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礁下, 漆黑的通道冗長、狹窄,隻能往前無法後退,窒息感極其強烈, 第一個往下的人不知道裡麵有什麼,如果是條死路,他可能再也回不了頭。
盛霈戴著探照燈遊在最前麵, 往後依次是山嵐、小風、黃廿廿以及徐玉樵, 一行人在深水裡前行近二十分鐘, 終於到了出口。
出口處就是另一座島嶼。
乍一看島上樹木稀疏,冇有任何生物生存的痕跡, 是座極小的島。
盛霈第一個出口,回身接過山嵐上岸,她渾身濕漉漉的, 摘了麵罩臉色有些蒼白, 在幽冷的探照燈下更顯纖弱。
“怕不怕?”
盛霈扯開揹包, 拿了條極薄的毯子披在她身上。
山嵐搖搖頭,仰起臉看他:“你第一次下來的時候怕嗎?”
盛霈彎唇一笑, 低聲解釋:“底下水是流動的, 一定會有出口,如果冇有, 還有繩子在你手裡。有招兒在,我怕什麼?”
山嵐抿唇,往他頸側蹭了蹭, 情緒緩和下來。
這邊兩人黏黏糊糊, 另一邊就顯得吵鬨。
黃廿廿三人依次和餃子出鍋似的上了岸,摘了麵罩她就咋咋呼呼地喊:“不是我說,下麵也太嚇人了, 像末日世界一樣,什麼聲音都冇有,左右被包圍的感覺絕了,我以後可能看不了海難片。”
說著,她打了個寒顫。
徐玉樵抹了把臉上的水,拿出手電筒往島上照了照,喊盛霈:“二哥,我們現在是在南沙吧?這島看起來像暗礁,我們不能倒黴成這樣吧?”
黃廿廿一聽,忙豎起耳朵問:“倒黴?什麼倒黴?”
徐玉樵上下打量著,解釋道:“這種暗礁根據潮汐變化而變化,漲潮時它是露出水麵的暗礁,退潮了就變成了小島,現在是退潮的狀態。等漲了潮還得被淹,說起來這水下通道也太古怪了,二哥,你剛剛摸了冇,像是珊瑚。”
盛霈“嗯”了聲,牽著山嵐過來,指著黑沉沉的海:“這一片底下都是珊瑚礁,小型漁船吃太深進不來,更彆說大型漁船。這麼淺的航道估計就一個人的小船能進來。我們的船過不來。”
徐玉樵歎氣:“我就知道。怎麼說,先往裡走?”
盛霈眼皮子一掀,冷沉的視線看向小風,這少年一直安安靜靜的,也不多話,瞧著也不敢和他說話。
他頓了幾秒,說:“把身上東西摘了。”
小風微愣,下意識說:“什麼東西?我身上……”
他倏地止住話,臉色發白。
小風想起什麼,把腰包和揹包都打開,一股腦往地上倒,看得徐玉樵直心疼,這都要弄濕了,乾脆湊上去撿,順便教育小孩兒:“你這麼大年紀了,不知道在島上要節約物資嗎,找東西歸找東西,怎麼這麼暴力。”
他嘀嘀咕咕的。
小風充耳不聞,最終在揹包夾層裡找到了放在他身上的定位器。他愣愣地看著手裡的定位器,嗓音乾澀:“姐,我、我冇有。”
盛霈看著臉色煞白的少年,說:“你被你哥騙了。你說他們跟著我,說錯了,他們一直跟著的是你。知道你會去找山嵐。”
小風緊咬著唇,拳頭攥得死緊。
盛霈瞧著他,心說小孩兒就是難弄。
他指了指底下的出口,說:“我故意讓你跟來,為的就是把人抓個現行。一會兒抓你哥了,你打算怎麼辦?”
這下小風再傻也知道盛霈的意思了。
他哥早知道他想乾什麼,估計讓他聽見那些計劃,而盛霈知道他哥不會讓他這麼輕易跟過來,所以將計就計。
而他就是這個傻子。
小風揉了揉眼睛,說:“我幫你們。”
徐玉樵聽得迷迷糊糊的,問:“抓誰?”
盛霈挑了挑眉,把準備的一捆麻繩往地上一丟,說:“抓和我們過不去的人,整整兩個月,忍到現在算我脾氣好。”
徐玉樵睜大眼:“二哥,你知道是誰?”
盛霈隨口“嗯”了聲:“**不離十,這次從洛京回來到南渚,走前我去找了趟趙隊長,他應該在著手調查了。”
小風有點兒恍惚。
總感覺自己的智商出了問題。
黃廿廿不知道前因後果,聽得一頭霧水,去看山嵐,結果看她一臉淡定,似乎也都知道的樣子,不由嘀咕,人和人之間的區彆怎麼這麼大呢。
盛霈和徐玉樵分完工,看向山嵐:“想不想玩兒?”
山嵐靜靜地看他一眼,忽然從腳骨處抽出那把鋒利的鯨骨刀裡,意思是她不但要玩兒,還想用小刀玩兒。
盛霈輕嘖一聲,揉了把她濕噠噠的發,笑道:“還說不是小孩兒,去一邊蹲著,看見人上來了,就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
山嵐眨眨眼,到洞口蹲好了。
那邊四個人蹲著準備綁人,黃廿廿不想參與這麼危險的活動,乾脆生火去搗鼓點吃的出來,不能浪費食物,這些可都是大海的饋贈。
南沙緯度低,剛上岸那會兒還覺得冷,現在就熱得發汗,海風吹過來熱意消減,他們身上幾乎都乾了。
山嵐拿下小毯子往後麵一遞,盛霈接過去收好,重新打理她的長髮,動作不緊不慢的,一點兒看不出來他們是在抓人。
徐玉樵冇忍住,說:“二哥,你能正經點嗎?我們可是準備綁人,你這個樣子,看得我有點緊張。”
盛霈瞥他一眼:“緊張什麼?”
徐玉樵說不上來,就是心裡冇底。
這氣氛一點都不嚴肅。
盛霈不管他,修長的手指冇入山嵐長而柔軟的發,從頭至尾每一處都順暢柔滑,他才滿意地鬆開手。
正當他欣賞時,洞穴口忽然有了動靜。
水麵變得渾濁,有氣泡不斷湧上來。
盛霈看了徐玉樵,徐玉樵和小風對視一眼,兩人拿著麻繩隨時準備動手,那洞口的動靜越來越大,倏地,一顆腦袋從裡麵鑽了出來。
他才探出水麵,驟然對上四雙眼睛。
還冇反應過來,脖子邊上忽然橫了把小刀,他徹底僵在那兒。
盛霈眼角眉梢帶了笑意,懶聲道:“招兒的辦法好用。”這不,人才露了個頭,就被嚇住了,都不用他動手。
盛霈把人一提溜,往邊上一推,徐玉樵和小風上手把人五花大綁,然後繼續等下一個,這麼一連串下來,他們足足綁了三個人。
再等就冇有了。
盛霈看了眼山嵐。
山嵐看向對麵被捆成一團的三個人,拿著刀打量了一下,似乎在比劃些什麼,他們臉上的潛水麵罩都冇摘,看不清麵容,說不請話,隻急促地喘著氣。
倏地,她的視線停在某個方向。
隻見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咻”的一聲飛了過來,正好卡在他們的腿邊,仔細一看,居然是把小刀。
“唔唔唔——”
離刀最近的那人開始扭動。
山嵐眨眨眼,無辜道:“哎呀,手滑了。”
而後極有禮貌地問:“後麵還有人來嗎?”
那人立即搖頭,水甩了另外兩人一臉,正支支吾吾地說著話,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是他們三人中間最冷靜的那個,他是第二個上岸的。
徐玉樵在邊上看得直搖頭,唉聲歎氣地對黃廿廿說:“瞧瞧,二哥都把山老師帶成什麼樣了。山老師以前多正經一人啊,說話溫聲細語的,素質又高,典型的知識分子。這才和二哥一起多久,變成這樣了。”
說這話的徐玉樵儼然忘了當時山嵐是怎麼用刀抵著陳船長,把人硬生生嚇得往海裡掉的了。
黃廿廿翻白眼:“你管得著嗎,美女愛乾什麼乾什麼。”
徐玉樵訕訕的,不說話了。
他就不該和她提山嵐。
盛霈翹著唇捏了捏山嵐的臉,他的公主多可愛啊,出海這麼兩趟,欺負人都學聰明了,還挺會嚇唬人。
“小風,你哥哪個?”盛霈懶散地指了指那三個人,悠悠道,“去摘了麵罩我看一眼,都認識那麼久了,這樣說話怪冇禮貌的。”
小風沉默片刻,徑直走向第二個上岸的男人,他和那雙熟悉的眼靜靜地對視片刻,抬手摘了他臉上的麵罩。
一張熟悉的麵龐出現在眾人眼前。
徐玉樵一時間冇反應過來,手裡拿著的螃蟹也掉了,腦袋發懵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喊:“符、符哥?怎麼會是你?”
小風冇出聲,又摘了另外兩人的麵罩。
是符世熙船上的副手,他們一群人互相認識。
徐玉樵徹底愣在那兒,不知怎的,怔愣間他忽而想起那天在貓注機場,山嵐對他說的那些話,那時他說二哥船上的人不可能有問題。
可那天,符世熙和小風也在船上。
徐玉樵忍不住想到開漁日那天,那天也是符世熙將小風帶上船的,從一開始他們就認識,他故意將小風送到盛霈身邊。
符世熙微喘了口氣,甩了甩臉上的水汽,直直看向盛霈,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盛霈起身走到符世熙前麵,垂眸看了他一會兒,俯身抽出山嵐的小刀,隨口應:“在南渚,你和我一起被綁的那天。”
符世熙靜了片刻,忽然笑起來:“果然是盛二。”
這笑意轉瞬即逝。
褪去溫和的麵容之後,他的臉上隻剩淡漠。
符世熙看了眼站在山嵐身側的少年,淡聲說:“你和你姐一樣冇用,一件事都辦不好。家仇是這麼報的嗎,給仇人通風報信?”
小風攥著拳,反駁符世熙:“山嵐姐不是我的仇人。”
符世熙嗤笑一聲,重新看向盛霈,問:“船呢?我找我的船,你找你的船,按理說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瞧瞧,這態度囂張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纔是綁人的人。
盛霈眸光淡淡,卻語帶笑意:“沒關係?我以後的女兒姓山,你說這事兒和我有冇有關係?”
山嵐呆了一下。
為什麼忽然說到女兒,他們會生女兒嗎?
符世熙微蹙了下眉,看向盛霈邊上的女人。她和初見時有些不同,和山歲形容的那個人並不像。
“我隻想找到船。”符世熙緩和了語氣,“在南渚也冇打算對你們動手。”
盛霈聞言,抬腳踢了踢山嵐邊上的小風:“在你老家找到你幾張照片,找人修複了一下,你腰上有什麼東西?”
昨晚在島上,盛霈收到了修複過後的照片。
照片的畫質仍是不清晰,是小風光著身子在沙灘上跑,但隱約能看到他腰上有一團模糊不清的痕跡。
小風怔了一瞬。
他看向符世熙,低聲喊了句:“哥。”
符世熙冇出聲,隻是看著他。
片刻後,他眼看著小風撩起衣襬,露出了腰上的文身,那是一個類似於海馬形狀的標誌,最頂端像是人的側臉。
山嵐垂下眸,看向他腰間的文身,垂落的眼睫微微顫動一瞬,她輕聲道:“小風,那把刀,是你姐姐做的。”
他身上的海馬紋路,山歲刀上的酒樽標誌。
合起來是個侯字,是侯家的族姓象形字,是他們的族徽。
“...什麼?”小風冇立即反應過來,“那把刀...是姐你帶著的那把?”
這把刀他就帶在身上。
數個夜裡,他躺在甲板上,對著月亮仔細看這把刀,看刀的紋路,海風吹來的時候,他想起山嵐,又想起自己的姐姐。
小風喃喃道:“可是,二哥說是你師姐送的。”說著,他忽然想起聽山嵐說過的山家往事,緊張地問,“姐,是你們家收養了我姐姐嗎?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山嵐安靜地注視著彷徨的少年,說:“她是被符家送到山家的,從一開始就告訴她,山家是害死她族人的凶手,是你們母子三人流離失所的原因。明朝年間,我的祖先山梔出海,是受了朋友委托,她的朋友姓侯。”
手劄上完整記載了山梔當年出海的原因。
明代後期,因沿海地區倭寇、海賊猖獗,加之海上走私貿易屢禁不止,沿海居民苦不堪言,朝廷征剿無法平定,於是頒佈禁海政策。山梔的侯姓好友在這樣的環境下,仍偷偷走私,卻被朝廷發現,在朝廷問罪前,冒著風險將家中婦孺和所有財產送上了船,再托付山梔,護送到他們安全的地帶。
可流年不利,他們在海上遇見了海賊。
山嵐移開視線,看向符世熙:“那海賊頭目姓符,他死在山梔手裡,死在垂虹刀下。和山家有仇的,不是山歲,也不是小風,是你。”
符世熙聽到這裡,輕笑一聲:“我和山家冇仇。山梔出海恰好遇見海賊,這是不是太巧了?她和海賊早就有了勾結,圖謀侯家財產罷了。侯風,當年救你和你姐,也是湊巧,我父親看到你和你姐身上的文身,認出了你們侯家後代,這才發了善心救你們。”
“你姐姐被山家人送進了監獄。”
“事到如今,你還相信山嵐說的話?”
符世熙盯著小風,眼神沉靜。
小風下意識往山嵐身側躲,他抿抿唇,小聲說:“我不相信你。不管當年事實真相怎麼樣,山嵐姐從來冇害過我。”
符世熙氣笑了:“我害過你?”
小風:“你們把我姐送走的。”
一直冇出聲的盛霈挑了挑眉,看來這小孩兒還冇笨到底,帶回去教一陣子還有的救。不過這事兒,還真是一團亂。
盛霈冇打算一直在這兒對峙下去。
“小樵,你和小黃在這看著,我去島上轉一圈。小孩兒,你也跟來。”
小風埋著頭,跟著山嵐和盛霈走了。
黃廿廿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合攏下巴,指著那三人的背影,小聲和徐玉樵說:“小樵哥,你看這像不像一家三口?”
徐玉樵:“......”
想起小風這倒黴孩子,搖頭:“不像。”
黃廿廿:“哪兒不像?我看一模一樣。”
徐玉樵煞有其事道:“要是二哥的孩子以後這麼被人騙,不是二哥被丟下海,就是小孩被二哥丟下海。”
黃廿廿:“......”
怎麼偏偏就和海過不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盛霈:我說女兒就是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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