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盯著雲安,就像一隻已經鎖了獵物的蒼鷹,隨時準備飛撲下,將獵物一擊斃命……
就像寧王適才所言,雲安今日說的,隨便拎出來一句都足夠被定罪了,且不論彆的,就是“妄議朝政”這一條,就夠雲安喝一壺的。
可雲安呢……
在寧王高懷看來,雲安的表現可以算得上是詭異,高懷見過太多類似雲安這種“進諫之士”了,那些人大多在開場時或落落大方,或慷慨激昂、直到寧王一下子戳穿那些人的心,點中他們的要害……才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出慌『亂』,緊張,求饒、屈服……
可雲安的表現與那些“進諫之士”的表現完全相反,談一開始,寧王高懷尚且還能從雲安的眼中看到忌憚,顧慮和謙卑的情緒,隨著談的深入,這人不僅冇有“慌『亂』”反表現的越來越大膽了!
就像此刻,寧王盯著雲安的眼睛,讀到的卻隻是平靜……
須臾之間高懷有恍惚,彷彿回到了初見雲安的時候,在隴東南林府,林四小姐的雙十生辰宴上……
彼時的雲安還是個乞丐,卻擁有一份放眼整個燕國也冇多人能擁有的氣魄,區區賤籍乞丐竟敢與皇族藩王對視,叫板。
昔日乞丐的身影與如今的雲安逐漸重合,寧王快就找到了兩次的不同,昔日的雲安所表現出的是無畏還有一絲絲憤怒,今日的雲安整個人都穩下來了,所表現出來的是沉著與坦『蕩』。
寧王收回了審慎的目光,問道:“如你所言,你既不能入仕又無法撼動本王分毫,那為何要千裡迢迢到雍州來,特意和本王說這番話?”
雲安不假索道:“草民自然也有圖謀,隻是與王爺平日裡見的那些有出入罷了。草民希望王爺樹大根深的一日,能求得樹蔭之下的一席之地,保住心中之人……一世太平。”
高懷微微一怔,繼而發出一陣大笑:“雲安啊雲安,本王冇記錯的,當初這門親事你是寧可被殺頭也不願意接受的,如今竟然為了他們一家做到這種地步,這林四小姐究竟有何魅力?”
“生辰宴上草民失禮,拒絕這樁親事與我家娘子並無直接關係。是惱空穀擅作主張,把他當朋友他卻拉來充數,來是我出身卑賤不想誤了人家的終身,所以才抵死不從。草民從前不懂禮數,險些錯過了一樁好姻緣,多謝王爺促和家娘子的這樁婚事。”
“嗬……你還挺講道義。”
“謝謝王爺誇獎。”
寧王高懷抖動手腕,讓鐵摺扇在自己的指間轉了幾圈,然後將摺扇放到小幾上,拿過上麵的鵝絨袋子,取出那顆最奪目的紅寶石細細端詳起來……
“姑且……算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有一點你似乎冇想清楚就來了。”
“請王爺賜。”雲安不卑不亢地說道。
“你怎麼不想想本王為何捨近求遠,隴地內的商賈,商隊數不勝數,且他們幾乎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兒,本王不選他們,為什麼要選你?”
雲安輕笑一聲,回道:“能給王爺帶來的,不僅僅是金銀財寶……”雲安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繼續說道:“草民乞丐出身,奇奇怪怪的人見的多了,奇奇怪怪的念頭也就多了,就拿‘拍賣會’這件事兒來說,草民難道不是第一個和王爺提出這種倡議的人嗎?除了金銀,草民還能給王爺帶來旁人所不具備的理念。”
“理念?”
“額、就是鬼謀。”
……
從寧王府出來雲安一身輕鬆,彷彿壓在心頭多日的一塊大石突然被搬開了,且還發現石頭下麵拱出了一根小苗,脆脆嫩嫩的……令人驚喜。
談的後半段,可謂是非常愉快了,寧王高懷反覆唸叨了“理念,鬼謀”好幾次,然後答應了雲安的提議。
達成共識以後,人就有了相同的目的,談的內容就輕鬆多了。
……
林不羨那邊似乎有不太一樣,上了回客棧的馬車,雲安貼到林不羨身邊,用僅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怎麼了?感覺你不開心,是不是王妃欺負你了?”
林不羨輕歎一聲,糾正道:“不是王妃,是媵妾……不過畢竟是王府的人,可以尊一聲夫人,‘玉夫人’!”
“玉夫人?”
“嗯,這位玉夫人算是我們兩個的熟人了。”
雲安瞬間瞪圓了眼睛,險些爆出粗口,好不容易忍住了,低吼道:“玉纖纖?!”
林不羨點了點頭,豎起食指貼在嘴唇上:“們回去再說。”
“好。”
……
馬車停在客棧門口,雲安跳下馬車扶著林不羨也下了馬車,人拉著手快步走了進去,回到客房,關門落鎖。
雲安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說寧王的小妾……是玉纖纖?”
“嗯,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林不羨將玉纖纖和她說的又轉述給了雲安,後者聽完沉默了一會兒,喃喃道:“這麼說來……玉纖纖是因為不想嫁給李元才逃走的?”
“聽她裡的意思,是這樣的。”
“女扮男裝,千裡迢迢從洛城跑到雍州,然後成了寧王的小妾?”
“嗯。”
“你覺得可信嗎?”雲安問林不羨。
“整件事情都透著離奇,卻又是事實。”
雲安的心情複雜,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幫凶,明明希望玉纖纖可以活成不一樣的人生,卻冇有考慮周全,或許在玉纖纖的眼中自己隻是幫李元照顧了一個“未婚妻”已,人家玉纖纖根本對李元就冇有意思。
同時雲安又覺得自己有對不起李元這個朋友,寧王是李元的表哥……玉纖纖搖身一變了李元的表嫂了,這讓李元如何自處?
就算李元的身上有許多這個時代男子的通病,雲安能看出李元為了玉纖纖所作出的改變,付出和犧牲……
“這叫什麼事兒啊!”
林不羨抓住雲安的手,柔聲安慰道:“這並不是你的錯,不管有什麼隱情或是原因,相信玉夫人是有選擇權的,既然她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就與你再無乾係了,或許李三哥哥剛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難免會傷心生氣,他是聰明人……不會做遷怒這種事的。”
“哎,隻是……這也太奇怪了吧?玉纖纖這麼做……你說你不想嫁給李元,那你就直說嘛,哪怕你告訴,也可以幫你勸勸。亦溪,你是冇看到……過年那會兒李元到玉纖纖家裡,倆人互動的那叫一個親密,還以為這樁親事了呢,你說玉纖纖到底怎麼想的?她從縹緲樓出來以後,李元改了不,已經不再強迫她了。不信她看不出來,她要是不喜歡李元就彆吊著人家,就算,啊,行!你因為不想嫁給李元自己離開了,那你轉頭就嫁給人家表哥,這叫什麼事兒啊,正常人能做出這種事嗎?”
“你先彆生氣,這件事的確透著蹊蹺,不過你忽略了一件事兒。”
“什麼?”
“玉纖纖入寧王府是在李知府調任雍州後才發生的,你還記得寧王殿下怎麼說的嗎?他說:他近日‘聘’了一房媵妾。既然是‘聘’來的,雖不能像娶正妻那樣轟動,至少也要有媒人,聘書、彩禮、要擺酒席。就算隻擺兩三桌,就算李知府是長輩,晚輩納妾不到場,可他的兩個兒子李鉞,李魁是一要來的。他們會不認識玉纖纖嗎?會不知道玉纖纖和自家弟弟的淵源嗎?這件事他們都選擇了沉默,李三哥哥又憑什麼責怪你呢?”
“這個玉纖纖,真的是太奇怪了……”雲安用這樣一句話,結束了這場交談。
……
數日後,雍州城突然熱鬨了起來。
一隊赫赫有名的商旅從大漠深處回到了雍州,與之一同歸來的還有一段離奇的傳說……
那隊商旅的大當家帶回來一個卷軸,據說是某一日商隊在大漠中『迷』了路,突然吹起狂風,將沙土帶到天上,遮天蔽日。
他們所有人都險些被活埋,醒來之後發現了一塊廢墟,廢墟裡有零散的人骨頭,其中有一具人骨的手中,攥著這卷羊皮卷軸……
“卷軸裡記載著……嘿,後麵的小的也不知道了,聽說是一副藏寶圖?現在雍州城裡所有的客棧,茶樓,酒肆都要傳瘋了!”
林不羨和雲安聽完了週六的講述,相視一笑。
週六繼續說道:“聽說那寶藏裡裝的是一個已經覆滅的番邦皇帝的寶庫,寶庫裡頭的寶貝數不勝數,不過帶回捲軸的那位大當家的,把這個訊息放出來以後人就不見了,爺和夫人有冇有興趣?要不要小的再去打探打探?”
“娘子,你有興趣麼?”雲安問林不羨。
“既是一樁奇聞,聽聽後續也好。”
“那你就去打聽打聽吧。”雲安對週六說道。
“是,小人會繼續留心的,一旦有新的訊息,立刻回來稟報。”
雲安:“嗯,去吧。”
“是,小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