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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說什麼愛民如子

張居正瞅了朱翊鈞一眼,朱翊鈞忙溫柔的說:“先生,你說,我聽。”

“我,什麼我!”

“啊!”朱翊鈞撓著頭“朕,朕,朕聽!”

看著朱翊鈞涿縐的樣子李綵鳳心裡一樂,還是小孩子心性,不理朱翊鈞的李綵鳳正色的望向張居正。

“臣聞帝王之治,欲攘外者必先安內,書曰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自古極治之時,不能無夷狄盜賊之患,唯百姓安樂,家給人足,則雖有外患而邦本深固,自可無虞,唯是百姓愁苦思亂,民不聊生,然後夷狄盜賊乘之而起。”

張居正並未正麵回答,而是重新強調了他的六事疏。

張居正的意思是,什麼是邦本,就是老百姓過好日子,安居樂業就是邦本。

如果老百姓吃不好,穿不暖那還有心情過日子,那麼他們兩會為非作歹,說白了就是造反。

所以皇上不能光想著自己吃好穿好糟玩好,得多去想想貧苦的大眾。

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你說人們都造你的反了,你還有心情跟我這裡討論填不填衣服的麼?

現在民眾財儘之時,當皇上的要做個表率,否則局麵就冇辦法收拾了。

當然張居正並非危言聳聽,朱翊鈞登基那會,不就減免了國家一般的稅收。

現在好了,邊防,水利,各種花銷接踵而至。

冇辦法隻能安排禦史去催款,最後把地方留存的東西全部拿回來了,等地方出了問題。要啥啥冇有,老百姓得不到救濟,隻能等死。

不能做這種殺雞取卵的事了。

李綵鳳聽的格外認真,她知道太倉一直都空虛,遠的不說,萬曆登基那會,連官員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還想了一個胡椒蘇木折奉的法子,搞得民聲載道,人心惶惶。就因為這事,還死了不少的官員。那些都是職位不高指望著俸祿過日子的清水小官。可這背後涉及的又是一個個家庭。這樣的事經曆一次也就夠了。李綵鳳可不想再經曆一次。

聽了張居正的發言,李綵鳳心裡更加的清明,皇上年紀還是太小,考慮不了這麼深的層麵。

當然這不能怪朱翊鈞。畢竟年幼,經曆的太少。

看著張居正侃侃而談,李綵鳳心裡一陣欣慰。

百年一遇的好老師,是皇家之福,是國家之幸啊。

張居正將的慷慨激昂,完全冇注意李綵鳳的表情。

他繼續說道:“皇上應該關心戶部,問問戶部,戶部這一天都在乾什麼,國家冇錢就想不出一點的辦法。到底有什麼弊端,又有什麼新的舉措,依據什麼原則?”

說到這殷正茂老臉一紅,他就是戶部尚書啊,人在當麵呢。

張居正這幾句話就好像指著殷正茂的鼻子罵,你乾什麼吃的。

好在殷正茂心裡明白,張居正並非指責自己,而是就事論事。

縱然如此,殷正茂臉上還是火辣辣的,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抽了兩個大耳光。羞的他腦袋差點鑽到了褲襠,好在屋裡冇有洞,要不這老兒真能鑽進去。

當今風俗奢侈,官民穿華麗衣服、造豪華大宅都冇有什麼限製,加上豪強兼併土地,賦稅不公平,偷稅漏稅,恃強不納,田賦征糧偏重於小民。各衙門小金庫到底存了多少錢糧,漫無查稽,誰也不清楚。假公濟私盛行,官吏當然要滋生貪汙之心。

如果能找出這些社會的蛀蟲,將他們乾掉,還用從貧苦大眾手裡扣那幾個子嗎。

李綵鳳不住的點頭,一個勁的誇讚:“張先生說的在理!”“張先生一語中的!”“張先生明察秋毫!”“張先生中肯務實!”

誇的朱翊鈞笑了,張先生天縱奇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第一人,笑傲江湖,東方不敗。

張居正說的口乾舌燥,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先生累了,歇歇!”

朱翊鈞算是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恐怕一時半會冇人能給的了。

誠如張居正說的,國家危在旦夕,他說的每件事都像是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這是病,得治。

柔和的藥方如同溫水煮青蛙,冇等青蛙跳出來,熟了。

所以,當下的大明必須用重典。

你得放猛藥,必須一擊必中,藥到病除。

朱翊鈞跳過張居正看向他身後的殷正茂。

殷正茂繼續羞愧的低頭,不敢與朱翊鈞直視。

“殷尚書,方纔老師說了,讓朕問問,戶部怎麼想的,有冇有辦法?”

“臣,臣。”

臣了半天,殷正茂不知如何答對。

朱翊鈞看逗趣的差不多,暫時放過他。

便又問起張居正:“老師,朕也知道,眼下大明部分地區已經開始丈量土地,從新造黃冊。不知道成效幾何?”

張居正再次溫潤了嗓子後說道:“回陛下,福建目前試點非常成功,丈量的土地較丈量錢多三百五萬畝。”

說著張居正倍感欣慰。

這些年,因為京察,因為一條鞭法,反對的人太多了。

馮保跟自己說,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外官遞進來的摺子,內容五花八門,核心就一個,反對他張居正,反對京察,反對一條鞭。

這些人恨自己入骨,千方百計想辦法要整死自己。

不過好在有皇上有皇太後。

想著張居正便跪下:“所以福建之成就今日成效,全依賴太後,皇上,臣無以為報,隻有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李綵鳳趕忙站起來走過去伸出手準備扶起張居正。

旋即想起自己還是個女人,正所謂男女有彆,於是她吩咐道:“皇上,快扶張先生起來。”

朱翊鈞雙手托住張居正的胳膊,用力的往上舉。

張居正沉了一下,還是看在朱翊鈞年幼體弱的情況下,站起身來。

“先生不必如此。能得先生是鈞兒的福氣,更是大明的福氣。咱還得謝謝先生呢!”

殷正茂羨慕的望著張居正,為人臣,當如是,大丈夫當如此。

叔大當我輩楷模,受萬人敬仰。

朱翊鈞心中多少有些嫉妒,他不由得傷感,看著自己弱小的身軀,何時才能獨立自主。

此處應該封賞。

冇等自己發話,李綵鳳說道:“賞銀一百兩,錦緞一批。”

張居正謝恩後,算是皆大歡喜。

本該結束此次會談,但是朱翊鈞本子也冇想得到什麼答案。

他隻是想讓事情變成本該有的樣子。

“先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先生,鈞受教了。”

看到朱翊鈞致誠的態度,張居正感動不已。

皇上依舊是皇上,隻因為年齡小,心中湧發出些許的衝動。

皇上今年十四歲了,也該到了叛逆期。

“先生,朕聽了你的一條鞭法,朕也知道一條鞭法就是合併賦役,將田賦和各種名目的徭役合併一起征收,同時將部分丁役負擔攤入田畝,百姓所交米麥或者其他的折色全部這算銀兩,那麼朕就想知道,百姓所交之物應該如何作價?”

張居正顯然有些不太明白朱翊鈞要表達的意思,但是他還是認真的思考著。

朱翊鈞哪裡還能看不明白。

於是朱翊鈞便解釋道:“先生,就好比朕去買米,張家的賣三文,李家的賣四文,而趙家賣五文,如果三家的米成色一樣,你猜朕想買哪家?”

張居正正色的看著朱翊鈞,一副我不是傻子的表情。

殷正茂卻學會了搶答,他沉默了半天,也該刷下存在感於是說道:“回皇上肯定選三文的了。”

李綵鳳饒有興趣的聽著,她也不明白皇上到底想說什麼,不過她知道皇上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那麼,我貨比三家之後,選擇了買最便宜的那個。既然百姓要將自己手中的糧食賣了換錢交稅,如果換成朕肯定是賣的越貴越好。那麼如何保證我賣的貴呢?”

這纔是朱翊鈞想要說的重點。

誠然,一條鞭確實有效的解決了賦與稅的問題,也方便了百姓。至少以前賦是賦,稅是稅。

現在好了,賦折成了稅的一部分,政府再有什麼大型工程可以花錢雇人來乾了,不用像以前似的,每家每戶的抽人。

那麼如此利國利民的事真的就能落實到百姓的身上麼?

其實不然,商品的定價權並非百姓說的算,也不是市場說的算,那麼誰說的算呢?

自然是誰收稅誰說的算,這個時候怎麼保證百姓的利益不受侵害,怎麼能杜絕**將成為一條鞭成功的關鍵。

而這些恐怕是張居正並未遇見的。

朱翊鈞話說的足夠透徹,在場的三人要還不明白,那就真成了傻子。

不同於張居正的震驚,殷正茂的錯愕,李綵鳳驚喜萬分。

今日皇上的話比說一萬句愛民如子都要有用。

從今日開始後,再也不能將皇上當成小孩子,這不止是張居正心裡的想法,同樣在李綵鳳,殷正茂二人的心裡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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