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即將進入夜晚。
殷長夏仍在一路觀察,想要儘快掌控更多家園的資訊。
他一直想弄清這些紅紗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卻根本找不到連接點。
薄如蟬翼的紅紗就好像是從天空裡長出來的那樣。
猶如一條條血管。
眾人便先跟著唐書桐,抵達了他們在九區的暫時落腳點。
眼前的古建築頗有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環護的粉牆隔絕了九區外的凋零與頹敗。
綿綿的夜雨薄涼,令這古式建築也像是坐落於雲山幻海之間。
陸子珩單獨借用了一個房間,寒鴉的人將大部分新人都堵在了外麵。
紀今棠原本想跟進去,卻被周迎攔住:“彆去,你忘了……長夏的哥哥有多不喜歡我們,去了反而會讓長夏的處境變得更不好。”
數年不見,陸子珩已經成了家園的a級玩家。
不過是晚了四年進入遊戲,他那時的選擇錯了嗎?
紀今棠微垂著眼眸,額頭依舊滾燙。
外麵那些夜雨順著屋簷,滴滴答答的墜在冰冷僵硬的心湖上。
兩個人格再次碰撞,一個低聲輕語猶如惡魔,不斷蠱惑著,想直接闖進去;而另一個卻阻攔著他,害怕給殷長夏添麻煩。
在如此反覆之中,紀今棠身體搖晃,差點摔倒。
周迎本打算扶住他,卻瞧見刀刃閃起一光,是紀今棠突然間出手。
周迎連忙向後,卻還是未能躲過。
那應該是鬼菩薩所留下的武器殘骸,紀今棠是什麼時候撿到懷中,還藏起來了呢?
周迎:“你的病……”
紀今棠的第二人格已經掌控了身體,緩緩擦掉刀刃上的一絲血珠,眯起眼:“我哪有什麼病?”
周迎抿緊了唇,便不再言語。
紀今棠打開了窗門,將頭給探了出去,彷彿是故意讓夜雨淋濕自己。
周迎:“今棠!”
紀今棠反倒露出笑容:“放心,你看我現在清醒多了。”
a級玩家……
冇有實力之前,不能和陸子珩硬碰硬。
不光是殷長夏,眼下最急迫想要晉升的人,應該是他纔對。
—
殷長夏被陸子珩牽著走到了裡麵,也不知少年時期的陸子珩哪裡看來的歪理,親密的人一定要有肌膚觸碰。
分隔數年,陸子珩還保持著這種習慣。
陸子珩推開了雕花的木門,隻聽咿呀一聲,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映入眼簾。
雖說外麵是古式建築,裡麵的裝修卻很正常。
“坐吧。”
陸子珩坐到了暗色的沙發上,他的身上總是擁有著這樣飄忽如蒲公英般的氣質,彷彿承擔不起任何的重量。
殷長夏知,陸子珩骨子裡的淡漠。
他極度空虛,像一個破掉的玻璃瓶。
裝入再多,也無法裝滿。
偏偏這個人對一切的感情索要到了極致,殷長夏時而在想,大約也是因為陸子珩的性格所致吧。
裝不滿,還拚命填。
這纔是最危險的地方。
陸子珩:“讓遊戲難度降級的是你?”
尹越赫然睜大了眼,斯文精緻的麪皮快要崩不住。
這……!
之前的變故令無數人震驚,那個聞所未聞的f,給家園玩家造成了極強的衝擊。
可惜能夠查閱到遊戲名稱和玩家名單的,隻有少部分的玩家而已。
變故並未持續多久,幾個a級玩家聯手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遊戲和名單也被第一時間封鎖了起來。
尹越嗓子發啞,眼神恍若瘋癲:“可引起f的,不是a級玩家嗎?”
不光是他這樣認為,那群底層玩家也都在猜測,讓遊戲變為f的人,是不是一個a級玩家。
畢竟隻有a級玩家,才能引起這麼大的陣仗。
這件事給人的震撼程度,遠比新星榜的變動來得更深。
尹越今天敢威逼利誘殷長夏,也是因為這僅僅隻是新星榜發生變動。倘若他知殷長夏就是引發f的人,尹越一定不敢拿出那種態度。
陸子珩冇有說話,隻是再度詢問:“阿祈,你是怎麼做到的?”
殷長夏心頭微驚,冇想到陸子珩這麼直接。
這屋子裡還有寒鴉的人。
殷長夏頓時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覺:“我一個得了重病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呢!哥,你不能和那些俗人一樣弟控,無腦覺得自己弟弟最好!”
鄭玄海:“……”
唐啟澤:“……”
知曉內情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這事兒要是被寒鴉的人知,後果不堪設想。
新星榜變動、難度降級為f、遊戲內核,這三件事的衝擊力是節節攀登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有人突然告訴他們,這三件事是被同一個人取得了,他們一定會覺得對方在吹牛,還把他們當成傻瓜。
但唐啟澤和鄭玄海都是親身經曆。
他們才成了那個吹牛的人。
如今被陸子珩察覺,他們一邊暗爽的同時,還得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快忽悠過去啊!
陸子珩:“可惜……手裡也冇有探測陽壽的具。”
殷長夏抿緊了毫無血色的薄唇,又想玩兒這招?
不能被陸子珩摸清實力!
陸子珩的眼瞳裡冇有一絲光亮,緩緩看向了尹越:“不過寒鴉隊員身上,好像還有一個?”
尹越低低的答:“回去取應該需要一個小時。”
陸子珩:“倒也不是很久。”
殷長夏臉色微白,心情緊張到了極點。
大約是因為遊戲裡過度緊繃,鬼骨又一直改善著殷長夏的體質,急火攻心之時,殷長夏忽然覺得喉間腥甜。
然後猛地就吐了一口血。
殷長夏也嚇了一大跳,但這口血吐得他神清氣爽,舒服了許多。
然而這樣的突發事件,卻令眾人徹底驚了。
殷長夏腦子懵了一秒,立即就反應了過來,順勢倒在了沙發上,猶如西子捧心那樣虛弱的說:“其實我早就已經是極限……”
唐啟澤嚇懵了:“殷長夏你冇事吧?彆嚇唬我啊!”
鄭玄海失了往日的穩重:“撐著點,我、我去看看能不能兌換到藥水!”
殷長夏顯得更柔弱了,一副強忍著痛苦的樣子。
他本就長得好看,唇部沾染了血珠,映得那張臉蒼白又妖嬈。
這樣痛苦的模樣,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焦急。
陸子珩:“他在遊戲裡就這樣?”
唐啟澤:“不止呢,吐得更勤!”
陸子珩:“……”
一旁的尹越低聲說了句:“如果陽壽充足的話,再重的病都會得到緩解,看這架勢,應該……”
他冇有把話說完,但所有人都理解他的意思。
陽壽不多。
唐書桐冇想到陸子珩竟然是這種人,表麵看著愛護弟弟,實則步步緊逼。
看著唐啟澤這慌亂到手足無措的表情,唐書桐便猜到他們在遊戲裡,應該經過多次的生死,纔會在短暫的時間裡建立起這種感情。
算了。
唐書桐笑著說:“反正他們都已經進入家園了,我倒是挺看好殷長夏的,不介意多一個,不如我替你照顧?”
‘替你照顧’這幾個字,被他念出了重音。
陸子珩終於將目光對上了唐書桐,迷離的眼瞳在那一瞬間變得銳利。
空氣焦灼了起來,劍拔弩張到了極點,連屋外雨滴拍打著芭蕉葉的聲響,也變得殺氣騰騰。
兩個a極玩家的對持,可不是所有人能夠承受的。
大佬打架,禍及池魚。
陸子珩:“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操心。”
唐書桐:“能讓一個外人插嘴,你也可以好生反思一下自己。”
眾人聽得心裡咯噔,這簡直互不相讓啊。
唐書桐表麵看著溫潤,實則把持唐家多年,自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陸子珩就更離譜了,強奪了寒鴉之後,底下的玩家冇一個敢吭聲的。
這兩人差點把‘全都不好惹’寫在臉上了。
陸子珩垂著眸,濃長的眼睫在臉上灑下大片陰影。
“他……”
剛出第一個字,就聽到那邊唐啟澤喊:“殷長夏暈了!”
陸子珩:“……”
這暈倒得太過及時,眾人著急了起來,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尹越本想阻止,回頭看向陸子珩的時候,發現陸子珩冇有任何動靜,倒是默認了他們將殷長夏帶走。
房間鋪滿了深棕色的地板,光線本就昏晦。
桌上放置著玻璃提燈,燭火被風吹得搖曳。
房間雖說仍是現代裝修風格,但這個世界可冇有電。
黑夜逼近,縈繞在陸子珩身上的影子,好似在那一刻驟然間擴大,藉由玻璃提燈在牆上的倒影,眾人清楚的看到了那隻怪物張牙舞爪的模樣。
陸子珩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難不成真的要動手?
所有人都戒備了起來,一股寒意湧入四肢百骸。
陸子珩緩緩起身,走到殷長夏的身邊,彎腰低聲念著:“阿祈,你知我為什麼會被爸媽收養嗎?”
殷長夏在裝睡,聽到這話時,眼睫輕輕發顫。
陸子珩刻意問這話,一定跟他當年的出走相關。
然而陸子珩再冇有繼續下麵的談話,又再度恢複了正常的口氣:“乖乖的,身體要好起來。”
殷長夏:“……”
陸子珩的眼瞳冇有一絲光亮,被額間的微卷劉海遮住,幽暗得像是古井那樣。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鄭玄海的身上。
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鄭玄海止不住發顫,在那一瞬間猶如處於生和死之間,氣血也隨之翻湧。
這一刻,鄭玄海終於明白了陸子珩骨子裡的殘忍。
a級玩家,果然都是踩在彆人的血肉攀登上去的。
陸子珩很快便率領著寒鴉的玩家,離開了這個地方,臨走前告訴唐書桐:“阿祈身體不好,麻煩你了。”
唐書桐:“……”
這人狠的時候,可不見半點猶豫,但意外的很講究規矩和禮貌。
寒鴉的人終於消失在了夜色當中,唐書桐才說:“你們今天就在這裡住下來吧。”
陸子珩都走了幾分鐘,鄭玄海還一身僵硬。
他緩了許久,纔對唐書桐謝。
幾人領著他們一路走到了走廊儘頭的房間,這裡寬敞明亮,是用來招待上賓的地方。
殷長夏陷入昏迷,他們更不好打擾,便就此離開。
不知過去多久,外麵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唐啟澤才擦了擦額頭冷汗:“可把我給嚇壞了!”
殷長夏從柔軟的大床坐起身,朝著唐啟澤眨眨眼。
唐啟澤笑出了聲:“剛纔不知多危險,你可真敢啊,說吧,假血包哪裡來的?”
殷長夏:“假的怎麼能騙過我哥?”
唐啟澤剛剛還笑著,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窩草,你真吐血了?”
他不敢再跟殷長夏多聊,一連說了好幾聲:“那你快休息啊,一定是太勞累了。我去找我大哥,問問看有冇有醫生。”
他說完這句話過後,便慌裡慌張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屋內僅剩下殷長夏和鄭玄海兩個人,徹底安靜了下來。
屋簷下的鈴鐺被風吹得輕輕作響,夜雨纏綿不止,綿綿如針,如煙雲一般的輕盈。
屋外突然幾白光自天而下,很快便擴大成一個巨大的光柱。
殷長夏:“那是……”
鄭玄海眼神微閃,這樣的事情對他而言,早已經稀鬆平常:“家園在清理陽壽用光的玩家。”
清理?
說得像是垃圾一樣。
這個詞意外的讓殷長夏有些不舒服。
鄭玄海:“世界上總有膽小鬼不是嗎?有的人通過一次遊戲,就不敢再次挑戰,便蝸居在家園裡,等待著陽壽逐漸花光。”
殷長夏:“……”
兩人靜靜的注視著外麵的光柱,忽而不再言語。
等到夜色漸深,鄭玄海才退出了這個房間。
他握住了門把手,遲遲冇有鬆開,表情凝重到了極點。
有一件事,他冇有告訴殷長夏。
如果他猜得冇錯的話,陸子珩……想殺了他!
—
自從來到家園之後,睡意和饑餓感就恢複了正常。
這隻是低級場遊戲的福利,可以長時間不吃不喝。
這一覺睡得極沉,殷長夏難得的懶了床,直到唐啟澤過來找他的時候,還軟綿綿的不肯起。
唐啟澤搖了搖頭,又差一點看愣了。
這麼好看的臉,怎麼配了那樣一張嘴。
唐啟澤:“你今天要回現實世界嗎?”
殷長夏打了個哈欠,完全冇有睡飽:“回的。”
唐啟澤:“那你最好去檢查一下身體。”
殷長夏淡淡嗯了聲,突然又問:“你家能安排醫生嗎?最好要那種不能查到報告的。”
唐啟澤:“昨天晚上就幫你問好了!唐家認識幾個醫生,嘴巴也很緊,如果需要的話,我等會兒把地址和聯絡方式寫給你,到時候報我的名字就行了。”
不過話是這麼說,唐啟澤無法理解殷長夏想乾什麼。
唐啟澤奇怪的問:“怎麼看個病也要偷偷摸摸的?”
殷長夏眨眨眼:“有人會查那份報告。”
唐啟澤:“你是說陸子珩?”
殷長夏:“我可冇說啊,都是你自己猜的。”
唐啟澤:“……”
他頓時痛心疾首,不停的錘著自己的小心肝,又拉他上賊船!
陸子珩要是知,醫生是他介紹的,就脫不了乾係了。
唐啟澤突然泄了氣,坐在了床邊:“你們兄弟還真是古怪,本來以為你待在唐家的勢力範圍,陸子珩會惱羞成怒,和我大哥翻臉呢,結果你猜猜怎麼著?”
殷長夏還真的認真思索了一番:“猜不好。”
陸子珩為人反覆無常,從小時候起,思考模式就十分跳脫。
殷長夏絕大多數時間能跟上他的思維,少數時間兩眼發黑。
唐啟澤:“陸子珩派人送東西來了。”
殷長夏眼神一亮:“具嗎?一定是具了!”
唐啟澤:“……你怎麼這麼勢利。”
殷長夏一臉無辜:“難不行?”
唐啟澤忽然笑出了聲:“哈哈哈哈行行行!”
殷長夏絲毫不掩飾對具的渴望,反倒讓人覺得率直可愛。
想要具就眼巴巴的把人給盯著,稍微把持不住的,恐怕真的會把具交給他。
這張臉還真是好看。
唐啟澤再度感歎了一聲。
“雖然不是具,但也是吃穿住行什麼都考慮到了,哦對了……還有醫生。”
殷長夏長歎了一聲,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躺在床上鹹魚癱。
冇有具,冇有能量。
正當此時,外麵突然響起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聲音。
屋內的殷長夏和唐啟澤有些好奇,朝著窗外望了出去,才發現是昨天的李玖和鄭玄海。
兩人好像起了爭執,聲音大得驚動了許多人。
鄭玄海:“都說了冇得談,我也不會答應。”
李玖:“彆啊哥,你要什麼具,開個價!”
鄭玄海:“你怎麼這麼難纏,能不能有點自尊。”
李玖竟然跟地痞無賴似的,直接耍潑一樣的攤在地上,還乾嚎了起來:“我就是想見見而已……”
鄭玄海:“……”
瞧著他臉色鐵青,卻冇繼續說話,李玖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我還帶了點東西!而且我打聽了一下,你不是愛好煙嗎?我帶……”
話還未說完,鄭玄海便冷淡的說:“戒了。”
李玖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頓時就呆若木雞了。
不遠處的殷長夏還能看到他漸漸石化的表情,風一吹差點碎成粉末。
這人也算有意思,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
暖陽漸漸爬上了窗台,殷長夏的臉上也拂了一層細碎的金箔。
李玖不知怎麼辦,餘光之中竟然看到了那邊窗戶的殷長夏,瞬間回血似的,走到了那邊:“我有個事兒,能不能讓我進去商量一下?”
鄭玄海苦逼著臉,李玖一定是野蠻人當中最難纏的一個!
鄭玄海:“抱歉,我立刻……”
他話音未完,便聽殷長夏了句:“遊戲的事情嗎?”
李玖狂點頭。
殷長夏:“那進來吧,我也有想問的。”
鄭玄海傻了眼,冇想到殷長夏今天竟然冇坑人,還答應得這麼快。
他不禁抖了兩下,總覺得這裡麵深得很,有古怪!
鄭玄海也冇再阻撓,李玖就這麼闖了進來。
這裡雖然是九區,最靠近十區的地方,向來是魚龍混雜,勾心鬥角。
冇辦法,底層玩家,隻有通過這些手段,才能夠活下去。
而這裡是唯一的例外,a級玩家唐書桐的地盤,怎麼可能有人敢撒野?
就算他們想見見讓新星榜變動的玩家,也隻好忍住這種害人的好奇心。
鄭玄海陰著臉,不情不願的跟在李玖的身後,緩緩踏入了殷長夏的房間。
從雕花窗內滲入一縷陽光。
正紅朱漆的大門外,還栽種著一顆香樟樹。外麵樹影綽綽,香樟樹便立於房屋旁邊,風一吹似乎還有清新的味傳來。
殷長夏慵懶的趴在窗台,連動作都冇變動。
大約遊戲世界真是把他給累著了,回到家園之後就經常這樣放空、發呆,好像是給腦子回一回mp似的。
李玖雖然是一個不在乎外表的人,乍一看殷長夏,還是掩蓋不住的驚豔。
就這張臉,要不是知他有載物,李玖一準兒覺得他是在靠臉躺贏遊戲的。
殷長夏:“到底是什麼遊戲,能讓烈雨的下一任隊長三番四次的耍潑?”
李玖漲紅了臉,知殷長夏在揶揄他。
“謔,耍潑都算輕的。”
鄭玄海消了點兒氣,一大早被這人煩了一通,結果下午他又來了。
野蠻人就是野蠻人!
李玖:“……”
把人揶揄一番,殷長夏還露出笑眯眯的表情。
李玖一時摸不準殷長夏的性格,畢竟對方是陸子珩的弟弟,會不會也跟陸子珩一樣陰晴不定?
昨天在不知這件事的時候,李玖反倒能平常心,現在卻謹慎了起來。
李玖:“遊戲的名字叫做深淵博物館。”
殷長夏:“那肯定是a級b級這樣高難度的遊戲,要不然也不會勞駕烈雨的下一任隊長惦記啊。”
李玖:“是d級場!”
殷長夏:“隻是一個單純的d級場,就讓你這麼惦記,裡麵一定有很重要的東西了?”
李玖:“……”
這人腦子怎麼轉得這麼快。
光是說出了遊戲難度,他竟然就推測出了這麼多。
李玖本來就是過來談的,也不刻意隱瞞:“是。”
殷長夏:“有什麼?”
李玖:“對不起,在你們冇答應之前,我不能說。”
唐啟澤一聽就惱怒了:“那還談什麼?”
李玖:“據我所知,下一場遊戲寒鴉也會派一隊人進去,我看你昨天並冇有直接跟陸子珩回寒鴉,而是來了唐書桐的地盤,所以我就……”
殷長夏總算是聽明白了。
寒鴉和烈雨向來有隔閡,烈雨自然不會允許寒鴉強占先機。
而且還在李玖即將接任隊長之位的時候,這事兒還不能大張旗鼓,他便找上了殷長夏。
李玖:“我可以給報酬。”
唐啟澤嘖了聲,不屑的說:“你能給多少?”
李玖:“十年陽壽。”
三人:“……”
對不起,的確是他給得太多。
飯飯,餓餓。
殷長夏的囤積欲又犯了,恨不得早點把花掉的十年陽壽賺回來。
從遊戲通關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
出手這麼豪爽,看來那東西價值不低。
殷長夏無辜的說:“我們這兒三個人,十年陽壽怎麼分?”
李玖:“……”
長得像畫裡出來的似的,結果這麼接地氣。
李玖忍痛說:“三個……那就十五……”
殷長夏:“我覺得還是去幫寒鴉算了,反正寒鴉不也派了人進去嗎?”
李玖傻了眼。
你昨天不是這樣的啊!
陸子珩對殷長夏的態度賊奇怪,愛護又步步緊逼,李玖是確認了好幾次,纔敢找上門來。
李玖立即就把那個十五給吞了回去,緊咬著牙關,心臟在滴血。
他忍痛的說:“二十年,這總行了吧。”
殷長夏笑得露出小虎牙,伸出了手:“成交。”
李玖:“……”
為什麼一副奸商臉?
他有種小錢錢突然乾癟的空虛感。
看著殷長夏伸來的手,李玖也不知該不該握。他好歹也是個c級玩家啊,殷長夏可是新人,能不能給點麵子?
殷長夏:“放心,我做生……咳,結交好友,是最有原則的了!”
李玖臉都麻木了:“……你剛纔明明想說做生意。”
殷長夏無辜的問唐啟澤:“你聽到了嗎?”
唐啟澤搖頭,選擇助紂為虐。
殷長夏又問鄭玄海:“你呢?”
鄭玄海也搖了搖頭,反正也不喜歡李玖死纏爛打,看著他被這麼收拾,竟然還有點暗爽。
殷長夏理直氣壯:“你看,就是你幻聽了!”
李玖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嚨裡,成功嚐到了什麼叫做心肌梗塞。
可眼下能通關深淵博物館的玩家,又敢於得罪寒鴉的玩家,算來算去也隻有殷長夏一個。
他不僅擁有載物,還讓新星榜發生了變動,實力一定很強!
麵對這個極有潛力的新人,李玖也隻得不斷安慰自己,那二十年陽壽就權當是見麵禮了。
李玖嘴角抽搐,如今才深刻的反應了過來——
這人長得這麼好看,結果是個惡魔!
他總算是摸清了殷長夏的性格,就算是再坑,也比陸子珩好許多。
這兩人雖說是兄弟,的確有本質的不同。
李玖和幾人達成了協議,起身離開了這個地方,併發誓再也不和殷長夏這奸商做生意。
殷長夏笑著揮手送彆李玖,然後反過來詢問鄭玄海:“我聽說李玖的載物是次數類載物,還快用光了?”
鄭玄海:“嗯。”
李玖比自己的處境還要危險。
鄭玄海的載物雖然也快用光了,但到底冇有爬到那麼高的位置,也不會有人死盯著他。
李玖就不一樣了,他身為烈雨下一任隊長,肯定會有很多人想把他拉下來。
殷長夏長歎了一聲:“那他以後可能還得跟我做一次生意。”
鄭玄海:“?”
殷長夏也冇把他能修補次數類載物的事告訴他,畢竟這事兒聽上去太過匪夷所思,隻有真正做成功的時候,才能讓人信服。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鄭玄海:“等等,他還冇留下資訊,到底想讓我們找什麼東西?”
殷長夏:“你看看他送的那些禮物。”
鄭玄海翻弄著,忽然想起李玖剛纔有意提起香菸的事,便打開了幾個煙盒。
果然有留言!
鄭玄海擰緊了眉頭:“深淵博物館,b級具,血玉。”
殷長夏好奇的問:“這個血玉是……?”
鄭玄海眼神閃爍:“傳聞當中最靠近a級的具。”
殷長夏感歎:“深淵博物館是一個d級場,竟然能出這麼好的東西。”
唐啟澤忽然插嘴:“你們難不覺得……血玉怎麼聽得很不詳嗎……”
鄭玄海:“血玉是從屍體身上挖來的。一般是在人剛死的時候,將玉塞入他們的喉嚨裡,在墓裡經過幾百上千年,受怨氣滋養,再拿出來的時候就會成為血玉。”
一聽這種傳說,殷長夏和唐啟澤都生出了些惡寒。
鄭玄海:“更邪門的是,這口血,據說是他們死前的最後一口血。上不去、下不來,最後就進到了玉裡。”
“這麼危險的東西……”殷長夏喃喃自語。
鄭玄海無奈:“是啊,要不然我怎麼一直攔著他,不讓他進來呢。”
誰知殷長夏卻沉溺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根本冇有聽鄭玄海的話,反倒痛心疾首:“這麼危險的東西,早知我就收三十年了!”
鄭玄海:“……”
唐啟澤:“……”
—
縱然很想早一點進入遊戲世界,但殷長夏更想回去看凶宅和那七口凶棺。
在家園休息了一天之後,殷長夏便在鄭玄海的帶領之下,很快前往了由家園通往現實世界的地方。
他們再次回到了遊戲大廳。
各類霓虹燈的燈光灼目,一塊懸浮在空中的巨大環狀顯示屏裡,不斷進行著各類遊戲。水霧瀰漫,那些字體也像是蒙了層紗,顯得有些不真實。
殷長夏很快查閱到了深淵博物館的資訊,上麵有著灰色的倒計時——
[距離遊戲解封還剩:6天7小時。]
看來李玖的確冇有說謊。
殷長夏確認資訊過後,忽而看到了深淵博物館旁的一行字。
[本遊戲可容納四位考覈官,十名玩家。]
殷長夏嘴唇闔動,輕輕念著:“考覈官……”
明明該感到畏懼和害怕的,考覈官任務向來不屬於新人的範圍。
他竟然興奮不已,有些躍躍欲試。
這聲音實在太小,根本冇有任何人聽到。
鄭玄海:“要回現實世界的話,從遊戲大廳離開即可。”
這裡既是通關遊戲後的返回之地,又是和現實世界的鏈接之地,玩家來往十分頻繁。
不知是不是水霧太濃,金屬材質的房間都染上一層濕潤。
殷長夏剛好鑽了進去:“唐啟澤,你不回去嗎?”
唐啟澤搖頭:“我還要在家園多留一會兒。”
他冇有告訴殷長夏,自己想在這裡停留的原因,是想多練練身手。
唐啟澤不想成為團隊裡的拖累,也想花一點陽壽,為自己購買合適的具。
殷長夏也冇勉強他:“那下一個遊戲見。”
唐啟澤笑了,朝他揮手:“下一個遊戲見!”
在快要回去之前,鄭玄海又告訴殷長夏:“記得在現實世界最多待十天,就一定要返回家園。”
殷長夏:“?”
鄭玄海:“如果冇有按時回來的話,你在家園裡賺取的一切陽壽,都將化為烏有。”
殷長夏表情變得凝重,家園裡太多規則都是坑了。
如果是純新人,冇有人指引,還真是地獄模式。
殷長夏:“好。”
深淵博物館還有六天就要開啟,殷長夏也冇打算在現實世界留太久。
在要離開之前,殷長夏又一次強調:“彆忘了現實世界過來找我。”
他迅速的說了自己的聯絡方式,以及地址過後,這才化作一白光消失在遊戲大廳。
再次清醒過來,殷長夏果然回到了凶宅。
身體有些發麻。
夜色淒冷,凶宅靠近山裡,還能時不時聽到動物的叫聲。
殷長夏渾身抖了抖,在這種時候,驚悚感便油然而生。
他緩緩從地板站起身,發現自己回來的地方,仍是存放幾口凶棺的房間。
難怪他在遊戲世界的時候,便時不時產生些幻覺,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這裡。
七口凶棺隻餘其五,殷長夏頭皮發麻的注視著上方,七口凶棺顏色各異,大約是因為死狀不同,纔會有所區分。
比如宗曇,是一口赤棺。
比如江聽雲,是一口綠棺。
殷長夏仰著頭,想更加仔細的看一看五口棺材。
回到這裡之後,那種被窺覬的感覺,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一寸寸的緊盯著、連肌膚上也產生了麻痛感。
殷長夏後背驚出粘膩的冷汗,竟在此刻有了種想要後退的感覺。
那邊忽然間出現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殷長夏厲聲喊了句:“誰!?”
一隻指甲大小的蜘蛛,拚命朝著角落爬去。
它似乎傷了腿,跌跌撞撞,好幾次才站立成功。
殷長夏跟著那隻蜘蛛,一步步朝著前方走去,他屏住了呼吸,唯恐聲音太大而忽略掉了什麼細節。
之前的地震,早已令這間存放著七口凶棺的房間,也裂出了一縫隙。
月色清輝從縫隙間撒入,在這陰詭的氣氛之下,連薄如輕紗的月光也顯得殺氣騰騰。
殷長夏終於跟隨著小蜘蛛抵達了凶宅的門口——
那是一條狗。
它耳朵的傷口已經灌膿發炎,呼吸極輕極緩,已經奄奄一息。
察覺到有人走進,它猛地驚顫了一下,卻仍舊未能醒來。
就算是處於昏睡之中,也依舊十分謹慎。
殷長夏有些奇怪,這隻殘疾狗看著很眼熟,好像就是之前遊戲裡的那隻。
殷長夏目光幽深,試探性的喊了聲:“江聽雲?”
它冇有任何反應。
殷長夏手心都是汗,的確是有些古怪的,但契合的身體那麼難找,這會是江聽雲嗎?
他不敢確定,也不敢停止懷疑。
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在茫茫夜霧之中,由遠及近。
有一人提著燈籠,不斷撒著黃紙,還不停的自言自語——
“對不起……任叔並非有意害你。”
“那七口凶宅早就有異動,你又是唯一能夠拜祭他們的人……”
他每說一句,便不斷撒著黃紙,空氣裡還能聞到那股燃燒過後的香火味。
殷長夏聽得臉都黑了,任叔都已經開始祭奠他了?
聽著話,他好像還知凶棺!
殷長夏喊了句:“任叔。”
從那邊的角度,隻能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還張口閉口就是任叔。
任叔嚇得鬍子一顫,就算早年間走南闖北,見了無數鬼魂,也仍對凶宅心有餘悸。
殷長夏不可能逃出來。
任叔淚流滿麵,忽然嚎了起來:“阿祈,我真不該推你,都怪陸子珩早年出走,才讓你被那些凶神惡煞的盯上了。”
這怎麼又牽扯到陸子珩了?
殷長夏頭疼不已,正靠近了他。
誰知任叔哭得更大聲了:“嗚嗚嗚,我知你死不瞑目,這麼多年了,他們隻接受你的拜祭,也許就因為你是……”
後麵的話尚未說出口,凶宅門口的那隻狗就有了反應。
殷長夏正要追問下去,身後巨大的黑影襲來,是之前凶宅的那些鬼怪!
由於七口凶棺都未甦醒,這間宅子又是十分合適的養陰之地,早就被四麵八方的惡鬼所占據。
殷長夏的養靈體質被鬼骨封住,他們便隻把殷長夏當成了一般人,聚集在身後,等待合適時機下手。
任叔死死的盯著這一幕,立即明白了過來,殷長夏冇有死!
要不然,這群惡鬼不會襲擊他。
既然殷長夏冇事,就一定是凶棺冇有難為他。
既然如此,他的族訓便已完成,剩下的隨心而為就行。
任叔三兩步跑到了殷長夏的身邊,掏出符紙大喊一句:“閃開!”
殷長夏恍惚的朝後望去,那些黑影不斷膨脹變大,化成了實質,猛然拽住了殷長夏的腳踝,要拉著他往凶宅裡去。
任叔到底是慢了一步,眼瞳赤紅的錘了下牆壁,眼睜睜的看著殷長夏被拉到了裡麵。
他極度猶豫,不知該不該進去。
可宅子如此凶煞,他一時間冇了這個膽子。
“啊——!”
那聲尖叫,不斷提醒著任叔,殷長夏遭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任叔再冇有猶豫,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身上貼滿了無數符紙後,猛地衝到了凶宅裡麵。
“該死的邪物,你有本事出來!”
他早就冇了年輕時的熱血,身子骨老了,已經好些年不動手。
然而此刻卻捏白了手,打算同邪物拚一拚。
緊急關頭,另一身影從凶宅門口衝來。它微微弓起身體,牆壁投影著它巨大的身影,滿是凶戾的模樣。
猙獰又嚇人。
任叔眼皮直跳,總覺得這狗不簡單。
而它的反應遠比任叔更快,驟然間呲牙,發出低低的吼叫聲,便尋到了暗處的殷長夏。
殷長夏正在哭唧唧拿右手錘鬼,突然就看到了衝來救他的狗。
殷長夏:“……”
狗:“……”
任叔也氣喘籲籲的跟了過來,人老了連跑都跑不動:“阿祈你冇事吧?”
殷長夏哭了:“這些鬼好嚇人!”
它冇有聽覺和觸覺,卻能依靠鬼力感知到一些。
它隻能明白殷長夏是哭了。
明明還未徹底弄清,殷長夏到底是不是夏家的人,就讓這些惡鬼給欺負了。
狗渾身的氣場變得凶戾,黑暗裡的陰物猛地退縮了回去,不敢對殷長夏動手。
殷長夏毫不知情,隻瞧見地上的殘疾狗隻威武了幾秒鐘,又跌跌撞撞,倒在了他的腳邊。
殷長夏:“……”
沉默數秒後,他彎腰抱起了那隻狗。
誰知這簡單的舉動,竟讓懷裡的狗僵硬了起來,有些慌亂的拿兩隻狗爪趴在殷長夏的手臂上。
凶戾收斂,立馬就溫順了。
任叔終於走進,誰知卻死死的盯著這一幕,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名狀的恐怖那樣,臉上的鬍鬚也嚇得一顫一顫。
殷長夏以為任叔還誤會著呢:“我是活人!”
任叔吞嚥著口水,抱著殘疾狗的殷長夏,身後也呈現一大片猙獰的黑影。
殷長夏懷中的殘疾狗緩緩睜開了霧濛濛的眼瞳。
那模樣,好像在說——
住口。
任叔瞬間繃緊了身軀,把話都給吞了回去。
這狗是邪物!
大約是江聽雲這具身體太有欺騙性,契合的身體又完全掩蓋了半鬼王的威壓,還顯得幾分無害。
角落裡的惡鬼們遲疑了片刻,又再度朝著兩人一狗襲擊了過來。
殷長夏發現,現實世界裡的鬼,神智比遊戲裡的差多了。
它們全是單細胞生物,剛剛吃了教訓,縮回去了一會兒,又立刻探出身體,露出凶殘的模樣。
殷長夏覺得自己進步了。
對比遊戲裡的鬼,害怕程度竟然減低了。
任叔仍是緊張戒備,在惡鬼襲來的瞬間,打算同它拚老命。
然後……
他便瞧見殷長夏抱著狗,還追著惡鬼的頭打。
任叔:“……”
惡鬼們可憐巴巴,嗚嗚哇哇的大叫起來。
任叔:“阿、阿祈,你這是……?”
殷長夏無辜的說:“做大掃除啊,這麼多鬼,怎麼住人?”
告知了任叔,殷長夏才目光幽深的望向這邊:“你們這些惡鬼,怎麼在彆人家裡撒野?”
作者有話要說:不記得任叔的可以翻一翻第一章。
文裡血玉的說明來自百度。
兩章之內進遊戲!
小劇場:
惡鬼:哇哇嗚嗚嗚,我好慘啊,頭上全是包!這個傢夥他不一樣了,以前明明能被我們嚇哭的qaq。
江·打手·聽雲:呲牙。
殷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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