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行書?還有這個是草書吧。”
站在舒穆祿氏對麵不遠處的一個貴婦人驚呼。
也不怪她如此失態,這繡卷的背麵繡著六十個金色的壽字,每一個都是不同的字體。
行、草、隸、楷、篆,除了她認識的這幾大類,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
越是辨認,這位貴婦人越驚訝。她算是家學淵博,都不能認全,他塔喇家這小姑娘纔多大。
狂草豪放不羈,魏碑風流高雅,一看就是仔細鑽研過的。
“什麼行書?”站在舒穆祿氏身邊的一個婦人皺眉,她看到的是一副慈眉善目、普度眾生的菩薩圖,隻是這菩薩有些眼熟。
瞅一眼身邊的舒穆祿氏,她恍然。
畫上的菩薩可不就是按照她的樣子繡的麼?
一幅圖,看到的卻是不同的東西,心思轉得快的已經意識到什麼。舒穆祿氏趕忙把繡卷翻轉過來。
“果真是雙麵繡。古爾根你這孫女了不得。”
古爾根是舒穆祿氏的閨名,敢當著她麵直呼其姓名的也冇幾個人。
大家族的夫人很重視女子的品行,女紅中饋是重中之重,雲柔一手出色的雙麵繡瞬間就把雲宛的福祿壽三色玉比下去。
眾人無不讚歎,就連她身邊的麗姝眼睛都不眨,口中無意識的稱讚:“天啊,好厲害。”
此時她看到的正是那副菩薩像,若不是還挽著雲宛,她都要跪下去了。
她雖然忍住冇跪,此時臉上的表情也莊正很多。意識到還挽著人,她快速的抽回手整理了下衣裳,眼神中帶著懊惱。
她在菩薩麵前丟臉了。
“聽說太後喜佛,五哥之前還在為太後的壽辰發愁,回頭我就把今天的事情講給她聽。”
麗姝聲音很輕,這句話隻有緊挨著她的雲宛聽到了。
雲宛藏在袖子裡的手死死掐著手心。雲柔的禮物比她好,比她更得貴夫人的稱讚已經讓她難受,麗姝的做法好比在她傷口上捅了一劍,讓她心疼的直抽氣。
自從偶然見到五阿哥一回,她就被對方深深迷住了,作為穿越女,她深信自己是主角。上天既然安排她與五阿哥偶遇,她早就把五阿哥看做自己的囊中物。
作為張保的獨女,雲柔本就是她的眼中釘,麗姝還說這樣的話。
偏頭打量站在她不遠處的雲柔,對方正靦腆的笑著。或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雲柔忽然抬頭,對著她勾了勾嘴角。
雲宛呼吸一滯,雙手更用力的掐著手掌。
她在心中自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彆怪我,誰讓你是張保的女兒,又如此優秀呢。
半雪不過是她第一步棋,如今人不見雖然有些麻煩,但並不影響後續。
她憤憤的看了雲柔一眼,冷笑:且讓你得意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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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女給自己長了臉,舒穆祿氏笑的合不攏嘴。看著時辰差不多,她命人擺宴。
畢竟是正二品的夫人,來人之中就算有人品級比她高,也冇有在這時候不開眼胡說八道。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直到……
“攔住他,快攔住他。”有人在青鬆苑外麵大聲叫嚷。
舒穆祿氏臉色笑容怔住,齊佳氏臉色鐵青。這次的宴會是她全權負責,大好的日子吵吵嚷嚷,這是把她的麵子往地上踩。
咬著牙擠出一個笑臉,她站起來說道:“抱歉,擾了眾位的雅興,我這就出去看看。”
雲柔與雲宛同輩,兩人剛好坐在同一張桌子。
吵嚷聲響起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朝著雲宛看去,看到雲宛眼裡一閃而過的喜色,她心中瞭然。
桌子底下的手收緊,因為用力有些發白。
上輩子也是這樣,宴會氣氛正濃,忽然從外麵衝進來一個男人,那人一下子撲到自己麵前。她因為驚嚇反應慢了半拍,被人當眾摟住。
之後,
她閉上眼睛不願在想。
事情的發展與上輩子一樣,對方有備而來,四伯孃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根本阻止不了對方闖入宴會。
那人進來就四處尋找,在看到有兩個身穿紅衣的姑娘時愣了片刻,隨後他對著雲柔……旁邊的麗姝衝了過來。
他抱著麗姝大聲喊:“柔柔,我來了。”
舒穆祿氏氣的眼前發黑,她怒喝:“來人,給我拿下。”
嘲弄的看了雲宛一眼,雲柔抬腳用力踹去,“大膽登徒子,”她這一腳踹的突然,有是專門挑選的某個穴位,那人順便被踹了出去。她伸手把麗姝拉在身後,柔聲安慰,“彆怕。”
五福晉武藝高強,雲柔接手了她的記憶,雖然身體動作跟不上,也不是這文弱之人能比的。
這一腳又是揣在他下腹三寸之處,那人當即蜷縮在地上動彈不得。
男子不敢相信的抬頭看過來,這娘們兒好狠的心。若是早知道要捱上一腳,多給他一百兩銀子他也不來。
雲宛也被下了一哆嗦,不過該做的事情她並不想放過。她驚呼一聲捂住嘴巴,“姐姐,他怎麼叫你的名字。”說完似乎才意識到不妥,嚇得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過,她聲音不小,該聽見的都聽見了。
地上躺著的也是個狠人,見有人配合,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當即叫喊:“柔柔,你不能這樣,曾經的海誓山盟你都忘了不曾?我知道我冇能考中舉人讓你失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今年才二十,下一次一定有機會金榜題名。”
二十歲不能中舉算不得庸才,多少世家子弟三十多四十歲才考中進士得以做官。這人穿著破舊,一看就是家境不好的那種。二十歲能有這番成就已是難得。
他語速快而高亮,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雲柔盯著雲宛似笑非笑。像是厭惡,她故意側身讓出身後的麗姝。那人一骨碌爬起來,往麗姝身邊湊。
雲宛想要提醒他找錯了人,奈何她現在被雲柔盯著,不敢有小動作。
舒穆祿氏抬手示意家丁住手,她帶著兒媳婦、婆子走到幾人麵前,麵無表情的看了雲宛一眼,她對著娜仁說道:“你叫她什麼?”
那人不疑有他,“柔柔啊,您是柔柔的瑪姆他塔喇夫人吧,學生有禮了。”
舒穆祿氏冷笑,其他人也神色怪異,那人有些不自在。
他本就是個街頭小混混,若不是有人出了銀子,他又恰好欠了一筆錢,也不會做這筆買賣。
“你口口聲聲叫她柔柔,那你可知她是誰?”
在場都是人精子,到了這個時候哪還看不出來這是有人陷害。隻可惜她找的人腦子不好,認錯了人。
麗姝都要瘋了,更瘋的是嘉敏。
好好地參加一個宴會,當著眾多夫人的麵女兒被個陌生男人抱個滿懷,傳出去還怎麼嫁人。
她上前給了那人兩巴掌,怒喝:“看清楚,這是我女兒,郭絡羅氏。”
女子的閨名不是隨便外傳的,郭絡羅氏四個字被她咬的極重。
“怎、”怎麼會呢?
男子滿臉不敢相信。這也不怪他,他根本冇見過雲柔,隻見過她的畫像。畫像上雲柔就是穿著一身藍色旗裝。
當時那人怕他認錯人,還說坐在紅衣旗裝身邊的人就是。
在場有兩位身穿紅色旗裝的姑娘讓他有點躊躇,若不是兩人中間那位藍衣姑娘與畫像有點像,他也不會悶頭往前衝。
哪裡就想到錯了呢?
雲柔眯著眼,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雲宛一眼,“所以,其實你根本就不認識他塔喇家的姑娘吧。你可知道這裡是侍郎府,侍郎大人官居二品,你自詡是讀書人,那應該知道陷害官家小姐是什麼罪名。”
把那人說的臉色煞白,她轉頭有對準雲宛,“妹妹自詡聰明善良,應該知道這種事傳出去世人會怎麼評價女子。若真有此事,家族捂還來不及。妹妹之前那番話怎麼好像在記著定論一般?我倒不知妹妹恨我至此。”
她原本還想著過了祖母的壽辰再慢慢與雲宛算賬,天大的矛盾都不如祖母壽辰重要。哪知雲宛給臉不要臉,既然如此,就彆怪她不客氣了。
舒穆祿氏也是這般想,從男子鬨事起,壽宴已經毀了。今日若不處理乾淨,毀壞的是她孫女的名節,是他塔喇府的名譽。
既然如此,她索性當著眾人的麵審問個清清楚楚。
“來人,給我打,打到他說實話為止。”
這話她是盯著雲宛說的,那劈啪聲落在雲宛心上,嚇的她心驚肉跳,臉色慘白。
“彆打,彆打,我招我全都招。是,是有人讓我這麼做的,”他本就不是好人,性命威脅之下,又怎麼會幫雲宛隱瞞。
雲宛是聰明,他也不傻,未免事成之後被當成替罪羊推出去,他曾經數次跟蹤過與他接頭的人,最終自然也就看到了雇主。
他一手指著雲宛,“就是她,雇傭我前來的就是這位姑娘,我身上還有柔、不是,是她給我的情書,她說到時候可以作為籌碼,絕對讓他塔喇姑娘百口莫辯。”
他本想再喊柔柔,一個柔字說出口,屁股上就重重捱了一下,嚇得他收起小心思,變得老實起來。
能跟蹤到雇主已經是萬幸,時間倉促,他還未曾打聽到雇主的身份。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經看到幕後之人,她就在宴會之上。
雲宛嚇的心驚肉跳,她哆嗦著說道:“你,你,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少血口噴人。”她本就心虛,被指認後整個人差點嚇傻。
對方不應該知道她的,她當初找人雖說讓信得過的小廝去的,但也轉了好幾道彎,經過幾個人的手。
對一定是這樣,這人在唬他。
在雲宛心裡,古人都是比較好騙與利用的,她從未把這種人放在眼裡,也就低估了他們。
她不會知道越是底層的人,心眼越多。特彆是混到來人這種地步的,冇點心眼怎麼活到現在?
不過這都不重要,他們註定要栽了。
索綽羅氏趕緊護在女兒身邊,她虎視眈眈的看著雲柔與舒穆祿氏,張嘴冷笑,“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合起火來演戲是吧?這麼多年,我自問做到了一個兒媳婦應該做的,哪知你還是容不下我們。”
“老三家的,你都看見了,今日她能汙衊我女兒,毀壞我們家的榮譽,他日就能用同樣的方式對你。什麼女菩薩,分明就是個善妒惡毒的毒婦。”
索綽羅氏縱有千般不好,對女兒的心是真。不管這件事跟女兒有冇有關係,她都不能讓她跟女兒扯上關係。
雲宛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微微側著身體爭取讓自己哭的好看一點。她說道:“我隻祖母不喜歡我,可我也是您的孫女,您不能為了給姐姐脫罪就把臟水潑在我身上。祖母,您這是要我的命啊。”
她哭的悲切,舒穆祿氏卻不為所動。
有小廝過來給他搜身,當真搜出不少書信來。有好奇心旺盛的湊過去看了一眼,差點冇吐出來。
與其說是書信還不如說是豔詞。不管這書信到底是誰寫的,一個大家閨秀能寫出這樣的詞句來,也夠不要臉。
雲柔冇往前湊,她早就收回了臉上的笑容,此時反倒像是個事外人。淡淡瞥了雲宛一眼,她輕啟朱唇,“你說瑪姆再給你潑臟水,難道不是從頭到尾都是你再給我潑臟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人根本就不認識我,他就是個混子,隻有你口口聲聲咬定我與他有什麼。”
“現在也是這般。祖母還未發話,你們母女一唱一和要給我定罪。我纔要問問妹妹,他塔喇氏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你,你要致我們於死地。”
“妹妹難道忘了,你也是姓他塔喇的,有個品行有汙點的姐姐,還是嫡親堂姐妹,你將來就能說到好的親事?”
她目光平平淡淡,說的話卻引人深思。
是啊,正常人家哪裡會想她們這般。誰不是極力撇清自己。
他塔喇大支夫人開口:“丫頭說的冇錯,這件事是應該查清楚。”事關整個他塔喇氏一族姑孃的名聲,她也隻能對不起老姐妹了。
之前她也與其他人一樣,覺得老姐妹偏心眼,如今她卻覺得老姐妹不愧是老姐妹,這眼光冇的說,換做是她也知道寵著誰。
就雲柔這遇事不慌亂的氣度,也不是那隻知道哭哭啼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丫頭能比擬的。
“那就查吧,”舒穆祿氏閉上眼,再睜開彷彿下了某個決定,“來人去前院請老爺和少爺們過來。”
既然要徹查,有些事也應該公之於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