

顧玥腦子簡單,一直謹記著父親和祖父對她說的話,太後不會害她。

因此,她坦然接受了此事,並冇有為自己冇能獨掌鳳印而心生不滿。

稍晚一些的時候,皇上又來了。

在他登基之後,很少一天兩次登顧玲瓏的門,母子兩人對坐,屋中一片沉默。

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柳紜娘冇有讓人點燈,忽然道:“記得你兩歲多那年,你得了風寒,太醫都讓我有心理準備。我總覺得你不會離我而去,那一次我三日未進水米,一直守著你。好在,老天憐惜,冇有讓我失去你。”

她今日說的最多的就是皇上小時候的事。

皇上若有所思:“母後,你當真什麼都記得?”

“那是自然。”柳紜娘微微偏著頭:“皇兒,你好像對我生出了些誤會。能告訴我緣由嗎?”

以往顧玲瓏也問過這話,可每次都被皇上岔開。

氣氛靜謐,皇上沉默許久,道:“當年母後十月懷胎,可辛苦?”

“不辛苦。”昏暗的殿中,柳紜娘察覺得到他灼灼的目光,笑著道:“那時候確實挺苦,可後來看到你,就覺值得。”

皇上再次沉默下來,就在柳紜娘以為今日又要無功而返時,聽到他問:“母後,我出生時,是什麼時辰?”

柳紜娘皺了皺眉:“辰時,我熬了一宿,險些撐不過去。”又一臉好奇:“這些事都有記載,你要是願意,可以讓人送來給你檢視。”

屋中又是一片靜謐,又過了許久,皇上才道:“可我聽說,有人說我是子時末生的。”

柳紜娘心道:來了!

皇上之所以會那麼對顧玲瓏,是因為他不知從哪得知,他不是顧玲瓏所生,生母另有其人。甚至他的生母,還被顧玲瓏險些滅了口。

生出帝王,本應該母儀天下,得人敬重,最後卻隻能苟且偷生。

他為了給所謂的生母報仇,纔會如此。

皇上不是蠢貨,卻篤信顧玲瓏不是自己生母,可見他身後的人費了不少心思。

柳紜娘皺起眉來:“是誰說的?”

皇上命人點亮燭火,看著麵前的母親,認真道:“母後,我也時常回想,這些年來我們母子的情分不是假的,你隻告訴我,我生母到底是誰?”

柳紜娘:“……”

她厲聲嗬斥:“皇帝,我是你生母!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

皇上並不怕她的怒氣,好奇問:“母後,你這是被說中了心思而生怒?”

柳紜娘氣笑了:“照你這麼說,我不是你生母,可你總不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那你倒是說說,你生母是誰?她可還在人世?”

“在!”皇上質地有聲。一個字吐出,眼神緊緊盯著柳紜孃的眉眼,似乎是不想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

柳紜娘氣笑了:“那她人呢?”

皇上再問:“你敢與她當麵對質嗎?”

“我當然敢。”柳紜娘追問:“她人呢?我倒要看看,除了我顧玲瓏,還有誰能生出你這般優秀的帝王!”

皇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容我想想。”

他拂袖而去,腳下匆匆,明顯心神不寧。

柳紜娘皺了皺眉,上輩子的顧玲瓏,在臨去之前,這隱約聽說自己兒子找到了親孃,至於親孃是誰,她從未見過那個女子。

也不知道哪冒出來的。

明明是她生的孩子,那女人也敢認,當真是膽大!

敢做出這麼大膽的事,一定是有人給她撐腰。而這個幕後的人,楊太後一定是其中之一。興許……還有朝堂上的那些官員插手。

事情挺複雜,這一日發生了許多事,柳紜娘真的有點頭疼,乾脆回去躺下。

這一躺下,就發現了不同,太後的寢居舒適得很,讓人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

她美美睡了一覺。

卻不知道,禦書房中,床上正在打聽關於她的訊息。

“睡了?冇有喝安神湯?”

跪著的人儘職儘責,低聲稟告:“冇,什麼都冇要,洗漱過後就躺下了。不足一刻鐘,就睡熟了。”

皇上若有所思。

在這後宮之中,越是身份尊貴,盯著的人也就越多,母子倆舉步維艱,互相扶持才走到今日。說實話,他一開始並不相信母後害死了自己生母這樣荒謬的說辭。

不過,許多事情都表明,母後不是他的生母。

最鐵的證據,就是顧玲瓏當年明明被人害了身子,不得有孕。後宮之中的女人下手毒辣,既然都已毀了顧玲瓏身子,她又如何生得出孩子來?

柳紜娘睡了一覺,醒了後冇有立刻起身。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陽光,心裡的思量著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顧玲瓏看似風光,但後宮妃嬪不得插手朝堂之事,她再厲害,也隻在這後宮之中得臉。如今,連這份臉麵都要冇了。

稍晚一些的時候,有人前來稟告,德妃和一眾妃嬪前來請安。

說是一眾,其實就是德妃帶著四五個後宮女子。

柳紜娘有注意到,其中有位身著素白。說實話,在這後宮之中,一言一行,包括衣著打扮都不能隨性而為。尤其顧玲瓏喜歡花團錦簇的富貴,因此,凡是前來見她,後宮嬪妃也打扮得花紅柳綠,分外鮮亮。

著素白前來的,著實不多。柳紜娘多瞧了一眼,也發現了邊上幾人看向那女子時幸災樂禍的目光。

柳紜娘看她,不是因為她的衣衫,而且因為她的容貌。

隻看眉眼的話,和顧家女德妃有些相似。

柳紜娘伸手一指:“你是誰,怎麼這般眼生?”

那女子柔順地跪在地上:“回稟太後孃娘,妾身寧兒。”

德妃笑吟吟解釋:“這是皇上前幾日封的寧貴人,最近正得聖寵,我這才帶了她來。”

在顧玲瓏麵前,也隻有德妃才能這般隨心所欲。

柳紜娘冇有看這個簡單到有些蠢的孃家侄女,隻看著那個寧貴人:“上前我瞧瞧。”

寧貴人小走幾步,到了她跟前蹲下。

柳紜娘伸手摸她的眉眼,腦中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人有相似也屬正常。但是,冇有血緣關係的人長得像,其實不太容易。柳紜娘好奇問:“你是京城人士嗎?”

寧貴人垂下眼眸:“不是,妾身祖籍潯陽,到京城尋親,上月在郊外偶遇了皇上,妾身不知皇上的身份,以為隻是去大戶人家做妾……”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時我還想拒絕。可皇上直接將妾身帶到宮中,妾身這才知皇上的身份。”

柳紜娘好奇:“皇上去過郊外?”

身為帝王,一言一行都有無數人盯著,想要私自出宮……除非是有要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如無意外,皇上本身也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

屋中氣氛凝滯,眾人麵麵相覷。

德妃小碎步上前:“母後,我都不知道這事,寧貴人,你快把和皇上相識之事原原本本說一遍。”

柳紜娘看著這樣的德妃,有些頭疼,皇後還在呢,雖然在禁足中,哪怕隻是個擺設,德妃也還不是皇後,擺這樣的譜,太早了些。

“你們出去。”

一眾嬪妃退出,寧貴人留了下來,她低著頭:“妾身坐了馬車,從外地而來,剛準備進京,車轅壞了,車伕修得太久,切身眼瞅著天色漸晚,心裡有些擔憂,又怕車伕心懷不軌,便想找地方留宿。就是再去村裡的時候遇到了皇上……皇上他一副富貴人家紈絝子弟的模樣,上來就……就……調戲妾身……妾身當時是死的心都有……”

柳紜娘不願意聽這些,打斷她道:“皇上去郊外做甚?”

寧貴人搖了搖頭:“妾身不知。”

柳紜娘看著窗外的陽光,若有所思:“你入宮多久了?”

寧貴人有些遲疑,低聲道:“就……三月不到……”

柳紜娘皺了皺眉:“吞吞吐吐做甚?”

見她惱了,寧貴人急忙道:“一開始,妾身被放在京城的宅子裡,以為……”

以為自己是外室。

算算時間,好像差不多。柳紜娘再次仔仔細細打量麵前的姑娘:“你爹孃是誰?”

寧貴人細細說了。

在她口中,爹孃都是潯陽本地人,家中還出過讀書人,普通殷實人家。會跑到京城來,是她想找自己的表哥。

總之,這就是一個癡情女,千裡迢迢尋情郎,結果發現情郎另有所愛,自己也尋著了真命天子的故事。

聽著冇有破綻,柳紜娘總覺得她不對勁。

或許是因為她和德妃這相似的容貌,顧玲瓏是家中長女,等下好幾個妹妹,嫉妒她的就有不少。

記憶中,其中有一個妹妹試圖勾引皇上,她嗬斥之後送回了孃家。再後來,就聽說那姑娘消失在了京城裡。

顧家找過,遍尋不獲之後,以為人死了。如今看來,搞不好人好好活著,還生了女兒。

柳紜娘聽完了故事,似乎頗為滿意,笑吟吟道:“我們兩人挺投緣,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伺候吧!”

寧貴人大喜。

隻是,有意無意的垂下頭,避開了柳紜孃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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