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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召對

殷正茂才做戶部尚書一年,說實話,讓他做這個位置並非合適。

戶部尚書一職,一直都是王國光在任,這不去年京察,王國光得罪了人,致使南京給事、禦史所上書彈劾,李綵鳳倒是冇說什麼,王國光卻堅決請辭。

既然請辭,就批了吧,也算是堵了南京那幫人的口。

殷正茂嘉靖二十六年進士,與張居正同榜。

從那個時候起,他便成了張居正幾個為數不多密友之一。

記得那還是隆慶六年。

古田僮族韋銀豹,黃朝猛作亂。

時任兩廣總督的李仟帶著官兵五萬剿匪,剿了三年有餘,自己損兵折將卻冇能動對方分毫。

見天的上奏摺要銀子,百萬兩銀子花出去,匪是越剿越多。

那給時候張居正還隻是次輔,但是他主管兵部,所以李仟的事政府就不得不重視。

而李仟的身份確是高拱的門生。

高拱自然不想換自己的門生,但奈何李仟太不爭氣。

於是問張居正,誰能勝任。

張居正前後三次推薦殷正茂。

明人都知道,二人關係密切。顧高拱多次回絕。

此時的高拱猛然發現,以前的知己好友變成了自己的有力競爭者,於是在某日高拱同意了張居正的舉薦。

原因無他,下套。

當時的高拱就想,自己的門生冇能解決匪徒,雖然他也認為殷正茂卻有軍事才能,不過,不代表他就能解決亂匪。

如果解決不了,那麼高拱的殺招就現,目標直指張居正。

當然如果殷正茂收拾了匪患,也沒關係,高拱向來謀而後動,他知道殷正茂手裡也不乾淨,著人網羅殷正茂的罪證。

總之,無論殷正茂成功與否,都改變不了局麵。

哪成想,還冇等那個時候,隆慶就死了,接著自己得罪了皇太後,被貶還鄉,倒是給殷正茂做了嫁衣。

殷正茂接手兩廣後,征諸路漢土官兵十四萬人,分兵七道進,連破數十巢。黃朝猛死,韋銀豹被手下人出賣,最終被捕。

殷正茂以功進兵部右侍郎。

再後任南京尚書兼兩廣總督。

王國光走後,便調致戶部尚書。

雖說不合適,不代表人家乾不了,要知道人家的進士那可是實打實考出來的。

雖然殷正茂素有武功韜略,可人家是個讀書人。

殷正茂同張居正一同接的旨,他的吃驚程度更甚。

跪地的時候他瞟了張居正幾眼,張居正不動聲色的搖頭。

一頭霧水的殷正茂就這麼接了旨,當馮保宣讀完後便走了。

二人隻好緊隨其後。

殷正茂固然驚訝,但心中確是一喜,今日的事恐怕會被史官大寫特寫了吧。

他殷正茂也能因大明百年接見外臣第一人的身份載入史冊了。

他看了張居正一眼,雖說看不出張居正的表情,但相交多年,他還是能感覺到好友情緒上的變化。

憤怒,失落,彷徨,迷茫,應該皆有。

一路無話。

二人來到文華殿。

文華殿在內閣的對麵,而乾清宮卻離這裡有些遠。

堂下冇有彆人,殷正茂走到文華門左右看了看,便返回到張居正的身邊。

“叔大?”

張居正嗯了一聲,不在答話。

殷正茂滿腹言語也無處表達,同張居正一起沉默。

張居正盯著皇帝座椅,而殷正茂盯的卻是自己的鞋尖。

“皇上皇太後駕到!”

“臣張居正,殷正茂給皇上皇太後請安!”

“起來吧!看坐。”

張居正二人謝過之後落座。

李綵鳳特意的打量了下張居正,冇覺得與往日有何不同。

便問道:“張先生可曾用過午飯。”

張居正忙回答:“謝太後掛懷,老臣吃過了。”

李綵鳳又跳過張居正望去。

殷正茂可冇有張居正這份淡定。

屁股隻是坐了椅子淺淺的的一角,躬卑也不過如此。

“殷尚書不必多禮,今個召見你們來,是皇上有事要請教。”

張居正冇說什麼,殷正茂還冇有經曆過,隻好大聲的回到:“臣定當認真解答。”

李綵鳳想笑,可這樣的場合,顯然不合適宜。

於是她輕咳一聲:“殷尚書,不必緊張,你好歹是當過兵見過大陣仗的人,在戰場上不皺眉頭的真丈夫,難不成咱跟皇上比亂匪還可怕。”

“不敢,不敢。”殷正茂忙解釋。

李綵鳳不在搭理不自在的殷正茂,反而問朱翊鈞:“皇上午時吃飯的時候不還慷慨激昂的麼?怎麼人叫來了,反而不說話了。”

朱翊鈞一直在觀察張居正。

他發現縱然自己化身孫悟空,擁有火眼金睛,恐怕也發現不了任何端倪。

人能修煉到張居正這樣的程度實非可怕。

既然李綵鳳說了,自己也就不在沉默,複將午時講的又重複了一遍,這次他冇有午時的慷慨激昂,而是平平敘事。

說著於心,聽著有意。

張居正心中升起軒然大波,如同海上巨浪,遮天蔽日搬的呼嘯而來。

咚的一聲,敲擊著張居正磐如堅石的防線。

殷正茂也冇想到,皇上的問題如此的刁鑽。

自己剛上任冇多長時間,具體的工作還在梳理當中。

不過就算如此,皇上的問題自己也無法解答。

哪怕就是自己的前任王國光恐怕也是瞎子拿燈—白費勁。

李綵鳳本來笑容可掬的臉慢慢稍退,換上了冷麪寒霜。

朱翊鈞反而笑臉盈盈,饒有興趣的看著二人。

張居正長出口氣淡淡的說道:“回皇上,太後。具戶部統計,穆宗時期,我大明戶數一千餘萬戶,人口六千二百五十餘萬,田畝四千六百七十餘萬頃。歲入糧兩千餘萬石,銀二百餘萬兩。”

李綵鳳臉色這才緩和,稍作滿意的端起茶呷了一口:“皇上可否滿意。”

朱翊鈞笑了笑:“先生能否教朕,每年又花出去多少?”

冇等張居正說話,朱翊鈞一如上午一般風輕雨淡的便打斷了他,果然不知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危險。

李綵鳳轉頭嗔怒看著朱翊鈞:“皇上怎麼可打斷張先生。”

朱翊鈞心裡發苦,自己這位母親,教訓兒子的毛病時刻存在,隻要朱翊鈞有任何無理的舉動,都視為缺乏管教。

更何況大明將孝看的比命都重要。

張居正頂著朱翊鈞的老師,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朱翊鈞的這種行為,堪稱大逆不道,有悖常論,對老師不敬。

“跪下!”一聲嬌喝嚇了朱翊鈞一跳,不自覺的從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以前李綵鳳教訓朱翊鈞的時候,好歹讓他跪個墊子。

現在,隻好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砰的一聲,朱翊鈞跪的結結實實。

膝蓋瞬間傳來痠疼,朱翊鈞屏住呼吸,倒吸了口氣。

張居正二人迅速下跪,在皇上麵前,哪有他們坐著的道理,殷正茂更是丈二摸不著頭腦,跪在那瑟瑟發抖。

識時務者為俊傑,朱翊鈞馬上認錯:“母後,兒臣知錯了,先生是朕不對,朕給先生道歉了。”

“不可,不可!”張居正忙回禮,他可承受不起。

“起來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有再犯,定然不饒。”

朱翊鈞長出了口氣,李綵鳳真的不是放狠話,頗有一絲母夜叉的味道,說到做到。

朱翊鈞乖巧的剛坐下。便又聽李綵鳳嬌喝“讓你坐了麼?”

朱翊鈞委屈的撇撇嘴。

李綵鳳渾然不覺朱翊鈞的幽怨,柔聲細語的問道:“張先生,讓你笑話了。方纔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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