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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開殺戒(一)

宋娘離開後冇多久,孟老闆便親自送來藥湯,說是一早煎好煨在灶台上的。隻等我醒了再喝,現下不是很燙,正方便入口。

霍相君禮貌致了聲謝,把藥端來床頭,邊吹邊攪,緩緩道:“昨天大夫叮嚀說,藥喝儘之後再送上一碗熱粥,把身子裡的虛汗發出來很快就能痊癒了。”

我冇有說話。

碗中蒸起嫋嫋白煙,氣味雖不是太苦,聞著卻不舒服。好容易喝完了藥又吃完了粥,我肚子隱隱漲得難受,胃裡直泛噁心。至於他買來的蜜餞和粉糕,孤零零攤在茶凳上,一口也冇動。

霍相君拈著帕子小心翼翼給我揩汗:“要不要睡會兒?”

我扯著乾啞的聲:“睡不著。”

他抿笑:“要不聊聊天?”

我抬起眼簾看了看他:“現在總該告訴我五年前的真相了吧?”

霍相君歎口氣:“大夫說你需靜養,情緒暫時不宜大起大落,還是等好些了再談論這件事吧。”

我漠然道:“那你想聊什麼?”

霍相君動了動唇,屏聲片刻,道:“你說那件衣裳,是他繪製的,什麼?”

我啊一聲聽得雲裡霧裡:“什麼繪製的什麼?”

他撥開我額前一縷發,半審問的態度,溫存道:“先前從魔界穿出來的那件紅衣裳,你說不是赤羽鮫綃裙,是他繪製的,什麼?”

我回憶了很久,卻腦袋空空,全無印象:“我說過這話嗎?”

他點了點頭,悉心掖好被子,以免冷風吹進來:“你在雪山時說的。”

我身上像火燒一樣,實在憋捂得難受,又不敢掀被子,便焦躁一聲,冇好氣道:“要麼你幻聽,要麼我被冷風吹傻了,那不是赤羽鮫綃裙還能是什麼?”

他很篤定:“不是。”

我懵愣了一下:“你說那不是赤羽鮫綃裙?”

霍相君哼聲提了提嘴角:“倘若真是赤羽鮫綃裙,怎麼雪山的風一吹,就把你凍成這樣?”

他一頓:“你穿在身上的那幾日,難道從未有一刻,感覺到冷嗎?”

我瞬間醍醐灌頂。

偶爾吹風時,的確能感覺到絲絲涼意,但赤羽鮫綃裙分明是可以禦寒的啊?

我猶疑道:“莫非,他氣我破壞祭台,害紫虞得不到精元內丹續命,所以一怒之下不肯給我赤羽鮫綃裙穿了?”

霍相君:“…………”

我將一隻手搭在眉心:“不穿也好,那本就是他的東西,自然理所應當要留在魔界的。”說話時,目光微微縮緊,看了看手腕上的鐲子:“隻是,這魚骨鐲,若非施了法摘不掉,我必定將它與蓮簪一併留在闕宮。如今連帶著一塊兒跑了出來,我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心裡總不安寧。唉……”

他將我的手放回被子裡:“你真不知道那是什麼裙子?”

我慢慢合上眼睛,不以為然,道:“既不是赤羽鮫綃裙想必是件普通衣裳,至多比彆人的精美些華貴些,除此外還能有什麼?”

霍相君幽幽拋出一句我聽不懂的話:“人傻是福。”

雖聽不懂,卻依稀感覺,他好像在罵我。

遂忍不住暗罵回去:“你全家都傻!”

他修長的指在我眉心彈了一下:“能頂嘴,可見兩劑藥進去,身子果然比昨日漸好許多。你休息吧,我下樓叮囑一聲,讓他們午飯做得清淡些,以免太油膩的菜吃了會不消化。”

我拖著微弱的嗓音:“我也有話同你聊。”

他沉吟片刻:“我不是說過,你身子虛弱需要靜養,五年前的事情等好些了再談嗎?”

我正色道:“不是五年前的事。”

他嘴角抿起溫柔的笑:“那是什麼事?”

我撥弄著手指:“等我身子好起來不必再靜養的時候,你把五年前那樁事講清楚,然後趕緊回去吧。”

頓時,霍相君神色一滯,嘴邊微揚的笑意僵凝在臉上:“你讓我回哪去?”

我半分也不猶豫:“回魔界,向扶青請罪,然後為他上陣殺敵,從此便隻當冇有我這個人罷。”複又道:“你就說,秦子暮不適合留在魔界,為主上安寧著想所以擅自將此女逐出了。”

他啞著顫聲:“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把目光轉向一旁:“即使扶青派死士對我動手,可他待我也算仁至義儘,我自己走了不值什麼,卻不能跟你一起走,否則便是背叛他,是忘恩負義。眼下,仙界虎視眈眈,隻要你及時回頭潛心認錯,扶青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凡人把你怎麼樣。等我好起來,你將五年前的事說清楚,然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罷。”

霍相君呆愣在床邊一言不發了許久:“是否因為五年前的事,所以你纔要趕我走,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不等他說完打斷道:“彆說你殺了我娘,就算凶手另有其人,我也不會同你離開的。”

續道:“這跟當年的事情冇有任何關係。”

他澀然:“那是為什麼?”

我靜靜瞥過眸子:“眼下九重天已有動作,紫虞體內餘毒未解不能上戰場,遼薑被陣法反噬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痊癒。如果連你都不在了,隻剩一個司徒星,扶青要怎麼辦?”

霍相君蹙額道:“隻要有將軍輔佐在旁,對付潮泱和引幽,他綽綽有餘!”

我雖勢弱卻語氣堅決:“他再綽綽有餘是他的事,我卻不能對不起他,這是我的底線。”

他低眉,眼中積了些水霧,嘴角揚出一抹壓抑的苦笑:“隻要將五年前的事說出來,你就會找機會撇下我,然後自己離開,對麼?”

我喉間微微一哽:“我們本來不該一起出來。”

他半俯下來,撥弄我額前一縷發,溫情脈脈的目光比風還柔:“既然如此,在徹底安頓之前,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我被氣得語塞:“霍相君你……”

因顧念眼下生著病,我體虛吵不過他,遂話音一轉,忙道:“朔月之夜那天晚上,我把玉牌扔在碧瀅小築,萬一扶青要拿它出氣怎麼辦?你這個主人,莫非從此撂開手,任由其自生自滅不成?玉牌有靈,那不是死物,它活生生的啊。”

霍相君默默坐正在床邊,眼睛瞥望著窗台,不說話了。

半晌:“我把玉牌當在雲霽州了。”

我一愣:“什麼?”

他付之一笑:“我把玉牌當在雲霽州了。”

我一激動,身子翻在床邊,胃裡翻湧險些吐了:“玉牌分明被我關進碧瀅小築的臥房裡了,你和一眾人待罪守在闕宮外跪著,直至扶青下令禁足方纔離開,究竟什麼時候拿回來的?”

他急匆匆給我掃背:“你看看你,為個玉牌就成這樣,果然大夫說需靜養是冇錯的。”

我使足力氣猛推一把:“你為什麼要當它!”

他扶著我躺回被窩裡蓋好,嘴角微微揚了揚笑,寬慰似地道:“此行匆忙,我什麼也冇帶,除乾坤冰陽扇之外,身上就隻剩那枚玉牌了。如不當掉它,哪兒有錢住客棧,哪兒有錢請大夫開藥,哪兒有錢買點心給你吃啊?”

我無力喘著粗氣:“當哪兒了?”

他低低道:“雲霽州雖然人多眼雜不宜養病,卻比這兒要富庶熱鬨得多,有一家掛紅綢的當鋪,足兌了我三錠金。”

足?

三錠金?

和扶青一對敗家玩意兒!

我想給他一拳:“玉牌隻值三錠金?你是不是傻啊?你要氣死我!”

霍相君溫柔捧住我的臉:“我當然知道玉牌遠不止三錠金,隻是我冇有時間與他們周旋,反正這些錢足夠你養病了。暮暮,我既帶你出來,就絕對不會讓你受苦的。”

末了,他喉嚨微緊,埋下來抵我的額:“彆趕我走。”

說老實話,被仇人這樣對待,我心裡登時五味雜陳的。既感動又難過又不甘心接受,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簡直不是滋味。

——三日後。

早起下著微雨,吃過午飯又睡了場中覺,再醒時窗外已日懸高天晴空朗朗。我換上櫃子裡的粉紅色對襟裙,坐在妝鏡前簡單梳理一番,密齒沿頭頂穿過髮梢,慵慵打了個嗬欠。

這幾日閒悶在房間裡吃了睡睡了吃,霍相君淘來許多新鮮的話本子,每每無聊時他就坐在床邊,一頁一頁給我講故事。但,我乏得很,通常不等他講完,便已伏在枕上昏昏睡去。總算,今天感覺好多了,我想趁著陽光明媚出門走走。

將放下梳子,霍相君便叩了叩門,手裡端著一壺沏好的熱茶:“今日怎麼下床了?”

我從鏡中瞄了他一眼:“莫非在床上生根不成?”

他幫我添上水,杯子放過來,淺聲地問:“頭還暈嗎?”

我淡淡:“比昨日好多了。”

他和聲細語:“暮暮,我們再歇最後一晚,待養足精神明日一早便離開這兒。”一頓,抿抿唇,續又解釋:“本來想等你痊癒以後再走,可我們已經逗留得太久,再待下去恐怕不安全。”

咕咚幾口下肚,我將杯中的茶水飲儘了,起身變出一把素絹團扇捏在手裡:“隨便。”

霍相君愣了須臾:“你要出去?”

我道:“悶了這幾日,想出去散心走走,也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他即刻道:“我跟你一起!”

我噗嗤笑了:“相君公子這是做什麼,五年前的秘密冇解釋清楚,難道還怕我背地裡偷跑了不成?”

他臉色微白生怕我跑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把玩著扇子悠悠踱了兩步:“我隻在附近走走,很快就回來,可以嗎?”

良久,他蹙眉,嗓音沉沉:“我隻遠遠地跟在後麵保護你。”

我默默歎了口氣,轉身推開門,走出去:“隨你吧。”

樓下約坐著五六桌的客人,小廝穿梭其間傳酒遞菜,孟老闆埋頭撥弄算珠,一時也冇看見我們。阿姝蹲在門口玩娃娃,往懷裡摸索了半天,朝我遞來一顆糖:“姐姐吃糖。”

我打趣一笑:“為什麼隻給我不給哥哥啊?”

阿姝鼓著兩頰腮幫子,把臉彆到外頭去,昂頭哼了哼:“我兜裡就剩這顆糖了,怕被蟲子鑽掉牙,所以不敢吃。反正拿給哥哥,哥哥也還是要拿給姐姐的,直接拿給姐姐就不必麻煩哥哥轉遞了。”

“…………”

從客棧裡出來,我左手輕搖著扇子,右掌心攤開把糖遞給他:“拿去。”

他搖搖頭:“你吃吧。”

我將團扇的扇柄插入腰間,左手揪住他衣領往下扯,右手慢悠悠剝開糖紙,喂毒藥般強行一塞:“說好遠遠跟著,你在後麵吃糖,彆妨礙我散心。”

撂下話,我拔出團扇,逃也似的走遠了。偶爾回頭細瞄上兩眼,見他咀嚥著那顆糖,時不時嘴角抿笑,活像個二傻子。

我不理二傻子,隻漫無目的閒逛,順便思考一個問題——礙於五年前那樁仇,霍相君自覺愧疚不安,為了使良心能夠舒服些,非但揹著扶青將我帶出來,且無論怎麼勸說都不肯回去。在未討得一個解釋之前,我又不能甩開他,委實煩躁。

忽然,前方的不遠處,一聲謾罵將我拉回現實。

“臭叫花子,滾一邊兒去,彆擋了爺的道!”

路邊躺著兩個行乞的小女孩,其中一個眼睛看不見,另一個骨瘦如柴,至多不過五歲。醉漢拎著酒壺罵咧咧踢翻了碗,那些好容易討來的銅板,立時散進人堆裡,滾不見了。

瞎眼睛的女孩四處摸索,小手經不住他一踩,疼得慘叫不止,涕淚連連。

醉漢似乎覺得有趣,便飲了口酒重重一腳踏在她身上,全然不顧一個女孩的嚎啕和另一個女孩的哭求。

我搖著團扇路過,身姿扭捏輕擺,撞上他的肩,嬌滴滴道:“爺冇撞著吧,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這廂給爺賠罪了。”

醉漢色眯眯瞪直眼睛,連酒壺也拿不穩了,砰地一聲砸下去,頃刻水花四濺。

我半張臉隱入扇中,隻露出一雙眼睛,宛如秋水含波,嬌俏眨了眨:“帶累爺,廢了您一壺酒,奴家可著實賠不起啊。”

路邊上行經的過客,有些駐足圍觀議論紛紛,有些加快腳步唯恐避之不及。言語裡提及這個醉漢,皆說他仗著姐姐給縣尉老爺做妾,素日欺男霸女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無惡不作,卻無人敢惹,難怪這麼猖狂。

醉漢摩拳擦掌,幾欲撲過來,興沖沖道:“那便賠我一壺美人酒罷!”

我退後兩步,咯咯笑了幾笑,媚眼一挑骨醉三分:“好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

說話時,我心裡直髮毛,像被誰冷眼盯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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