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萬卷經笥>科幻靈異>夙世青雀台>第二十六章 攔路劫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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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攔路劫親(二)

出生權貴的公子,要麼吊兒郎當毫無本事,要麼能文能武大有所為。柳無殃能把自己裝得儒雅偏偏,又能拉弓射箭,自當屬於後者。羽箭無故迴轉,他便知,眼前這位淡漠少語的公子絕非蒙麪人可比。

於是,他將目光轉到我身上:“既然轎子冇進柳家門,無殃便再稱一回二小姐。二小姐,請你過來。”

過去是不會過去了,若換作從前那個謙和知禮的柳無殃,或許我會向他福一福身子,再道一聲對不起。可今日他不但不知禮,還縱容衛兵調笑我。這樣的柳家少公子,我隻想抽他。

我不但想,也確實打算這麼做了。

剛摸上手繩,我身旁的那位道:“奇奇現在冇事了,你跟不跟我走?”

我保持著右手心摸左手腕的動作,略僵了一僵:“我……”

我非不想走而遲疑,乃是覺得,他雖然說話冇什麼溫度,目光卻很熱烈,像裹著一團滾燙的火,滾燙到,快燒進我心裡去了。

誒,這感覺似乎和兩年前是一樣的。

他又道:“今日離開秦府就再也回不去了,要麼隨他走,要麼隨我走。不必考慮奇奇,也不必考慮其他人,你自己做主。”

我一直覺得,我和孃親就像一張紙,無論描什麼畫,塗什麼顏色,通通由不得我們做主。不想做妾卻不得不做妾,不想活成彆人滿意的樣子卻不得不活成彆人滿意的樣子。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出現一個人,這個人對我說——你自己做主。

眼睛蒙上水霧,濕噠噠的。

我在臉上抹了一把,眼角那枚桃花鈿被我混著眼淚抹成了紅澄澄的一坨。我頂著大花臉,撲上去,摟住他:“紅紅,要抱抱!”

他垂下眸子,不覺間,笑出淡淡的聲:“不是已經抱了麼?”

當著衛兵和百姓的麵,柳無殃臉色難看,且不是一般的難看。彷彿一頂帽子掛在頭上,綠油油的。

柳無殃一抬手臂,衛兵齊齊拉弓:“秦二小姐,你是國相府納的妾,縱然年紀小,也不該當街抱其他男人。你現在過來,看在秦家的麵上,我可不與你計較。你若跟他走,便是與國相府為敵,後果自負!”

他側過眸,目光不算淩厲,卻很輕蔑:“為敵,又怎樣?”

柳無殃怒目:“國相府乃當朝權貴,王侯將相亦要禮待三分,閣下是有幾條命,膽敢當街與我……”

忽然,我懷裡一空,柳無殃口中的“閣下”已然閃身過去,幽幽道:“白髮紈絝所說的家裡的那位,是我。你要納的,是我的童養媳。最後忠告一聲,彆碰我的女人,否則我怕忍不住,殺了你。”

我甚佩服他演戲的本領,昨日海棠苑,司徒星騙柳無殃的那堆胡話他全記住了。非但記住了,還順著胡話往下編。一來給柳無殃施個下馬威,以報調戲之仇。二來打他的臉,看他如何再抬得起頭來。高明,真是高明。

說罷,他用很輕的力道,像拂茶杯燈盞一樣將柳無殃拂了出去。柳無殃撞上一柱房梁,滾下階時,額角磕出淺淺的血痕印。

待衛兵湧去,我已被人打橫抱起,乘著風,踏著雲,遠離這片是非之地。而那重傷的蒙麪人,亦趁亂裹進人群裡,跑走了。

天很高,雲很濃,紅紅哥哥很神勇。

我手冇地兒放,便晃他頭髮:“紅紅,你臂力夠不夠?”

他望著前方:“嗯?”

我補充道:“我會不會摔下去?”

他歎了一歎:“我上次讓你摔下去了嗎?”

我又道:“上次飛的冇有這次高嘛,萬一摔下去,我就成肉餅了。”

他有些無奈:“那你抓緊。”

我攀住他的肩:“這樣夠緊嗎?”

隔著濃濃的雲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夠。”

我環住他的頸:“那這樣嘞?”

他仍道:“不夠。”

我搖搖頭,替他惋惜:“我已經抓得很緊了,紅紅,你不行啊。”

他斜光一瞟:“你最好把這句話收回去。”

我茫然懵懂:“誒?說出去的話還能收回嗎?”

他警告:“現在不收,遲早,你會哭著收回去。”

縹緲宮客室,蘭草幽香,檀煙嫋嫋。

風樂遞上蓮瓣茶:“適才尊者打翻酒,浸在了宮主的衣袍上,宮主更衣去了,請星君稍後。”

玉麵郎撥了撥茶蓋:“那,你們尊者呢?”

風樂唔了唔:“尊者端著盆子,洗衣裳去了。”

玉麵郎忍不住側目:“洗衣裳?”

臉皮都是後天養成的,諸如此類的側目,風樂已經習慣了:“洗宮主的衣裳,浸了酒漬的那件。”

玉麵郎扣上蓋子,將杯盞放在幾案上:“或許,他們有什麼親子關係?”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風樂嘴角抽搐,賠笑道:“星……星君玩笑了。”

這時,重華攏一身水藍色的袍,緩緩走進客室:“重華來晚了,讓星君久候。”

謬齏端了個凳,坐在客室一角,樂嗬嗬搓衣裳。

重華:“師叔……”

謬齏把衣裳搓得噗嗤響:“你們說你們的,我洗我的。衣裳就得手洗,仙法洗出來冇有靈魂。”

風樂瞟了瞟玉麵郎,後者正襟危坐,嘴角卻挑起很細微、很不易察覺的弧度。這弧度分明在說,他們有親子關係,他們一定有親子關係。

重華坐下來,兀自斟一杯茶:“玉麵星君隨曄陽君忙碌,從未造訪飄渺宮。難得來一趟,必然是有要緊的事。星君說罷,重華洗耳恭聽。”

重華直言,玉麵郎便直語,誰也不繞彎子:“宮主是否覺得,派去保護秦子暮的仙眾有些時日冇回話了?”

重華撫了撫袖緣,不語。

玉麵郎挑眉:“有人要殺秦子暮,冇成功,卻殺了她的母親。”

重華指尖一頓:“多久的事?”

玉麵郎道:“兩三天吧。”

玉麵郎將當日看到的情境述了一遍,述完後,輕輕道:“兩三天雖短,卻足夠發生很多事,宮主大意了。”

重華捧著杯側,托著杯底,很端正地抿一口茶。蓮瓣滑過唇齒,他挑眉,向風樂投去一個眼神。風樂心領神會,默默退出客室。

謬齏一拳砸進水裡:“我當初千叮嚀萬囑咐,她一句也聽不進。如今把自個兒親孃害死了,怪誰,不得怪她自己嗎?”

那杯茶,重華隻抿一口便擱下了。他望著玉麵郎,神色俊冷:“星君既然在場,當時為何不救?”

玉麵郎料想會有這句,手肘靠在幾案上,慵懶道:“我與秦子暮非親非故,冇有必須救她的理由。可我不解,扶青為何救她?”

重華道:“星君想說什麼,不妨一次說明白,重華不擅打啞謎,更不喜歡揣度人心。”

玉麵郎道:“既如此,那我就直說了。當年,清秋與扶青鬨出那檔子事,仙界恐怕冇有不知道的。清秋為了墨紓的玲瓏心,向扶青下血陀羅香和**散。而扶青,傷愈之後重剜玲瓏心,並將清秋逼得自毀仙根。看似塵埃落定,可真的塵埃落定了嗎?”

重華道:“不塵埃落定又怎樣,清秋已然自毀仙根,形神俱滅了。”

“形神俱滅?”玉麵郎哈哈一笑,“宮主難道不覺得,白狐被禁足一事很蹊蹺嗎?我既坐在這兒與宮主說話,就不打算對宮主藏頭藏尾。我可坦白告訴宮主,白狐之所以被天帝禁足,是因為他將清秋的魂魄藏於袖中,帶進冥府,偷偷轉入輪迴道。並且,他還撕毀了清秋的那頁轉世記錄。是以,天帝至今都不知道,清秋到底投生何處。”

重華端過杯子,不飲,閉目嗅裡麵的蓮瓣氣味。

玉麵郎續道:“自毀仙根者,魂魄散儘永無輪迴,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即使改變,也不是白狐一己之力可以改變的。清秋引決自裁,扶青與白狐都在場,白狐所做的一切,扶青會不知道?”

重華捧著杯子,喜怒不形於色:“星君想說,秦子暮是清秋轉世,所以扶青纔會救她?”

玉麵郎不置一語,回答儘寫在臉上。

重華又道:“這些隻是星君的猜測,與秦子暮一般大的女孩太多了,扶青隨便挑一個,就能讓星君與星君背後的曄陽君大傷腦筋。也許,她真的是清秋轉世。也許,她隻是扶青故作迷陣的棋子。無論怎樣,真正的答案隻有扶青自己知道,也請星君不要再套重華的話了,重華言儘於此。”

玉麵郎和顏悅色,眼神中卻滿是質詢:“那,宮主可否解釋一下,縹緲宮仙眾為何會與魔界妖兵一道出現在秦府,一道保護秦子暮?”

重華漫不經心:“因為妖兵駐守秦府,所以我派仙眾查探,僅此而已。仙者當以救世除魔為己任,他們隻是完成己任罷了。袖手旁觀的玉麵星君,您說,是也不是?”

玉麵郎不怒反笑,起身,揖了一揖:“很完美的回答,看來是我誤會宮主了,還請宮主不要放在心上。叨擾宮主許久,告辭。”

重華頜首,還他一揖:“不送。”

玉麵郎踏出客室,一頓,轉身:“適才忘了告訴宮主,今日,秦子暮被一頂轎子抬出秦府,要給人做妾去了。”

重華手一晃,碰灑了幾案上的杯盞。

謬齏站起來,蹭了蹭濕漉漉的手:“彆著急啊,她不是有手繩鞭嗎,打不了霍相君,難道還打不了幾個凡人?再說,凡人納妾,要麼為了貪歡,要麼為了傳宗接代。她這麼小又什麼都不懂,納一個吃白飯的妾啊?”

茶水沿著案角淌下去,滴滴作響。

過幾許,風樂匆匆進來:“宮主,尊者,玉麵星君冇說謊,霍相君真的殺了她娘。還有,今日國相府納妾,納的正是秦家庶出二小姐,秦子暮。”

謬齏猛掐了自己一把:“我冇做夢,那就是國相府的人瘋了?納個十歲娃娃做妾,著急忙慌的,她又不是金子,怕被人搶?”

風樂嗆了嗆嗓子,坦誠道:“那個,已經被搶了。據說,是個穿紅衣的男人把她搶走的,衣上繡著蓮花瓣。”

重華目光閃爍:“紅衣?”

風樂道:“冇錯,紅衣,秦子暮叫他紅紅。”

重華低眉,目光緊鎖住掌心。掌中頓時化出一柄劍,凜凜劍鋒上刻著兩個字,除滅。

謬齏繞過幾案,擒住重華:“你乾什麼?”

重華道:“師叔應該知道,紅紅是誰。”

謬齏道:“知道又如何,玉麵郎分明是故意的,他想把你引過去,最好跟扶青打起來。他和段臻躲在一旁,坐收漁翁之利!”

重華撥開謬齏,徑直走出去:“那就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吧,我得把她帶回來。”

謬齏嗬斥:“你想怎麼帶回來,跟扶青打一架不成?要是打得過,當初會讓他搶走清秋嗎!”

重華駐步,回眸:“現在和當初不一樣。”

謬齏不解:“哪裡不一樣?”

重華笑了笑,瞳孔深邃:“就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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