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萬卷經笥>都市>似蜜桃>第51章
閱讀設置(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置X

第51章

蕭明徹接到那封隻有“哦”字的信會是個什麼反應,李鳳鳴冇有多想,也不願去想。

因為她接下來需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了。

來此地,一是為了躲避李運那崽子隨時可能派來的刺客;二是遠離雍京城內的即將到來的紛擾,以免給蕭明徹惹麻煩;三則是為能靜下心來,琢磨出個不會引起太大波瀾的金蟬脫殼之法。

她還不至於那麼莽撞,之所以躲到滴翠山行宮,並不是打算立刻從這裡“消失”。

畢竟是和親來齊,至少在名義上擔負著一份維繫兩國邦交的責任。以現今這淮王妃的身份,想要跑路,絕非收拾好行囊換身衣裳就能走的。

辛茴裝傻,半真半假逗她開心:“咱們索性看準時機就溜,剩下的爛攤子總會有人收拾。殿下管那麼多做什麼?”

“你說得倒輕巧,”淳於黛冇好氣地笑瞪她,“若殿下突然憑空消失,齊國會懷疑魏國並無長久結盟的誠意。”

李鳳鳴托腮苦歎:“是啊。我來齊和親,是皇後陛下一手操辦。”

若在這節骨眼上惹出亂子,無疑是在給魏國帝黨和二皇子李運等人遞刀,他們正好借這機會將魏後徹底打壓到再不能翻身。

眼下李遙尚未成年,後黨勢力再衰弱,也是一股能保護她的力量。

“小時候的阿寧圓乎乎,跑起來搖搖擺擺的。她學說話很晚,一開始隻會追著我喊‘阿姐’,又說不出是為什麼事,急得眼淚巴巴……”

李鳳鳴捂住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睛。

“如今阿寧在儲位上朝不保夕,我護不了她,至少不能害她。”

要從齊國脫身離開且無後患,“詐死遁走”是上佳之選。

但要想在不給魏國那頭惹麻煩的前提下離開,這詐死遁走絕不能突兀、不能魯莽。

詐死脫身的法子,李鳳鳴心中已有頭緒,但需等到一個天時地利的契機。

*****

當李鳳鳴淡出眾人視線,蟄伏於行宮耐心等待跑路契機的時候,雍京城內卻是“精彩紛呈”。

九月初,齊帝正式下旨同意淮王蕭明徹的諫言,允他以南境邊軍都司的身份,試行征召首批女兵。

這在齊國算是石破天驚之舉。

訊息一經傳出,國境之內到處是關於蕭明徹的議論與傳說,他在朝野間的聲望頓時扶搖直上。

征召女兵的口子一開,齊國兵源匱乏的危機算是得到緩解。

長遠來看,這對太子本人是不利好的。

但此事讓主戰派氣勢大漲,恒王及其背後的主和派陷入被動,太子在短期內倒還是受益。

所以他非但冇對蕭明徹做出什麼打壓行為,反而極力抬舉,將“淮王蕭明徹”樹立為強硬主戰的金字招牌,進一步爭取朝野輿論支援,凝聚備戰的勇武血性。

當多數臣民站到了主戰這邊,太子底氣更足,便集中所有力量,趁勢對恒王展開了猛烈攻擊。

十月中旬,藉著籌備對宋國傾力一戰的機會,太子順利從恒王手中奪過了戶部的轄製權。

丟了戶部這支重要助力,恒王這一局算是輸慘了。

他在明麵上暫無破解之法,隻能讓自己陣營的禦史們拚命彈劾太子“窮兵黷武,罔顧民生”。

當然,捎帶腳也把蕭明徹一併彈劾了,說他“征召女兵實乃狂悖動搖國製根本,有激進貪功、盲目好戰之嫌”。

岑嘉樹將這訊息稟到行宮來時,李鳳鳴隻是笑了笑。

“殿下有令,此事該如何應對,當聽憑王妃決斷,王府上下所有人任您調遣。”岑嘉樹道。

李鳳鳴放下茶盞,慵懶挑眉:“你們殿下怕是想將你們養廢。若這點小事都需我來勞神,那要你何用?”

岑嘉樹被噎得不輕,白麪頓時訕訕憋紅,欲言又止。

“你們明明就有法子應對,到我麵前來耍什麼花腔?”李鳳鳴不忍見美男子尷尬下不得台,笑覷著他,嗓音放柔了些。

“淮王殿下不在京中,齊國又無王妃上朝對答禦史彈劾的規矩,這彈劾不過就是做個樣子,陛下不會搭理的。既陛下不會管,淮王府就不需做任何正式應對。”

征召女兵的事,其實是齊帝暗示蕭明徹提的。

恒王至今冇看懂這玄機,眼下拚命煽動禦史攻擊蕭明徹,本質上是在狂扇他親爹的臉。

什麼都不必做,等著看齊帝教訓這傻兒子就行了。

“可,若放任那些個禦史自說自話,咱們府中不為殿下做半點自辯,久而久之,民意總會被人牽著鼻子走,於殿下的名聲終歸不利。”

必須要說,這岑嘉樹還真不是個草包,知道防微杜漸、未雨綢繆。

有這麼個人替蕭明徹盯著背後,李鳳鳴是真的放心了。

“向你家殿下稟過此事了吧?他有什麼想法?”

“殿下的意思是,請王妃費心思量,此時動聞大學士,是否恰當。”岑嘉樹終於不再繞彎子了。

李鳳鳴斂了調笑,神色鄭重:“岑嘉樹,我一直冇問過,這些年,你從你四位師尊那裡都學了些什麼?”

麵對她直視著自己的炯炯目光,岑嘉樹心有所感,慢慢站直了身,傲然負手,擲地有聲。

“天地初開,陰陽同現。合則盈,分則虧。”

世間事,責、權、利三者從來密不可分。

當女子長久被壓製爲“弱小”一方,冇有機會去承擔責任,便天然失去了靠自己收穫權力與利益的可能。

大到保家衛國、經世濟民、出將入相;小到耕種勞作、持家理財、養老育幼,都該是兩個群體共同的責、權、利。

男與女,在許多事上雖天生各有長短,但最初的最初,兩者並無高下強弱之分。

需得兩個群體合二為一,纔是紅塵裡最堅不可摧的真實。

不是每個女子都柔弱,不是每個女子都怯懦,不是每個女子都無知。

至少,在生而為人的最初,絕不是的。

她們應該和男子一樣擁有選擇承擔的機會,如此纔有可能掙脫被壓製、被輕視、被鉗製、終生隻能依附於父兄與丈夫的命運。

蕭明徹開啟了“征召女兵”這第一步,便是在給她們這個機會。

所以他冇有任何錯處。

李鳳鳴對岑嘉樹的回答很滿意。

“照你家殿下的意思,讓戰開陽去找聞澤玘,請聞大學士以私人名義組織一場公開論辯。”

她粲然笑開,欣慰頷首。

“岑嘉樹,放膽站到論辯台上去吧。這既是為你的主公拚力一戰,也是你自己揚名立萬之機。百年後的史官編修齊國史,必定繞不過你的姓名。”

*****

從十月廿八到十一月初三,大學士聞澤玘以私人名義,在畔山學宮的辯理場組織了一場公開論辯。

各地讀書人蜂擁而至,閨閣貴女甚至販夫走卒也被允許前往圍觀。

論辯議題為“淮王蕭明徹征召女兵,究竟是貪功好戰,還是為國計深遠”。

這場公開論辯不但強力還擊了禦史們對蕭明徹的彈劾,將蕭明徹的民望推向一個新高峰,還引發了齊國女子爭取與男子同等責權利的思潮。

經此一事,蕭明徹在齊國的地位已然不可輕易撼動。

而從頭到尾,淮王蕭明徹本人在南境有條不紊地推進練兵事宜,半點冇有過問這場論辯;淮王妃也在行宮寸步未出。

引發這麼大的動靜,淮王府就隻出了一個謀臣岑嘉樹。

朝中明眼人皆對淮王府刮目相看,畢竟,所謂舉重若輕,大約也就是這樣了。

*****

淮王府從容拆解了這次輿論攻擊後,恒王也知如今的蕭明徹已不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小可憐。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在蕭明徹這裡碰了壁,恒王也就隻能暫且放開淮王府,又專心去與太子撕咬。

既蕭明徹安全,李鳳鳴在齊國也就冇太大懸心事了。

十一月廿五,岑嘉樹前來告知,蕭明徹將在十二月初八那天回京。

李鳳鳴立刻明白,自己等了半年的那個絕佳跑路契機,來了。

“淳於,我讓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行宮佈防圖冇有拿到,但辛茴這半年與行宮侍衛首領套夠近乎,探出大致規律了。”淳於黛拿來圖紙鋪開。

“這是行宮周邊地形略圖。行宮後花園出去,翻過滴翠山往東再行三十裡,就有個叫雙槐渡的小碼頭。從雙槐渡上船,順流行過雍京東郊的桂子溪,就可進入綠鬆江。”

綠鬆江經齊國雍京向東,之後貫穿夏國全境再入海,中途支流眾多,水路四通八達。

隻要進了綠鬆江,那可真就從此天高任鳥飛了。

李鳳鳴頷首:“辛茴,早前我讓你接觸漕幫,妥了嗎?”

辛茴篤定頷首:“殿下放心,萬無一失。屆時玉方和荼蕪會提前在雙槐渡等候。”

雙槐渡這個碼頭小且偏僻,雍京京兆府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漕幫有些上不得檯麵的小宗貨物就在此轉運。

“好。等到蕭明徹回來的那天,咱們就從後山直奔雙槐渡。”

李鳳鳴反覆推敲過的,蕭明徹回京那天,先要在城郊接受官員及百姓的迎賀,接著入城,進宮麵聖,然後才能回府。

怎麼都要折騰一整天。

而她需要的就是這一整天的時間差。

“提前一日告知華嬤嬤,說初八早上咱們去後山采些花果,就直接出城去迎蕭明徹,不必行宮安排人護送。”

隻需說她要給蕭明徹一個驚喜,華嬤嬤就不至於立刻向淮王府通傳她離開行宮的訊息。

而淮王府那頭以為她還在行宮,注意力又在蕭明徹進宮麵聖的事上,也不會急著來接她回府。

這樣一來,最快也要到黃昏時分,蕭明徹從宮中回府,纔有閒暇過問她的所在。

等到淮王府與行宮兩邊對上訊息,一整天已經過去,李鳳鳴一行三人怎麼都該到雙槐渡了。

行宮後頭的滴翠山林密山高,奇花異果眾多,又有萬丈懸崖,還常有猛獸出冇的動靜。

早上以去後山采摘花果為名,再做出個“主仆三人失足墜崖”的假象,找不到屍首也不算太怪異。

和親的淮王妃失足墜崖,屍骨無存,齊國肯定不敢將事情鬨大,反而會想儘辦法壓住訊息。

魏國內部現下也正滿地雞毛,隻要齊國這邊不大肆聲張,那頭更不會有太多人會主動過問一個和親公主。

這樣就不會有什麼邦交上的糾紛隱患了。

“可是,咱們走後,若二皇子當真派人來暗殺您,豈不是很快就會發現您不見了?”辛茴一時轉不過彎。

李鳳鳴漫不經心地笑嗤:“難道他還敢對皇帝陛下說,派人來雍京暗殺我,卻遍尋不著我的蹤跡?”

魏帝讓她出來和親,隻是想眼不見心不煩,讓她在這裡自生自滅,順便發揮餘熱。

她與蕭明徹這樁聯姻畢竟事關兩國邦交,魏帝不會傻到希望她死在魏國人手裡。

李運若敢讓魏帝知道他派人暗殺李鳳鳴,那他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所以他就算髮現李鳳鳴憑空消失,也不敢漏了口風。

“行了,冇什麼大紕漏,”李鳳鳴按住不太舒適的心口,“真是個無可挑剔的跑路計劃。”

語畢,心裡生出一股輕微悶痛。

她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不想深思,更不打算因此停下腳步。

人生嘛,總是要遇到許多抉擇的。

她已被捨棄過兩次,真的不想再麵對第三次被捨棄了。所以這次不會再坐等彆人來取捨她,她選擇自己走。

*****

十二月初八,大寒。

寅時平旦,狂風捲動穹頂雲團,雪花漫天。

李鳳鳴身著玉色素衣,在淳於黛與辛茴的左右隨護下,從容走出行宮後花園。

進了雜草叢生的山間小道後,李鳳鳴抬頭仰視正在雪中緩慢白頭的滴翠山,心房處又疼起來。

這種疼痛她已不陌生了,最近幾日時不時總會來一下。

像針尖突然戳破指腹,疼是真疼,但不是不能忍。

雪天黎明裡的滴翠山很安靜,迎著幽微晨光,說不出的澄澈空靈。

就像大婚當夜蕭明徹的眼睛。

孤獨,寒涼,無悲無喜。

等到天光大亮時,他應該就到城門口了吧?

約莫會著銀甲戎裝,麵無表情地端坐馬背,桃花眸冷冷掃過夾道迎賀的人群。

想想那場麵,李鳳鳴攤手接住幾朵冰涼卻溫柔的雪花,心中百感交集。

很早就想提醒蕭明徹一句話,卻不知怎麼的,老是忘了說。這會兒倒是又想起來了。

她想提醒他:傻子,彆總冷眼看人。長那麼好看,隻要肯多笑笑,就能讓許多姑娘心中開出花來。

蕭明徹,以後你會遇到很多很好的姑娘,你仔細挑一個真心待你好的,彆再遇到我這種壞蛋啦。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無期。告辭。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