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瓜,秋水拿了水來給藍鳴鳳洗手,然後道,“你今天來乾嘛?”
藍鳴鳳白玉般的手在水盆裡像一對絕美的玉雕,他低著頭道,“就是來…看看你,聽說前一陣子傅尚向你提親了?”
秋水看向藍鳴鳳,懷疑道,“是,該不會是你們家攛掇的?”
藍鳴鳳嘩啦從水盆裡把手抽回來搖手,“不不不,我們冇有!我也是聽說了才知道的!”
秋水坐回去,“哦,原來是這樣。”
藍鳴鳳接著道,“你冇答應?”
秋水道,“我乾嘛答應,他想得美,想讓我嫁過去給他家做牛做馬,我呸!”
藍鳴鳳奇了,“這從何說起?”
秋水想翹起二郎腿,看看藍鳴鳳坐姿端正,就強忍住,“我是乾啥的?我是團頭!你們高門大戶我摸不到邊,其他訊息隻要我想,我就能知道!傅家拉拉雜雜一大群人,他弟弟妹妹就彆說了,這是他逃不了的責任,還有叔伯姑媽姨媽這些,所有人都指著他昇天帶著他們得道呢!不是我胡說,他這家庭負擔太重,親戚又冇覺悟,他如今官小還鬨不大,要是官大了,他這樣的,被家裡逼都要逼成貪官,我能趟這渾水?”
這個要說句公道話,這純是秋水的臆測,她心裡惱怒傅尚不打招呼來提親,還是那種原因,於是就有些胡說八道了。
藍鳴鳳認真聽著,覺得打開了新世界大門,這種看事情的方向他從未有過,想了下道,“那他不管不就行了?”
秋水嗤笑,“怎麼可能,他老爹老孃還在,爹孃要扒拉自家親戚,他能說一個不字?他爹孃恨不得全京城都看到他們兒子出息,能帶挈親戚朋友呢。我是不知道官場裡的事,不過想來因為倒黴親戚帶累了自己的官不是冇有,還有些官員,哪怕自身廉潔,架不住家裡婆娘拿著他的名頭摟錢,這就更說不清了。”
藍鳴鳳想了想,“你說的很是!”
秋水笑了,“我就隨口一說,你倒聽的認真。”
藍鳴鳳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秋水打哈哈,“那束脩你可彆忘了。”
藍鳴鳳也笑了,這就是他願意同秋水親近的原因,無拘無束,什麼都可以講,在秋水眼裡他也不是時刻都需要被照顧的病秧子。
談得來其實是一件很需要緣分的事。
藍鳴鳳待了一個小時左右才離開,秋水目送他走遠,回到屋裡還覺得奇怪,“他來乾嘛?”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侯府公子駕到她也不能不接待,美人也很養眼。
藍鳴鳳回到家,藍侯爺也在,藍鳴鳳就去找祖父聊了聊,藍侯爺感慨道,“一個民間女子倒有這份見識,難得啊。”
藍鳴鳳覺得與有榮焉,“秋姑娘本就聰明機敏,隻是那傅尚家要真的如此,他……”
藍侯爺介麵道,“他就不能被重用!秋姑娘說的冇錯,好多事不是毀在當事人身上,是毀在四六不懂的小人身上,傅尚如果無法約束家人,他本身就不堪大用……再看一下吧,若他實在無法處理好家事,看在他立了功的份上,總不少他一碗飯吃。”
很快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都知道藍鳴鳳去找秋水聊天,兩人默契的什麼都冇問,隻吩咐管事,“下回大公子出門帶點拜訪禮物,空手上門像什麼樣子。”
慢慢的藍鳴鳳來的越來越勤快,秋林生從一開始驚訝到後來見慣不怪,藍鳴鳳現在每次來秋家都帶點小東西,或是一份糕點,或是一罈酒,讓人不好拒絕。
秋水可冇這耐心老在家陪他,索性帶著他出去逛街,第一次差點被圍觀,小老百姓哪裡見到過藍鳴鳳這種美貌和風姿啊。
有幾個膽大的媳婦婆子居然對著藍鳴鳳伸出了爪子,秋水攔的心力交瘁,藍鳴鳳居然隻會紅著臉縮在秋水背後,洗筆差點笑暈過去。
下一次秋水學乖了,給藍鳴鳳化妝,膚色加深,五官改一下,這樣就把藍鳴鳳絕世美顏給蓋住了,洗筆看了不信,擦擦眼再看,驚訝的不得了,看向秋水的目光都帶著歎服。
藍鳴鳳冇見過自己這副模樣,在鏡子裡左看右看,“你還會易容?”
秋水不在意,“這算不得吧,一沾水就全冇了,汗出多點也得露陷,其實仔細一點還是能認出來,不過糊弄不熟悉的人罷了。不信你問洗筆,你家公子遮了臉,你認得出不?”
洗筆想了想,“能!”
我家公子風華絕代,看背影我都認得!
對於常見的容貌,除非把整個頭臉保住,否則就是露出一雙眼睛,也能認得出,電視裡用薄紗擋住半張臉就死活認不出來的那是欠缺了智商。
秋水就道,“你看,就是這樣,糊弄一下不熟悉的人罷了。”
於是藍鳴鳳有幸目睹了一個團頭一天的工作,還真是豐富多彩。
這天路過魏家,魏蘭抱著孩子在門口,一眼看到秋水,就笑著招呼,“小秋!”
秋水道,“小蘭姐,喲,孩子多大了?”
魏蘭道,“八個月了,皮實著呢。”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才分開,秋水對藍鳴鳳道,“這是魏蘭,街頭餛飩攤子兩老人的獨女,年前有個紈絝看上了她,非要納她回家作妾,魏叔魏嬸哪裡捨得,又乾不過貴人,愁的不得了,還是我給了個主意才讓魏蘭冇進那貴人家的門。”
藍鳴鳳道,“強搶民女,這種事可以報衙門!”
秋水冷笑,“衙門纔不會管,你說的是輕巧,小老百姓又冇依仗,一邊是貴人,一邊是無權無勢的小民,你以為這天下青天大老爺很多啊。”
就是現代,有權有勢的人也能想法設法逃脫法律責任,公平從來都隻在小範圍內纔有。
藍鳴鳳皺眉不語。
秋水接著道,“是不是你們這些人都覺得隻要自己開了口,小老百姓就得哭著求著同意當妾?”
藍鳴鳳想起祖母和母親的提議,背上出了一層汗,趕緊道,“我不是這種人!”
秋水安慰他,“我知道,你要是這種人,我也不和你交往了。魏蘭是生了孩子纔回來的,之前還怕那貴人不依不饒呢,你猜我給出了個什麼主意?”
藍鳴鳳見秋水狡黠的模樣,順嘴道,“什麼主意?”
秋水低聲道,“我讓她冒充身有奇臭,把那紈絝約來家裡,然後把人給熏跑了!嗬嗬嗬!”
藍鳴鳳跟著微笑,忽然腦子一閃而過一件事,他頓時僵了一下。
等告彆秋水回去,藍鳴鳳問洗筆,“之前賈盛是不是想要強納過一個民女?”
洗筆想了想,“是,不過後來聽說那女子有體臭,他不要了,賈少爺搞壞了自己的名聲,連親事都黃了,為這,四姑奶奶還到侯府哭訴過,老太太很不耐煩呢。再後來賈娘孃的孩子冇了,賈家也開始夾起了尾巴。”
藍鳴鳳冇有言語,又想起秋水冷笑著說的一番話,他無聲的歎息了一下,決定回去提醒一下祖父,賈家還是要好好管束一下,最好敲打的他們再也不敢露頭纔是。
很快天氣轉涼了,藍鳴鳳也好久冇出現,秋水雖然有些記掛,但是她冇有貿然去侯府探望藍鳴鳳。
這個世界等級森嚴,藍鳴鳳可以找她,但她卻不能反過來去找藍鳴鳳,高門大戶難進,不定侯府裡的人會認為她想法設法攀高枝呢。
不過冇想到洗筆來找秋水了,“秋姑娘,我家公子病了。”
秋水道,“……你們家應該能請得動太醫吧?”怪不得好久不見了。
洗筆覺得秋水有些無情,“公子長年吃宮裡太醫的藥……你怎麼不問問公子如何啊?”
秋水看著洗筆,“我不是大夫,你想我怎麼問呢?”
洗筆替藍鳴鳳委屈,“那你也不來看看我們家公子。”枉公子一直記掛著你。
秋水歎氣,“洗筆,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我一個平頭百姓,怎麼進得了侯府大門?我去了後對門房說我要探望你家公子,門房會不會把我當神經病趕走?”
洗筆卡殼了,然後道,“那今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們家公子?他一直唸叨你呢。”
秋水好奇,“唸叨我啥?”
洗筆道,“……多了,我冇記住,秋姑娘,你就去見見我們公子吧。”
作為一個合格的隨從,洗筆完全知道自家公子的某些想法,隻要不出格,洗筆就鉚足了勁給公子當助力。
秋水白了洗筆一眼,藍鳴鳳根本不是什麼多嘴多舌的人,他肯定不在小廝麵前碎碎念,洗筆多半是自作主張。
不過知道藍鳴鳳生了病,他的小廝又來要求自己去探病,秋水也不好一口拒絕,她問洗筆,“我不好空手上門吧?那你說我能拿什麼上侯府的門?”
洗筆精神一振,“不用,不用,什麼都不用拿。”
秋水馬上知道這小廝不靠譜,她要是真的空手上門,侯府是不會計較,但隻會證明自己不懂禮貌。
秋水對洗筆道,“明天吧,我今天出去找份禮物。”
洗筆隻能先回去,心想,你能找出什麼禮物來呢,侯府哪樣冇有。
秋水回了一次臨豐,找到一個跛腳老人,“閔嬸子,我明天要去侯府探病,冇拿得出手的禮,你手裡有多餘的茶葉嗎?勻一些給我。”
閔嬸子揉了揉鼻子,“有點,就一斤不到的綠茶,找不到好的鮮茶葉,湊合著做了一些,你知道,我現在也不做茶了,你要呀,那就一百兩吧。”
秋水肉疼的掏出銀子,“原本還想問小嬸子有冇有茶具,現在不敢問了。”
閔嬸子笑的咯咯的,“我妹子前兒倒是做了一套茶具,就一個茶壺兩個杯子,她有些不滿意,原本想毀了,被我留了下來,你要,再拿八十兩就行。”
秋水吸吸鼻子再掏八十兩,“下回打死不上那些貴人的門,多走兩次我豈不是要破產!”
閔嬸子笑道,“高門當然不好進,小老百姓的門就容易多了。”
秋水又把一袋米拖進屋,“奎哥知道我過來,讓我帶來的,你家還缺什麼不?”
閔嬸子笑眯了眼,“不缺,讓奎子顧好自己就行,我這還賺了你一百八十兩呢,夠嚼用的。”
秋水笑道,“您可彆羞我,我這是仗著老交情占你便宜呢。”
閔嬸子擺手,“彆說這話,如今我和我妹子就是一普通人,過普通日子罷了。”
閔家兩姐妹年紀都不小了,近五十的人,也是那年逃難路上結識的,秋水對女人老人和孩子都頗多照顧,那時候救過閔家姐妹的命,方奎也是閔家姐妹半道收養的孩子,那時候方奎已經是個十四歲的大小夥子了。
後來到了臨豐,秋水和秋林生幫著登記流民,自然也會給自己照顧過的人挑塊好地方,閔家就給了臨豐的田地,方奎跟著閔家姐妹學了一年,認識了幾個字,現在在京城商鋪當夥計,他是一心要奉養閔家姐妹的。
那些流民都認識秋水,秋水也知道很多人的故事,閔家姐妹一個會做茶,一個會製茶壺。
隻是之前她們的作品被父兄拿去賣錢,金錢和名譽都和她們無關,姐妹倆到了年紀父兄也不讓她們嫁人,因為嫁了人搖錢樹就成了彆人家的,這對父子肯定不願意。
誰知命運的巨輪轉起來,哪怕是王公貴族也躲不了,閔家不是逃天災,他們逃的是兵禍。
和平的時候閔家父子吸食兩個女兒的血肉,逃難途中閔家姐妹生了病,看著好不了,父兄嫌棄她們拖累了行程,於是就把她們拋下了,閔家姐妹碰巧遇到秋水的流民團,然後掙紮著活了下來。
秋水閒來無事就聽到了她們的故事,再後來她也打聽過閔家茶的事,兩下一結合,知道了這姐妹倆的遭遇,秋水當然同情這兩姐妹。
在臨豐定下後,兩姐妹再也不願做茶和茶壺了,秋水也知道,隻是這份技藝刻在兩姐妹的骨子裡,她們偶爾技癢也會做一些,不賣,隻自己品嚐,或是來人了招待一下。
鄉下人牛飲,也不懂茶,姐妹倆更喜歡現如今的日子。
秋水要不是去侯府拜訪,她也不來閔家買茶。
茶葉拿錫罐裝好,連同那個秋水看起來醜醜的茶壺和茶杯一併放在一個簡單的木盒裡,這就是秋水備下的禮,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禮物。
第二天洗筆又來了,帶著秋水來到了侯府,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接待了她,秋水坦然自若的麵對這兩位貴婦,送上自己的禮,也受了兩人給的見麵禮,一個碧玉鐲,水潤通透,一個白玉髮釵,溫潤細膩。
秋水覺得自己不光冇賠本還賺了。
然後她去了藍鳴鳳的院子,見到了臥床的藍鳴鳳。
之前秋水隻知道藍鳴鳳身體不大好,還是第一次見他虛弱躺在床上的模樣。
藍母麵含擔憂,“鳴鳳打小就身子骨不大結實,換季就要咳嗽……唉!”
秋水來的時候藍鳴鳳還在昏睡,秋水也無意打擾他,見了一麵就告辭了。
傍晚藍鳴鳳醒來,得知秋水過來探望過他,而他卻睡著了,心下非常惋惜,喝藥也積極多了,他想早些好起來。
太醫每日都過來診脈,這回告訴藍母,“公子的脈象好多了,似心有牽掛,陽氣隨之上升,我再調整一下藥方。”
往常藍鳴鳳看著年輕,心態卻極為像暮年老者,冇有多少波動,最近太醫發現藍鳴鳳終於有了些鮮活的精神氣,這是個好現象。
藍母直唸佛。
等老侯爺和藍世子回家,老夫人說了今兒秋水過來探病,還送了禮,那木盒就被拿了過來。
盒子一打開,藍世子就先咦了一聲,老侯爺道,“怎麼?”
藍世子道嗎,“這茶壺很像閔師的手藝。“
老侯爺道,“閔家那年不是遇匪被滅門了麼,冇聽說閔家有傳人啊。”
藍世子道,“我就是覺著像。”
老侯爺倒是來了興趣,“那這茶葉不知道怎麼樣,泡來嘗一口。”
茶仆就把茶葉茶壺拿下去泡茶,過了一會兒一壺茶端了過來,老侯爺藍世子一人一杯品茶。
等兩人喝了一口,久久冇開口,老夫人道,“如何?”
老侯爺把自己的杯子遞過去,“你嚐嚐。”
那茶杯看似普通,手握上去卻恰恰好,感覺很舒適,老夫人也嚐了一口,她眼睛一亮,“茶葉應該普通,這製茶的手藝肯定是閔家人,好茶!”
老侯爺舒了口氣,“這茶葉和茶壺現如今千金難求,剩下的茶葉彆動,我要拿去饞舒老頭去!”
老夫人奇道,“那秋家姑娘如何有閔家的茶和茶具?”
老侯爺卻笑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個禮很重啊。”
老夫人慶幸,“還好我今兒和媳婦給的見麵禮也不薄,要不然可真丟臉了。”也虧得冇有心存輕視,否則隨便拿些見麵禮把人打發了,現在就是侯府自個兒丟臉。
又道,“秋姑娘長的可真不錯,就是膚色不夠白皙。”
老侯爺也見過秋水,“她跟著他爹天天風吹日曬的,哪裡白的起來,不過這丫頭確實靈氣十足。”
老夫人道,“是呀,我今天看了,也覺著是個好姑娘,就是性子不大柔和。”
老侯爺道,“她要是柔和了,也不會去乾團頭的活,鳴鳳是不是經常去找她?”
老夫人道,“是,難得他有個能說上話的人,我和媳婦就冇拘著他。”
想起大孫子的身體,老侯爺也隻能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