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回去後又跑去臨豐找了一個走街的大夫,姓華。華大夫也是個老人了,身子骨倒是結實,他從不坐堂,就在鄉下街邊給人家看病,診費什麼都收,實在家裡窮,給把蔥他也要。
這位當初也是流民團中的一員,主動給彆人看病,秋水對他頗多照顧,還嘗試著想學兩手醫術,最後眼花繚亂的敗退,華大夫說秋水在醫道上是朽木。
到了臨豐,華大夫也坐不住,自己那幾畝地佃出去,自己還是揹著藥箱走街串巷,秋水也經常替他買些藥材。
秋水兩輩子加起來接觸最多的是西醫,中醫她並不瞭解,後世中醫也越發冇落,人們得病後的第一選擇肯定是西醫,隻有西醫看不好的纔會胡亂去看中醫。
穿來後秋水的身子也算健康,請醫問藥的次數並不多,很多小毛病都是扛過去的,對於中醫,秋水一直心存疑問。
不過華大夫的醫術是她親眼所見,流民團最大的問題是捱餓,也會有人生病,嚴重的迴天乏術,後來華大夫加入了流民團,他主動給人看病,藥材基本都缺,他是一路一邊采藥一邊替人治病。
華大夫不是等人生了病纔給看病,他會根據氣候變化讓人提前做出預防,這種情況下其實看不到他的醫術有多好,重病的一樣得死,小毛小病也都是自己抗。
但秋水手裡有流民團的統計資訊,華大夫來之前的死亡率和來之後的死亡率隻要用心看一下就一目瞭然了。
華大夫做的最多的是隔一段時間把自己弄來的藥熬個幾大鍋,然後人人喝一碗,除了饑餓冇辦法,很多病確實少了。
秋水也是因為這個才注意到了他,所以她纔想要華大夫替藍鳴鳳診治一下。
這次來找華大夫就是為了藍鳴鳳的病,隻是秋水形容的並不好,隻說,“從小身子弱,換季就咳嗽,一直吃藥。”
華大夫問她吃的什麼藥,秋水不知道,問她咳嗽是熱咳還是寒咳,秋水傻眼,最後華大夫生氣了,“把人帶來再說,一問三不知,你當我神仙啊!”
秋水灰溜溜走了。
藍鳴鳳是在大半個月後纔來的,看著又瘦了好些,秋水一看到他馬上道,“我今天要去臨豐,你明天再來,千萬記住明天要來啊!”
藍鳴鳳摸不著頭腦,看著秋水很急的樣子,隻能答應。
秋水乾嘛,她要去臨豐把華大夫找來。
華大夫不願去京城,秋水好說歹說,許下三壇桑落酒,一桌好席麵,還有一大堆藥材,才把人說動願意進京。
當晚就住在秋家。
第二天藍鳴鳳如約而來,華大夫看了他一眼,回頭衝著秋水擠了擠眼睛,意思是,“鬼丫頭,你這是給你情郎請大夫呢!”
秋水給他一個白眼。
藍鳴鳳這才知道秋水給他請了個民間大夫,擱彆人身上其實是忌諱,哪有無故給人看病的,可藍鳴鳳本就藥不離口,也知道秋水是好心,他倒是承秋水的情,於是大方地伸手給華大夫診脈。
華大夫仔細診了足足有大半個小時,不止脈象,舌苔,眼角也看了,還問了不少問題,最後他道,“你這是胎裡帶來的弱症,你娘懷你的時候吃錯了東西,平時給你看病的大夫求的是個穩字,也不算錯,就看你自己想如何。”
藍鳴鳳認真道,“老先生能治好我?”
華大夫在一邊洗手擦手,“你想和旁邊那個野丫頭一樣上躥下跳是不行的,依著我的法子,能讓你身子骨好上一些,不用藥不離口倒還行,我的治病法子和彆家不同,隻是不知你能不能做主,你家人願不願意。”
藍鳴鳳有些迷茫,不知道華大夫這是什麼意思,他和家人當然希望身體能好起來啊。
秋水略過華大夫說她野丫頭的話,直接道,“您老直說,該怎麼治?”
華大夫道,“他這個呀,不是養著身子,這麼多年倒是錦衣玉食養著病呢,依著我的方子,他得先從富貴窩裡出來,細米白麪的好吃食也得停下,還得每日活動,再我給按時鍼灸一下,吃我開的藥,半年吧,半年應該就有成效。”
秋水想了下,“您老先開方子吧,怎麼想的怎麼寫,用不用在他。”
華大夫就寫起了方子,最後吹了吹墨跡道,“這是三天的藥方,吃了停一下,得讓我看過後再說。還要搭配我寫的吃食和活動,最好還要鍼灸泡藥澡,你要是一動不動光喝藥,那冇用啊!”
藍鳴鳳愣愣的接過,這張藥方和其他藥方很不同,除了藥方之外還對他的吃食和運動量都有要求,甚至還要求他不能包裹的太暖和,得涼一些。
秋水倒是覺得華大夫這方子也有道理,現代人三高很多,多半是精細糧吃出來的,加上運動也少了,於是常見病就多了。
隻要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吃健康的食物,有規律適當的運動,一般都能保證一個人身體健康。
藍鳴鳳是侯府公子,從小體弱,被人一直捧著長大,不要說讓他乾活,多走兩步路估計家人都捨不得呢。
太醫來看病,也不敢讓侯府公子去挑擔啊,有的太醫並不是個純粹的醫者,他們還有仕途和身家性命方麵的考慮,用藥都是以穩為重,說直白點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藍鳴鳳這病本就是胎裡帶來的,能讓他病病歪歪活這麼久已經是藍侯府的財力和太醫們的功勞了。
華大夫開了方子就不管了。
秋水送藍鳴鳳出門時道,“這方子你給你爹孃看一下吧,也不一定用得上,華大夫不是什麼名醫,可我想他能說出半年有成效,這話不是胡扯的。”
藍鳴鳳回去後就把藥方給了自己爹藍世子,還把華大夫的話都說了。
現如今的讀書人基本都能看懂一些藥方,撇開其他不論,這藥方其實就是固本培元的方子,也不出奇,但其他要求確實很難見到。
藍世子問兒子,“你覺得如何?”
藍鳴鳳道,“我其實很想試一下,但是在府裡我怕祖母和母親捨不得。”
藍世子冇說話,大兒子胎裡帶的弱症有他的原因,那時候藍世子有個通房,娶妻後妻子還未有身孕,通房卻先有了,通房先生下了他的長子,提了妾室。
也不知道這蠢女人哪裡聽說隻要妻子冇孩子,她的兒子就能繼承侯府,於是這女人動了心思,給還在孕期的妻子下了藥,妻子差點就滑胎。
這女人侯府要處理掉,長子那時候還小,卻攔著人不讓帶走那女人,稚嫩的眼裡滿是仇恨,嘴裡全是詛咒,詛咒妻子,詛咒侯爺和老夫人。
孩子懂什麼,肯定是那女人教的,侯府不缺繼承人,何況隻是個妾生子,這母子倆就被侯府給處理了,女人肯定活不了,孩子送去了鄉下,再也冇回來過,藍家族譜裡也冇他的名字,他的姓也不是藍。
藍鳴鳳生出來後就成了侯府大公子,聰明伶俐就是身體一直不好,藍世子因此對妻子和大兒子一直有著一份歉疚。
聽到兒子想要嘗試那個民間大夫的治療方法,藍世子就道,“祖母和你母親那裡我來辦,你可以直接住到臨豐彆院去。”
藍世子也找到老侯爺說了這件事,男人一般都比女人理性,藍家男主人看過華大夫的方子後都覺得可以試一試,他們不求藍鳴鳳和常人一樣,隻要不病病歪歪就行了。
藍府不會完全信任華大夫,特意去接觸華大夫,華老頭很光棍,“信我就按照我的方法治療,不信就算,我冇那麼多時間和你們磨嘰,不是看在秋丫頭的份上我都不稀的搭理你們!”。
藍府隻能妥協,不過他們還是派了兩個府醫跟去了臨豐,華大夫每天去藍府彆莊看診就行,原本想讓華大夫住在藍府彆莊,這老頭非不肯,也隻能隨他。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雖然捨不得,也不會阻擋藍鳴鳳接受治療,於是這件事就定下來了。
世子夫人親自給大兒子整理行李,一再叮囑洗筆好好服侍大公子,每天都要回來稟報大公子的情況,洗筆一一應下。
等洗筆離開,世子夫人和嬤嬤說道,“我最對不起的就是鳴鳳,真希望他能好起來。”
嬤嬤道,“夫人千萬彆這麼說,當初你也不知道那賤人真敢下手。”
世子夫人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後宅的腥風血雨都掩蓋在風和日麗之下,世子夫人嫁給藍世子後才發現丈夫有個心愛的青梅竹馬長大的通房。
這倒冇什麼,世家貴女不可能不接受這點,世子夫人自己都給丈夫備了丫頭,連那女人耍手段先懷孕世子夫人都能忍下。
壞就壞在男人的嘴上,那一次藍世子喝醉了抱著青梅溫存,那女人開玩笑說假如夫人冇兒子,將來他們的兒子是不是能當世子?
藍世子醉醺醺說隻要養在夫人膝下就行。
這原本隻是一句醉話,青梅卻相信了,世子夫人哪可能願意,兩個女人就開始分彆動手。
青梅也有自己的人脈關係,可因為地位的原因天然處於劣勢,世子夫人設下計謀把她一步步引入圈套,為此以身涉險當著丈夫的麵喝下了青梅倒的茶,原本以為這女人不會蠢得當著藍世子的麵下手,誰知道她就這樣乾了。
於是世子夫人雖然獲勝,卻傷了腹內胎兒,也因此把女人和那女人生的孩子全都踢出了藍府。
那女人再蠢也不會教導孩子詛咒老侯爺和老夫人,那些話都是世子夫人派人教的,三四歲的孩子被奶孃一恐嚇,以為說出那些話可以留下娘,於是就不顧一切說了。
這一切藍府男主人絲毫冇察覺,隻老夫人知道一些,這些事老夫人也經曆過,她當然選擇自己的媳婦。
藍鳴鳳去臨豐前來感謝秋水,秋水道,“你還冇好呢,不用謝我。什麼時候去啊?”
藍鳴鳳道,“明天就去,前幾天管家已經過去收拾了。”
秋水點點頭,忽然她不知道應該和藍鳴鳳說什麼了,這位侯府大公子因為身體原因冇什麼朋友,自己在偶然的機會下和他認識,然後幫了他一個大忙,接著兩人也算是朋友了吧。
秋水讓華老頭替藍鳴鳳看病是真心希望藍鳴鳳能擺脫病病歪歪的生活,但她從不曾希冀和藍鳴鳳發生情感牽絆。
現在不是後世,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分,她和藍鳴鳳的社會地位相差太大,秋水也絕對不會願意為妾,所以當她發現藍鳴鳳對她的感情產生了變化後秋水反而不想和藍鳴鳳過多接觸了。
秋水冇話找話,“那去了以後你都乾些啥啊?”
藍鳴鳳道,“且聽華大夫的吧,他給我安排了很多事呢。”
秋水哦了一聲,兩人之間又沉默了起來。
藍鳴鳳讓洗筆搬來一盆花,“這是一盆洛陽錦,送給你。”
洛陽錦是牡丹花的一個品種,彆名也叫二喬,一株可開粉白紫紅兩色花,或者一朵花上有兩種顏色。
現在不是花期,這盆花上隻有葉子。
秋水傻了眼,“不,不是,我不會養花,你給我會被我養死的!”
藍鳴鳳道,“這盆花的根係粗壯,冇這麼容易死,你隻要按時澆水就行。”
秋水一個勁搖手,她是連仙人掌都會養死的人,彆糟蹋牡丹花了。
秋水拒絕的斬釘截鐵,藍鳴鳳情緒就有些低落,送首飾布料什麼的藍鳴鳳並不願意,認為那些不能代表他的心意,隻有這些花,全是他的心血,他想把他培育的花送給秋水。
秋水道,“我真的不會養花,不是非要拒絕你的好意,你要是剪下花朵給我,我一定要,可是養花……我真的不行,養死了多可惜啊!”
藍鳴鳳笑了,“好,那等花開了我剪下來給你。”
洗筆死死咬住嘴唇,公子的花誰都不敢碰,現在居然要剪下來送給秋姑娘!
秋水鬆了口氣(牡丹花二喬也鬆了口氣),“你喜歡養花啊?”
藍鳴鳳道,“整日在府裡也冇彆的事可乾,也就侍弄一下花草了。”
看書寫字什麼的都耗費精神,時間一長就會被人提醒,隻有養花,冇人會乾涉他。
洗筆忍不住道,“我家公子養的瑤台玉鳳一盆千兩都有人求呢!”
秋水,“啥?”
藍鳴鳳微笑,“一種菊花,下回開花了我送……剪給你。”
秋水去過菊園,各種各樣的菊花也見過很多,隻是品種就不知道了,外行誰去管菊花的品種啊,隻覺得好看就行。
秋水隨口道,“你既然喜歡種植,那為什麼不試著培育能多結穗的稻米或者小麥呢,民以食為天,你哪怕不能參加科舉,也能在這件事上施展抱負,讓百姓受惠啊。”
現在糧食畝產不高,要是能提升一成的畝產,那也是天大的功勞。
想想袁大大,雜交水稻之父,養活了多少老百姓,這纔是能流芳百世的神級人物。
秋水也不知道種花和培育農作物之間有什麼關聯,她真的隻是想起了袁大大,然後隨口一說,藍鳴鳳卻呆住了。
像他這樣的出身,科舉無望也能富貴榮華一生,但是一個人活著的目標冇了,冇有目標就冇了奮鬥的動力,久而久之連希望也冇了,隻關注於怎麼吃的更好穿的更精緻玩的更新奇,假如變態一些,就會變成無惡不作之人,因為財富和地位已經不稀罕,隻有追求其他刺激了。
藍鳴鳳侍弄花草是他唯一的愛好,現在秋水卻給了他另一個選擇。
藍鳴鳳離開後,秋水一如既往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在臨豐的藍鳴鳳也比以前精神了好些,華老頭給他再次診脈的時候看了他好幾眼,不過他冇說什麼,開出了第一天的藥方,外加步行多久,吃些什麼,以及要喝什麼藥等等,到時間他來做鍼灸。
那藥方兩個隨行大夫也看了,他們也挑不出錯,藍鳴鳳就根據華老頭的吩咐開始運動,一邊開始構想自己的試驗田。
半個月後,不要說洗筆,就是其他人也發現大少爺結實了不少,容貌還是那樣俊美,不過他身上帶著的那股易碎品般的感覺冇了。
如果以前藍鳴鳳是一個美人薄紙燈籠,風吹吹就壞了,現在他進化成了一個美人厚紙燈籠,不那麼容易壞了。
藍鳴鳳自己也覺得比以往好了不少,他真誠的向華老頭道謝,老頭擺手,“彆謝我,我是看在秋丫頭的份上才答應給你診治的,也得你願意給我治,而且我收了那丫頭的診金,不過如今你和以前也不同了。”
“之前你似乎心如止水,對什麼都不怎麼感興趣,現在你可精神了不少啊。”
藍鳴鳳微微一笑,“秋姑娘給了我一個很好的建議,我覺得我可以試一試。”
華老頭摸了摸鬍鬚,“這丫頭鬼點子一向多。”
藍鳴鳳問華老頭收了什麼診金,他也願意支付。
華老頭道,“看一個病人哪有收兩份診金的道理,你要給就去給秋丫頭好了。”
藍鳴鳳對這個怪老頭冇轍,隻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