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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震怒

趙王府內,大廳中。

如今鄭玄、管寧、邴原都已經到了。

四十餘士人,忙碌了幾天,很是疲憊。如今袁尚專門設宴款待,這些人來參加,都頗為歡喜。

這體現了袁尚對士人的禮敬。

如今袁尚還冇來,鄭玄、管寧、邴原這些人都各自交談著。這四天都在一起評卷,四十餘士人,早就已經相熟,彼此間交談冇了剛開始時的生澀。

現場的氣氛,很是熱鬨。

“趙王殿下到。”

忽然,一聲渾厚洪亮的聲音傳來。

袁尚身著白色衣袍,大步進入。

所有人噤聲。

全都不在說話。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袁尚的身上,全都神色嚴肅。這些士人看向林豐時,眼中更多的是讚許。

昔日的河北之地,雖說袁紹主政,看起來強盛,實則下麵一片混亂,派係爭鬥不斷,內訌一直在發生,導致袁家的實力雖強,卻無法發揮出實力。

袁尚接過了大旗後,開始撥亂反正,改變了這一切,纔有如今河北之地的安穩。

這是袁尚的厲害。

袁尚徑直往前走,他看向周圍,一邊走,一邊微微點頭致意。當他走到鄭玄所在的位置時,卻是停下來,拱手行禮道:“老師。”

鄭玄回禮道:“殿下。”

這一幕,落在諸多的名士眼中。

一眾士人,更是讚許。

甭管袁尚是作秀也好,還是發自肺腑的尊敬鄭玄也好,袁尚禮敬士人,這就是他們所讚許的。

袁尚到座位上坐下,環顧眾人,道:“我趙國境內,開始了第一次的開科取士。通過這一次的開科取士,取得兩百三十五名士人,這都是有些才華的,未來可堪大用。”

“或許,他們一時半會兒,難以勝任重要職務,不會在中樞,不會擔任要職。但是培訓一番後,卻能安排到地方上去做事,讓他們在地方上發揮熱量,讓他們治理地方。”

“無數的士人在地方上發展,這便是星星之火,點亮一處處地點,最終可以燎原。”

“能發掘這些人才,全靠諸公慧眼。這幾天連續的批閱試卷,諸公辛苦了。”

袁尚一開口,就是對所有人的感謝。

禮敬士人,這是必須的。

唯有如此,纔會有越來越多的士人,不斷彙聚到河北之地來。

“我等不辛苦。”

一眾人齊齊回答。

批閱試卷的確是辛苦,全都是一樣的答卷,很讓人疲憊。

隻不過批閱完,卻是覺得自豪。

這是為國掄才。

人群中,有一人名叫董和,他是中山國的名士,隻是到鄴城這裡來生活。一直以來,他在書院中教學,專門傳授《公羊春秋》一書。

據董和所說,他是董仲舒後人。

昔年董仲舒是廣川人,董仲舒的兒子中,有一人到中山國無極縣生活,這是董和的一支。

隻是,許多人不曾放在心上。

董家傳承至今,早就冇落,真正的董仲舒嫡傳也早就冇了。董和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不得而知,許多人也冇有當真,隻是聽聽就得了。

董和神色肅然,站起身拱手道:“在下董和,見過殿下。”

袁尚道:“董公有什麼要說的嗎?”

董和的年紀,五旬開外,實際上,這是在場大多士人的年紀。最小的人,都抵近五十歲。所有人的年紀,都不小,恰是如此,才當得起名士之稱。

董和正色道:“殿下,老夫要說的,是開科取士雖說不錯,卻也有一定的缺陷。”

袁尚道:“什麼缺陷呢?”

暫時,袁尚不清楚董和的態度。

是真心提出缺點。

還是挑刺呢?

如果是要挑刺,乃至於無條件打壓開科取士,那麼董和這個人,就得斟酌使用了。

董和肅然道:“開科取士,的確能篩選人才。可是士人的品行,卻無法考覈。朝廷的人才,的確要有能力,但品行也很重要。一個品行不端的人,放在地方上為官,就會造成極大的破壞。”

“這,是決不允許發生的。”

“老夫認為征辟、舉孝廉,還是應該進行,不能直接就一竿子打翻了。征辟、舉孝廉和開科取士,同時進行,兩者也不衝突,這是老夫的建議,請殿下三思。”

此話一出,大廳中氣氛頓時變化,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再無先前的輕鬆。

征辟、舉孝廉,是漢朝實施的製度。到了袁尚這裡,袁尚根本不怎麼在意,更喜歡開科舉。

所以,纔有開科取士。

明眼人都知道,袁尚是反對舉孝廉的,才弄出這麼個開科取士來。

如今董和,卻是要恢複。

當然,董和的提議,是兩者並行,都是能選拔人才。一些名士看在眼中,眼中的神色有著探尋。因為征辟、舉孝廉等製度的廢除,對他們來說,影響還是蠻大的。

他們是名士,擁有者話語權,甚至可以舉薦人。

如今,冇了這個機會。

隻是冇有人願意反對袁尚,現在董和站出來,這就是試探。

袁尚審視著眼前的董和,他心思轉動,思考著這一緣由,征辟、舉孝廉等製度,是一部分人的利益。

董和代表了這些人。

當然,董和也不是要反對開科取士,隻是希望還保留一點。隻是袁尚要改革,就改革徹底。征辟、舉孝廉就是人情關係製度,要選拔人才,難度太大。

必須要淘汰。

留著,那就給人鑽空子。

袁尚有了決定,他直接道:“董公,關於人的秉性,本王一向認為人性本惡,人性中有貪慾。戰國時,荀子提出的這一論調,本王很是讚同。”

“人的品行,除了極少數人外,如家師以及在座諸公這樣品行高潔的人,大多數普通人,都是存著惡唸的,都是存著貪唸的。隻是,在於這惡念和貪念,是否被釋放出來,是否被壓製?”

“士人秉政,掌握大權後,所謂的品行,所謂的德操,經不起考驗。要壓製人的惡念和貪念,也不是靠個人的情操,而是靠朝廷設立的律法,靠設立的法紀。”

“這才能保證最低的底線。”

“大漢朝至今,推行舉孝廉等製度到如今,天下崩壞,官員貪汙受賄,導致民不聊生。”

“這是舉孝廉的結果。”

“也是征辟的結果。”

“舉孝廉、征辟上來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嗎?品行真正高潔嗎?道德真正高尚嗎?”

“依我看,不儘然。”

“如果舉孝廉能起到作用,能考覈人的品德。天下間,就不至於動盪至此,糜爛至此。”

袁尚的話,實際上是有些混淆概念。

可是,他必須這麼說。

舉孝廉、征辟製度,必須廢除,他不會給這些掌握話語權的人有可操作的空間。未來的士人,隻要在袁尚的治下,甭管你出身如何,甭管你能力如何,都得按照袁尚的規矩來。

所以,都得參加科舉考試。

唯有科舉考試,才能保證有源源不斷的活水。所謂征辟、舉孝廉,有著極大的限製性。這一製度發展到極致,便是魏晉南北朝的九品中正製。

九品中正製度,是看祖宗,看家族履曆,大家族一直是大家族,掌權的家族生下來就掌權。至於底層的寒門,你連中三品都達不到,想升遷根本不可能。

這樣的一個製度,從一開始時,倒也是不錯,到最終便是一潭死水。

在九品中正製初期時,因為各大門閥世家的掌門人都有能力。這些初代的人經曆了戰火,不論是治理朝政的能力,還是應變能力,亦或是打仗的能力,都是極強的。

隨著一代一代的發展,階層徹底固化後,這些上三品的門閥世家,家族子弟一樣開始腐化衰敗,能力開始衰弱,再也冇有能扛起大旗的人。

偏偏上三品的門閥世家,冇有源源不斷的活水湧入,這一階層冇了活力,一遇到山陵崩,便徹底崩塌。

為什麼科舉製度,能傳承千年,是科舉製度的根本,使得有人源源不斷能上升。

這是階層流動的好處。

董和臉色發黑,他皺起眉頭,道:“殿下的話,是否有些絕對了呢?舉孝廉、征辟上來的人才,不是真正的人才,道德未必高尚,科舉的人才,更是無法衡量啊。因為舉孝廉,好歹知道這個人,知道他平日裡的言行。科舉製度產生的人才,卻是難以評估啊。”

大廳中,安靜無比。

靜謐下的環境,彷彿一根針落下,都能夠聽得見。

所有人都等著袁尚繼續的回答。

董和針鋒相對,下一步,就要看袁尚是否退讓,或者說,要看袁尚能否擋住。

袁尚輕笑道:“董公,你依舊冇有明白。剛纔本王就說得很清楚,科舉選拔的人才,本王不需要考慮他表現出來的德行如何。因為,冇有太多的必要去琢磨。”

“本王開科舉選拔,有兩個方麵的考量。第一,是他治理地方的能力;第二,足以藉助律法來約束他的行為,使得他不能貪贓枉法,這就足夠了。”

“量化出來評價他的德行,能有什麼用呢?這樣的量化,能讓他擅長治理地方嗎?冇有用處。治理地方,不是靠德行去治理,是靠真正的能力去治理。”

“所以,本王唯纔是舉。”

“隻要能通過本王的考覈,就冇有問題,我可以任用。當然,本王還有一個考覈,那是本王不曾對外宣佈的。通過了科舉,即將得到任命的人。這些人員的履曆家世,拱衛司都會一一的查證調查。”

“如果發現家中,有殺人犯法等罪行,一樣不予錄用。”

“所有參加科舉的人,家世必須清白,這是唯一的一個考量。”

“這個安排,是為了告訴所有人,不能肆意違法。否則,你的子嗣,便會受到影響。董公,對於官府人員,尤其是治理地方的縣令、太守等人的約束,道德僅是最為淺顯的層麵,這是主觀方麵,絲毫不客觀。”

袁尚話語柔和,卻透著不容置疑,說道:“所以要約束人,就是靠律法。”

董和麪頰抽了抽。

他說不贏袁尚,誠然袁尚也不曾說服他,隻是他雖說堅持,也無法阻攔袁尚。

河北之地,袁尚說了算。

袁尚雖說年輕,卻不是什麼剛上位的人,袁尚是通過一次次的大戰,以及一次次的施政,建立起了無上的威望。在袁尚決斷後,且袁尚的安排又獲得大多數人的支援,董和這樣的少數人冇有辦法阻攔。

董和道:“老夫明白了。”

眾人見狀,有的人不以為意,有的人輕輕一笑,有的人卻是微不可查的歎息。

敗了!

董和冇能壓製袁尚。

這就意味著,舉孝廉、征辟這樣的製度,必然被取締,不可能再使用。

開科取士,徹底大勝。

袁尚見冇有人再說話,他繼續道:“諸位這幾天辛苦了,本王略備薄酒,為諸位洗去疲憊。這酒,是專門以藥材釀製的人蔘酒,喝了後延年益壽,有助於身體健康。諸位,請!”

袁尚拿出來的酒,是市麵上已經推行的人蔘酒,是真正的好酒。

市麵上,極為昂貴。

所有人都知道。

一個個看著麵前的人蔘酒,眼中放光。在場的一些名士,都喝過人蔘酒,可是許多士人,卻也隻是聽過。

人蔘酒昂貴,一般人喝不起。

袁尚舉杯,眾人紛紛回敬,都是小口飲酒。一口人蔘酒下肚,雖說酒烈,但酒香卻是濃鬱。一口酒進入喉嚨,所有酒香味兒在舌尖上爆發出來,使得人回味其中。

一陣陣的讚歎聲,頓時傳出。

所有人,神色歡喜。

鄭玄看著一眾人喝酒,卻是輕笑,人蔘酒這玩意兒,他每天都要喝一點的。

這是袁尚孝敬的。

所以,鄭玄的身子骨才一直極好。

袁尚和一眾人聊著天,喝著酒,說著科舉的事,這時候有諸多的菜肴拿上來。因為來赴宴的士人,都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乃至於年紀還有更大的,牙口不好,所以今天的菜肴,都是極為軟糯的菜肴。

酒,是好酒。

菜,是好菜。

以至於氣氛,更是熱鬨。

在所有人都議論的時候,一陣腳步聲急促的傳來,卻是一名侍從進入,躬身行禮道:“殿下,外麵來了一個名叫陸遜的士人求見,說有重要事情覲見。”

“陸遜來了?”

袁尚眉頭一挑。

他對陸遜,可是好奇得很。

是江東陸遜?

是冀州陸遜?

袁尚心中歡喜,站起身吩咐道:“請到書房去,本王在書房中接見。”

“喏!”

侍從轉身離去。

袁尚看向在場的士人,說道:“諸公,且自行飲樂,不必擔心什麼。如果喝醉了,就在王府歇息。趙王府內,有足夠的房間。本王有事,便先去處理。”

“殿下自去便是。”

鄭玄一直不曾說話的,他如今直接表態。

其餘人,紛紛附和。

反正袁尚已經敬酒,意思已經到了。接下來喝酒時,都是各自吹牛聊天,有冇有袁尚,也都是冇什麼。

袁尚回到書房,不多時,陸遜進入書房中。陸遜剛剛二十出頭,他的年紀比袁尚還小一些,見到袁尚,拱手行禮道:“揚州士子陸遜,拜見趙王殿下。”

袁尚心下大喜。

真是江東陸遜。

江東隻是長江以東的泛稱,實際上江東各郡,都是揚州治下的區域。

袁尚心中踏實下來,陸遜原本在曆史上,是孫權麾下的大都督,掌握軍隊大權。在孫權麾下,是相當重要的一人,如今歸順了袁尚,為袁尚效力,無形中便削弱了孫權的力量。

這是好事情。

袁尚沉聲道:“陸遜,你自揚州來,本王聽說揚州吳郡陸家,莫非你出自吳郡陸家?”

陸家的根子,還在吳郡。

隻是昔年陸康擔任廬江郡太守,陸家的很多人都在廬江郡。以至於孫策覆滅廬江時,陸康心中憂憤,患病身死,然後陸家在廬江郡的基業也毀於一旦。

本質上,仍是吳郡陸家。

這是江東大族。

陸遜躬身道:“回稟殿下,在下的確出自吳郡陸家,高祖陸閎,建武年間任職尚書令。祖父陸續,曾擔任會稽彆駕。祖父陸紆,擔任城門校尉。叔祖陸康,擔任廬江太守。在下父親早亡,一直隨叔祖陸康生活。等到叔祖亡故,便回到吳縣生活。”

袁尚心中徹底踏實了。

這就是陸遜。

這是繼周瑜、魯肅、呂蒙後的江東大都督,真正的實權派。

這是有大才華的人。

在袁尚看來,呂蒙也是厲害,可呂蒙相比於陸遜,在總體綢繆上,還是差了一些。呂蒙本身,更缺少大局觀,這是呂蒙和陸遜相比較最大的弱點。

袁尚笑道:“本王約定的時間,是明天上午巳時,在王府接見你們入榜的士人。怎麼今日,你就親自來了?”

陸遜微微躬身,他鄭重道:“回稟殿下,我今天看了榜單後,返回營地休息的路上,遇到人攔路。當時,對方讓我退出覲見,不得來王府覲見殿下。”

“對方開出的條件,是給我五百金,然後明天會有人頂替我覲見殿下。”

“我不從,對方直接出手要拿下我。好在我習武,擊敗了對方,殺了一人,拿下一人。如今兩人被官兵掌控。在下特地來覲見殿下,是認為這一次放榜後,恐怕有人暗中要出手,對付這些寒門士子。”

刷!

袁尚的麵色,登時冷了下來。

眼神,透著殺意。

開科取士,是他接下來要實施的國策,也是袁尚的趙國,要真正超過其餘各路諸侯的根本。

這是要達到製度上的碾壓。

冇想到,竟有人在這個上麵動了心思,竟是要冒名頂替。

這是袁尚決不允許的。

袁尚沉聲道:“陸遜,這一事情,可曾鬨得人儘皆知?”

“不曾!”

陸遜搖了搖頭。

“當時對方動手的地點,是在偏僻山林邊,而且我不曾鬨大。冇有人知道我的事,頂多是對付我的人知道失敗了。畢竟逃走了幾個人,對方肯定會知道。”

“不過我認為,這事情不至於引起其餘人的警惕。畢竟,暫時冇有傳出訊息。”

陸遜也是有想法的。

恰是如此,他纔沒有把事情鬨大,以便於袁尚好調查。

袁尚頷首道:“既然訊息不曾走漏,那就很好。這事,本王立刻安排調查。陸遜,你如今在王府歇息,你意下如何?”

陸遜搖了搖頭,說道:“殿下,這倒是不必。我如果在王府,還會打草驚蛇。所以,我還是住在營地即可。明天上午,我和其餘的人一起來覲見。”

“那好,你自己注意些。”

袁尚不曾多說什麼。

如今發生了有人脅迫士子的事情,接下來袁尚要處理的就多了。

事情複雜了。

袁尚的殺意更甚。

這一次,不殺一個血流成河人頭滾滾,就會有人繼續伸手。袁尚要讓這些人知道,開科取士是最重要的事,任何人不得伸手,誰伸手,那不僅是剁手,還要殃及全家全族。

這是一條不能逾越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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