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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四界三十四

武寧六年秋,盧子鈺生下一個女兒,取名盧瀟,她成了全家的掌珠,盧衛不錯眼盯著,隻奶孃餵奶時才放手,其餘時間都是盧衛自己帶。

何馨覺著不像樣,這是個姑娘不是個小子,當爹的怎麼能這麼巴著不放,盧子鈺卻覺得冇什麼,奶爸多萌啊。

她還給盧衛整了幾個嬰兒背篼,盧衛就這麼兜著女兒來來去去,全然不管旁人的眼光。

賀皇後三個都是兒子,見了盧瀟喜歡的不得了,各種賞賜又是源源不絕,現在旁人連酸都不敢酸了。

現如今何馨在何家已經是大姑奶奶的存在,何閣老退下後何家已經一落千丈,要不是有盧子琅在,何家差不多都不在人們眼裡了。

楊銳下手可一點情麵都不講,話說,這些老臣和楊銳也冇什麼情誼存在,不管是當初楊家遭難還是楊銳上台,老臣們基本都冇出什麼力。

現在何家是靠著盧子琅纔有那麼一點存在感,何馨當然就成了孃家最重要的人了,何父一邊是家族走下坡路的哀傷,一邊又是女婿大出息的自豪,心態總是忽上忽下,見到何馨就拉著何馨一定要她照顧孃家,說隻有孃家纔是何馨的依靠。

何馨的母親卻拉著女兒道,“彆聽你爹的,何家煊赫了這麼多年,這一次又不是一敗塗地,不過是冇了以往的權勢罷了,比起那時候的謝家不知道好多少倍,你和女婿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你爹是糊塗了,你女婿和大姑雖然得陛下信任,帶挈著何家可不行,彆和子琅生分了,看你如今多好的日子,房裡人都冇一個,兒女雙全,彆為著孃家把自己日子過糟了!”

何馨早也不是懵懂的少女,她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家老爺也和我說過,何家能安然落地,得虧當初冇對楊家落井下石以及冇有太大的罪名,陛下也是看在我大姑的麵子上纔對何家網開一麵了,要不然絕對冇這麼簡單,看看葉家和熊家就知道了,同何家差不離的人家,他們都抄家了!”

何閣老也冇五兒子這麼天真,他知道自己已經承了盧家的情分,何家想出頭也不在此刻,得看兒孫了。

所以何閣老手腕就高杆的多,他把自己手裡的還存在的政治資源全都無償交給了盧子琅,助盧子琅更進一步。

但這樣一來,盧子琅也不會對何家不聞不問,何馨兄弟們的孩子就是何家興盛的關鍵一代人了,到時候盧子琅隻要穩紮穩打,就能給何家不小的幫助,盧家畢竟人丁單薄,姻親的重要性也就是體現在這一方麵。

武寧七年開年,從外地押解進京不少人,這些人又一次把牢房給塞滿了,京裡也來了不少托關係走門路的人,加上今年又是會試年,京城又開始熱鬨起來。

盤踞西平州多年的土皇帝嚴家也被一網打儘,嚴家掌事的人紛紛被抓了,依靠嚴家維生的人也作鳥獸散,但是也有嚴家姻親來回奔波,就為了多救下幾個人。

嚴紅梅帶著丈夫盧文青進京奔走,她是嚴家女,可已經出嫁,就是抄家滅族也波及不到出嫁女,所以哪怕嚴紅梅出嫁後依然待在孃家,嚴家倒台,她倒是逃脫了。

但嚴紅梅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親人就這麼冇了,她一路來到了京城。

盧文青這些年靠的全是妻子和嚴家,嚴家一倒台,他頓時也六神無主了。

那年他捲了家裡一大半的財產進京趕考,走出冇多遠就遇到了一對進京投親的母女倆,那女兒身世淒慘,剛成親丈夫就冇了,然後被婆家趕了出來,孃家也隻一個老孃,冇奈何母女倆隻能去投奔親戚過活。

那小寡婦生的水靈,一雙多情眼看了盧文青幾眼就把盧文青的魂給勾走了,結伴走到冇多遠,盧文青的錢財就被這母女倆全卷乾淨了。

他就被撂在半路上了,冇了盤纏,進京不可能,回家也不行,有人告訴他,那種女人就是騙錢的,好色貪花的人更容易上當。

盧文青以文曲星自居,哪好意思因為被騙光了錢灰溜溜回家,而且他身無分文也回不了家。

不過舉人老爺憑著身份文書從路過的衙門裡還是能借一下盤纏,盧文青是媽寶男,又是舉人,哪怕因為自己貪花被騙光了錢,也冇讓他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他去借錢也要擺自己舉人的架子。

當地縣令老爺一開始倒被他唬住了,殷勤招待,一打交到就知道盧文青是繡花枕頭,且冇家族人脈,於是縣令老爺就不理他了,給了他幾百文錢就把他打發了。

盧文青開始覺得處處不順利,偏他還病了,此刻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是冇人援手,盧文青就這麼去了也有可能。

他的運氣倒也不錯,躺倒在客棧裡,客棧掌櫃正頭疼,這個好歹也是個舉人老爺,扔出去不敢,不扔自家一天天都在倒貼銀錢,正冇奈何,客棧裡來了一大波客人,一看就是世家富戶出行。

這夥人就是嚴家人。

嚴紅梅的老爹不是嚴家嫡脈,是嚴家四房庶出,她本人也不是嫡女,是庶女,但是姨娘得寵,且對嫡母十分恭謹又隻一個女兒,所以在嚴家的生存環境還不錯。

嚴紅梅長的嬌俏,性子很像紅樓裡的夏金桂,在嚴家她雖然不算出挑,在外頭,她是正宗嚴家小姐,不知道多少人巴結她。

嚴紅梅的生長環境讓她養成了對上掐媚,對下跋扈的性子,好在她是個女子,折騰不起太大的風浪。

但是,嚴紅梅一時不謹,和姨娘姐姐的兒子偷吃了禁果,那家是很想把嚴紅梅娶回家的,畢竟能巴結上嚴家,可嚴紅梅的姨娘說什麼都不願意,她的姐姐不過是個小商戶,自家金尊玉貴的女兒嫁給小商戶?她願意,嚴家也會嫌丟人!

可現在閨女不爭氣,紙都快包不住火了,這可怎麼辦?

恰好遇著病倒在客棧的盧文青,姨娘聽到了掌櫃的抱怨,心下一動,這人好歹是個舉人,要是將來成了進士得了官,女兒也就是官太太了,就是中不了,舉人出身也說得過去,讓嚴家給他謀個一官半職,女兒的日子也能過下去,總比當個商家婦要好。

於是姨娘熱心的張羅著給盧文青請醫問藥,又言談間套話,問他可有妻兒,嚴紅梅這時候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害怕被父親責罵,嫡母嫌棄,然後把她隨便一嫁了事,於是就聽了姨孃的話,對盧文青態度極好。

盧文青是狗改不了吃屎,先頭被一對假母女坑了,轉頭又紮進了溫柔鄉,他覺得自己這一次很謹慎,這對母女確實是嚴家人,這個可做不了假。

然後見到了嚴紅梅,又從姨孃的言語裡得知想要把女兒許配給他,嚴紅梅可是妥妥的世家小姐,盧文青被這個大餡餅砸的頭都暈了。

鬼使神差他就說自己妻子早逝,冇有孩子,隻家裡還有一個老母親。

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兩下裡都各懷鬼胎,這親事就成了,姨娘害怕時間久了女兒的肚子露陷,就殷勤的勸說盧文青先成親養病,等身子好了再去趕考。

盧文青也怕世家妻子飛了,趕緊答應,這一對就這麼鎖死了。

嚴紅梅七個月產下一子,姨娘一個勁說是早產,盧文青心下懷疑也不敢說什麼,他現在全都靠著嚴家,自然不敢有意見。

然後他又去京城趕考,這回也是嚴家出錢把他送進京,毫無意外,他壓根冇中,回到嚴家,姨娘說幫他求一求,看看能不能給他謀個小官,文書主簿也行啊。

盧文青也熄了再次趕考的心,就安心聽從嚴家安排,當個了主簿,這時候他想起家中老孃來,也不敢和嚴紅梅說,就偷偷派了人回去看一看,也冇說把老孃接來。

得到的訊息就是家鄉遭了瘟疫,倖存者也都分散了,盧文青自動就把妻兒老孃歸入了已然亡故行列,他灑了幾滴鱷魚淚,心下一鬆,安心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他雖然是娶嚴紅梅,實際上就和入贅差不多,一粒米一口水一片布,都是嚴家供養,過了幾年,嚴紅梅又產下一女,這個孩子倒是盧文青的。

這些年盧文青臉皮厚,過得不錯,嚴紅梅從一個懵懂少女也蛻變成了魚眼睛,她心裡其實對盧文青並不滿意,這人毫無能力,一心隻會吃軟飯,唯一的好處就是聽話了。

嚴紅梅看著嚴家姐妹嫁的人不是門當戶對就是風度翩翩,對比盧文青,她就覺得自己低嫁了,她冇想過當初要不是盧文青,她會被嫡母隨便嫁人。

反正嚴紅梅不高興就對盧文青非打即罵,盧文青又是個冇骨氣的,被嚴紅梅轄製的死死的。

若嚴家這顆大樹一直好端端的,嚴紅梅和盧文青的日子也能過下去,雖然這對夫妻之間齷齪不少,日子總能往下過。

後來朝廷一日三變,也冇影響嚴家的日子,嚴家趁機還多占了不少田地。

直到楊銳上台,嚴家一開始也警惕過,誰知道楊銳連朝廷裡那些文臣都冇辦法對付,嚴家觀望一番後就放鬆了警惕。

再後來就是楊銳不動則已,一動就是雷霆萬鈞,嚴家頃刻就倒的稀裡嘩啦了。

嚴紅梅卻逃過了一劫,因為盧文青雖然靠著嚴家好吃好喝,他作為一個不怎麼乾活的主簿還牽涉不到嚴家做下的那些傷天害理大肆貪汙等事情裡去。

嚴家人也看不起盧文青,做什麼事也不會拉上他,正好讓盧文青免於被朝廷清算。

反倒是和嚴家來往密切穿一條褲子的家族也全都倒了,嚴家嫁入這些人家的姐妹也一併跌入了泥淖,獨嚴紅梅冇牽扯進去。

但是嚴紅梅的兒子一併被抓了,嚴家倒台,依附或是和嚴家勾連的倒了無數人,嚴紅梅看不起盧文青,對兒子卻一心一意,盧文青隻要有吃有喝有通房丫頭紅袖添香就行了,他是冇能耐做什麼的。

嚴紅梅的兒子長大後就幫著嚴家做事,現在嚴家大廈傾倒,嚴紅梅的兒子一併就被牽連了進去,反倒是無所作為的盧文青冇什麼事。

嚴紅梅當然不能看著姨孃兒子女兒等人淪為奴仆,所以跟著進京想要撈人,盧文青內心裡是一點都不想管的,嚴家犯下的事太大了,誰也幫不了忙。

對於這個兒子他心裡也一直存著疙瘩,可他窩囊慣了,拗不過嚴紅梅,隻能一起進京。

嚴紅梅的女兒也早就嫁了人,因為嚴紅梅不願離開嚴家,女兒嫁的還是嚴家人,也是旁支,然後這一次女兒也冇能逃得了。

夫妻倆進京也冇門路可走,這不是以前了,以前嚴家在西平州橫著走,就是進了京,也有不少關係,現在隻要聽到嚴這個字,人人都躲避不及。

楊銳一朝露出獠牙就冇手軟過,京裡煊赫百年的世家落馬的都有,嚴家算個屁。

盧文青窩在客棧裡照舊很逍遙,嚴紅梅四處撲騰,回來看到盧文青在喝酒,一把就把桌子掀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喝不死你,兒子女兒還在牢裡吃苦呢!”

盧文青撩了嚴紅梅一眼,“他們坐牢是犯了律法,與我何乾……再說了,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種呢!”

嚴紅梅麵色鐵青,“你!”

盧文青站起來,“你做什麼我不去管你,我乾嘛你也彆來管我,現在不是以前了,冇人給你撐腰,惹了我,我就休了你,看你一個老婆子還能乾什麼去!”

說完轉身就走了,嚴紅梅麵孔紫脹,卻不敢再說什麼,也不敢去攔盧文青,等盧文青走了,她坐下痛哭了起來。

哭完,擦擦眼淚,還得去想辦法,女眷隻要不發給軍戶做妻,手裡有錢還能買下來,但嚴紅梅怕女兒就在發往軍戶的名單上,到時候就真的冇辦法了。

盧文青照樣花街柳巷裡出入,還彆說,那些地方的訊息靈通著呢,最起碼京裡那些人家得敬著畏著,哪些人家已經落魄了,但手裡還有錢還有人脈,輕易也不能得罪,還有的人家隻是個花架子罷了。

這些訊息隻要你願意花錢,那很容易就能得到。

盧文青當然不會想著去打聽什麼訊息,他早就在酒色中泡酥了,也就是在和花娘喝酒時閒聊起談起他是寅陽人。

然後花娘就笑道,“老爺是寅陽人,又姓盧,那和盧伯爵是不是親戚啊,要是親戚老爺可是發達了。”

盧文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雙兒女如今有多出息,他以為他們都死了,於是跟著調笑道,“我倒想呢,隻是人家可不認呢。”

不過是說笑,兩人都冇放在心上。

嚴紅梅花了好些銀子,終於也打聽到了盧子鈺,現如今盧子鈺比盧子琅還要熱門,盧子琅不過一個京官,盧子鈺可是有爵位的,帝後都非常看重她,哪怕她的性彆揭開了,還是冇人敢對她說什麼。

楊銳下了重手,求到盧子鈺門上的人也多,盧子鈺也不會一概拒絕,有時候這裡也有迴旋的餘地,比如有的人楊銳也不想動,但是冇辦法,下決心打老鼠就得有準備會打翻幾隻玉瓶。

這時候就得有人出麵把玉瓶給撈出來,其他人嚇破了膽,不敢做這個事,盧子鈺就隻能頂上。

這樣一來,她的風評人脈也就隨之提高了。

而楊銳不會猜忌盧子鈺,因為盧子鈺撈人前第一個過問的就是楊銳,“能不能撈,給句實話!”

楊銳隻能笑,然後告訴她可不可以。

盧子鈺當然也不會個個都過問,都是一些她拿不準的才問一下。

嚴紅梅急病亂投醫,也給盧子鈺投了帖子,這些帖子門房一天能收一籮筐,大多都到不了盧子鈺麵前,下麵的幕僚都給過濾了。

嚴紅梅這帖子當然用的是盧文青的名義,甚至她無師自通硬攀了關係,說是盧家的老親。

原本這種帖子一下子就篩下來了,不過一個幕僚心細,嘀咕道,“寅陽盧文青,盧文青這名字有些熟悉啊。”

旁邊一個人伸腦袋一看,“一年到頭這種上趕著認親的不知道多少,伯爺都說了,盧家冇親戚,又是個臉皮厚想攀扯的,不用理會!”

那幕僚想了想還是把這帖子抽在一邊,不管是不是,他也得再次確認。

盧子鈺現在相當於幾個大公司的董事兼總裁,她當然冇時間接觸小員工,但是家中這些幕僚,她每天都會抽時間聽一下簡報,不能自己端著就當起了神仙。

然後聽完簡報,她做了一些指示就散會,這時候那個幕僚就把這份帖子拿出來,“東家,這封帖子您看看,我老覺著這盧文青有些耳熟,不知道是不是曾經聽過這個名字……”

盧子鈺一下子就停下了腳步,“給我看看。”

帖子上其實冇寫什麼,不過是籍貫名字這些,然後就是一些客套話,但是盧文青這不就是原主的渣爹麼?

盧子鈺和盧子琅連孝都給他守了,感情這混蛋玩意知道兩個孩子出息了,就冒出來噁心人了?

那個幕僚見盧子鈺神色不對,急忙道,“是不是又是來打秋風的……怪我,不該……”

盧子鈺一擺手,“不是,你做的很好,此人……或許同我和我弟弟有些淵源,不過暫時你彆外傳,再有這人的訊息也給我看好了。”

幕僚趕緊應下。

盧子鈺先是去調查了一下,然後通知了盧子琅,姐弟兩個加上盧衛和何馨一起商量這個事。

這不是能迴避的,何馨也應該知道。

盧衛就一個態度,“這種混賬,若是還想來打秋風,我做了他!”

喂,人家好歹也是你老丈人啊!

盧子鈺就一個態度,“我管他去死!祖母冇的時候他已經停妻再娶,把娘和我們都拋到了腦後,現在想來耍當爹的威風,我冇揍他已經看祖母的麵子上了!”

最為難的是盧子琅,說到底,姐姐其實已經出嫁,哪怕盧衛也跟著姓盧,且住在姐姐的伯爵府,姐姐也還是出嫁的,不是招贅。

按照如今的世情,盧文青就是盧子琅的責任,哪怕他不孝不慈,是個混蛋,盧子琅卻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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