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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人禍更甚

地動、饑饉、瘟症、霪雨,每當災難降臨時,赤地千裡,易子而食,這最簡單的八個字,還可以用更簡潔的詞語來形容,那就是煉獄,人間煉獄!

而在古代,天災和**彷彿命運雙生子一般,永遠是一前一後甚至是一起降臨。

“天災或許有很多種,而**隻有一種,那便是受災的人們瘋了,原本這世道就瘋狂,他們又何須在乎,瘋狂的人們開始自相殘殺,開始變成流寇,開始洗劫一切,隻為了活下去。”

秦遊幽幽的說道:“我之前在府中聽管家說過,去年兵部各道剿匪就高達六次,光是砍下的腦袋就有數萬之眾。”

“堂兄是說,那些流寇,本來就是災民,對嗎。”秦玄麵色複雜:“可,可即便是災民,那…那也不能成為亂民啊。”

“飯都特麼吃不上要餓死了,不成為亂民,怎麼活下去,等你哪天餓肚子的時候就會明白了,你一定冇餓過肚子吧?”

秦玄微微嗯了一聲。

“我猜也是。”秦遊繼續說道:“我問你,那些災民,丁稅、田租、徭役,都按時繳了吧,徭役也都服了吧。”

秦玄點了點頭:“想來應是如此。”

“不是想來,而是就是如此,他們要是不繳稅,不服徭役,早就讓當地官府當成亂民砍了,他們是繳也得繳,不繳也得繳,不管是資源還是強迫的,他們都繳了,對吧。”

秦遊站起身,又指著那些流民問道:“既然繳了稅,服了徭役,承擔了應儘的責任,那他們就是大夏的子民,可人家交了稅,服了徭役,為什麼又要餓死?”

“可天災又不是你我能控製的,就連父皇也無可奈何。”

秦遊冷笑出聲:“那我問你,為何受災的都是平民,那是地方鄉紳、豪強、官員,為什麼屁事都冇有,反倒是遇到了災害,他們就可以大發橫財。”

“天災大發橫財?”秦玄滿麵困惑:“遭了災,又何來這一說?”

“因為他們是畜生,這些畜生趁著天災大量低價收購地皮,甚至屯糧高價發賣,你剛剛說天災不是人能管的,那這種事呢,難道這種事也管不了嗎?”

秦玄滿麵通紅:“這…”

秦遊下午一直在看,看朝廷是如何安置災民的,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京城中走出了好多身穿華服的人,這些人捏著鼻子,皺著眉頭,從車上拿出一袋袋糙米和一張張文書,等不少流民簽字畫押後,就會滿臉嫌棄的扔過去一袋糙米,除此之外,很多看著身體還算健康的流民也被“買”走了。

秦遊找到了南宮奢,這一問之後勃然大怒。

那些根本值不了幾個錢的糙米潮民,將不少流民手中的田產全部換走了!

現在這些田產遭了災,可來年的時候便會恢複如初,這不是趁火打劫又是什麼?

越是詢問,秦遊越是心寒。

南宮奢還告訴他,這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沿途各州府的世家閥門們,鄉紳們,豪強們,趁著大災低價收購了無數田地,甚至拿著半斤糙米就可以換一家子成為奴仆。

甚至可以這麼說,那些世家門閥比誰都期待著天災降臨。

而秦遊也終於想通了,為什麼窮人越窮,富人越富,世家門閥永遠是世家門閥屹立不倒,他們站在了金字塔的頂峰,腳下,則是平民用血肉堆積權利之塔,財富之塔!

秦遊想要快馬衝進宮中,衝進議政殿裡,站在秦老大麵前,問問他這個皇帝到底是怎麼當的?

不說是太平世道嗎,太平世道一年連餓死帶砍死就要好幾萬人?

太平世道無數人賣兒賣女為奴為仆?

可要不是太平世道,為什麼京中那麼多文臣閒的冇事乾隻知道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為什麼那麼多讀書人吟詩作對好不快活,那麼多世家門閥又如何能頂著積善之家的名頭大斂其財?

怒火漸漸平息後,秦遊終究是冇有快馬衝進宮中,他怕秦老大直接給他拉到議政殿外麵剁個稀碎。

不敢找老的,難不成還不敢找小的嗎。

可等了秦玄來了之後,秦遊已經冇了那滿腔的怒火。

秦玄是太子,不過,也隻是太子罷了。

連當皇帝的秦老大都冇辦法改變現狀,更彆說秦玄這個太子了。

可秦遊依舊滿懷期望,他想讓秦玄看看,看看這煉獄的冰山一角,若是將來秦玄登基後,再看奏摺時,眼裡的便不再是一筆而過的“易子而食”或是“赤地千裡”,而是此情此景,那些形如枯槁的災民,那些肚子鼓鼓的屍體。

一旁的秦玄何曾見過如此慘狀,望著那些衣不遮體時不時就會暈死過去的流民們,久久不做聲。

“我不奢求你懂什麼大道理。”秦遊將秦玄拉了起來:“共情,我隻希望你能夠擁有共情之心。”

秦玄聽不懂共情是什麼意思,隻得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都是我大夏的子民,照顧他們,是孤,是父皇,是滿朝文武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看著他們一個個餓死,凍死,病死,對嗎。”

秦遊露出了笑容,輕輕拍了拍秦玄的腦袋:“不錯,照顧他們,是你們的責任。”

“孤懂了!”秦玄重重的說道:“孤明日就讓喬冉將東宮中的一百貫取來用作賑災!”

秦遊哈哈大笑,笑容中滿是欣慰。

一百貫用來給他建造作坊,他不稀罕。

可這一百貫用來救濟災民,秦遊欣慰無比。

善意,不能拿數字來衡量,而是有,或是冇有。

廖文之和幾個大儒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秦遊連忙彎腰施禮。

“秦遊!”八馬先生揹負著雙手,凝望秦遊足足半晌,這才微微點了點頭:“無論數月之後的科考你名次如何,在我等眼中,你便是山長,寒山書院的山長。”

廖文之指著遠處的災民,看向秦玄說道:“記住山長剛剛對你所說的話,這些人,都是大夏的子民,陛下的子民,你的子民。”

秦玄重重的點了點頭:“學生謹記。”

眾人不再作聲,隻是這麼駐足的望著,直到那些流民們大部分都進入了臨時搭建的簡易茅草房中,大家這才心事重重的徒步走回了書院。

這一晚,幾位大儒冇有再教秦玄去做八股,而是讓他思考,思考著今日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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