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嫿仰著頭, 背手朝門外走,神氣活現道, “不是有你看著, 我被人騷擾你這個奴纔不擋在前邊兒,還要你乾嘛?”
裴煥指著自己,“我是奴才?”
沈初嫿撅著唇踏過門檻, 頭偏一點乜他道, “你穿的像個奴才。”
裴煥嗬嗬兩聲笑,朝她走來道, “你穿的還不男不女。”
沈初嫿攥拳頭敲他, 憤憤道, “你再說, 我就不走了。”
裴煥握住她的手指輕拽到外頭, 這天都黑了, 他們出門外才察覺各處都上了燈,雕梁畫棟的,霎是有意境。
沈初嫿撇開他的手, 躊躇著道, “不帶歡歡走嗎?”
“帶她乾嘛去?你現在不是公子哥?你帶她出門是要人都知道你這點大就有閨女了?”裴煥調侃她道。
沈初嫿抬袖子甩, 旋轉身體扯他胳膊, 不開心道, “你又笑我……”
裴煥攙著她往門外去, 恰好紅錦提著燈籠來隨在他們身側, 裴煥接過燈籠,跟她道,“不用跟來, 我們玩一會就回去。”
紅錦欠身道是, 站門邊看著他們並排走遠。
杭州府的街道在夜晚也能看到人,也不知這一片是否繁華,倒是隨處能見到小攤商販。
沈初嫿走了一截路,叫她見著一群人聚在空地上,有手藝人在捏皮影,旁邊就看到他同伴站在幕布後方,手操控著皮影在唱戲。
“你我本是無緣人,何必強求?”
“若真冇緣分,你我就不會相遇,分明是你在推脫,你我的緣分天註定。”
這兩段話竟冇來由的彆有意味,沈初嫿瞅著那個女皮影和男皮影抱在一起,倏地一臉羞,轉頭揪著裴煥衣襟道,“這邊民風委實彪悍,太不雅觀了。”
裴煥虛攏住她的細腰,挪腳沿行道往河邊去,她暈紅著臉悄悄道,“那個皮影也不好……”
裴煥垂頭凝視她,“哪裡不好?”
沈初嫿把頭往他胸前埋,纔不跟他說。
裴煥摸一下她的頭,輕輕道,“他說的挺有道理。”
沈初嫿忍著心間歡悅,抬一下頭道,“太過孟浪,要被人指指點點。”
她將才說完,就聽見邊上有人嘖嘖聲,她急忙尋聲看人,就見一個婦人立在一個小貨攤子邊,手裡挎著個籃子,一雙眼滴溜溜圍著他們轉,她澀然的攀住裴煥,結巴聲道,“你,你看什麼?”
那婦人鄙夷道,“真是到晚上了,什麼妖魔鬼怪都跑了出來。”
沈初嫿被她說的委屈,手抓著裴煥搖道,“……她說我。”
裴煥將她拉到身後,冷著聲衝那婦人道,“舌頭比人長是不是要我幫你割短?”
他生的高大,再加上臉上那道疤,很能嚇人,婦人灰溜溜就鑽進人堆裡,憑空留句話道,“誰家造了孽,養出個兔兒爺被奴纔給拱了,還有臉在大街上招搖,也不嫌丟人。”
沈初嫿眨兩下眼,回味著她的話,才聽明白她什麼意思,連忙跟裴煥錯開身,生他氣道,“你害的我被人說。”
裴煥彎起嘴角道,“你非要穿男人衣裳。”
沈初嫿團巴手,蔫頭耷腦的想轉回去,她丟不起這人,太冇臉了。
裴煥環住她的肩膀帶她到河邊,正瞧見一條畫舫靠岸停著,那船伕瞧見他們憨厚笑道,“爺跟夫人船上請。”
沈初嫿略微驚吒,但還是隨著裴煥一起進船中。
他們落座,畫舫就朝河中駛去,沈初嫿向前有一點暈船,但在這上麵卻如履平地,冇感覺到一絲不適,裴煥坐到她身邊,隻手拿起木栓把窗戶撐住,即看到河麵上浮著許多燈火,偶爾還能看見小舟行在其中,漁女的歌聲在夜空中迴盪,空靈婉轉。
沈初嫿伸一隻手探到水邊,想抓花燈冇抓著,倒被她抓了一手的水草,她扔掉水草嫌惡道,“這河裡都冇人打撈,生這麼多水草。”
裴煥抽出汗巾替她擦手,“誰打撈?”
沈初嫿轉了轉脖子,偏過身道,“誰在這裡過活,誰打撈。”
裴煥伸一隻手按著她的臉轉過來,笑了笑,“就你會管事。”
沈初嫿深以為然道,“本來就是,我從小就被母親教著管家,你們裴府不也管在我手裡,我可冇惹出過事。”
裴煥雖然退了職,但還有爵位,裴府仍然在原處,如今的裴煥已然不是當年那個人人瞧不起的走狗,他娶了沈初嫿,還被封了侯,完全躋身進鄴都權貴,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權貴圈中頂上人,誰也不敢惹到他,錦衣衛即使不歸他管,有樓驍在,他的聲望依然在,加上如今小皇帝才四歲左右,太後孃娘名義上是垂簾聽政,實則還是由錦衣衛把控,再來禁軍也隻和錦衣衛搭一條線,根子上講,裴煥的餘威仍在。
裴煥看她驕傲的模樣甚是手癢,撈住她坐到手臂裡,柔笑道,“你母親能,你更能。”
沈初嫿聽著不快活,挪身想走,賭氣道,“你卯著勁諷刺我,還玩個什麼,我要回去了。”
裴煥兩隻胳膊架在她肩側,頭歪著看她,“快得瑟的冇邊兒了,我要不把你的氣焰按下去,你現在人都要在天上飄著了。”
沈初嫿抖著眼睫,稍有怨氣道,“你就見不得我好。”
裴煥近前吻她。
沈初嫿微微後仰,燈火映著她的眉眼,平白生出一種暖意,她擰巴著身,雙手抵在他胸口上,顫顫的盯著他,“你不正經。”
裴煥莞爾,手爬上她的背,“我買了煙花。”
他話剛落,隻聽嘭的一聲,不遠處的岸上有人在炸煙花,火光衝到空中啪嗒起,絢麗燦爛的火光映在天上猶如鮮花盛開,倏爾就見到河岸聚集了人看,煙火一個接一個的在夜空燃放,一閃一閃最後彙聚成照亮四周的亮點。
可惜刹那就消失了,太短容易產生悵然若失的傷情。
沈初嫿怔怔的看著半空,突然道,“總感覺現在的一切都不真實。”
裴煥注視著她的側顏,凝聲道,“怕什麼?”
沈初嫿依靠在他脖子邊,輕小著喉音道,“人說伴君如伴虎,陛下現如今小,我們可能還可以逍遙兩年,等他大了,到時候親政,你們就是阻擋他的攔路虎,他必定不會放過咱們的。”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懂,即使這隻老虎還冇脫奶牙,往後也會長出獠牙,誰搶走了他的地盤,他就會找誰報複。
裴煥拍著她的脊背,安然道,“他冇那個機會了。”
蕭祁謹給了他們一個教訓,要想掌控住皇位上的人,首先就要剝奪他的理政權,皇帝想理政,首先就得有批閱奏摺的權力,小皇帝登基時,由於他太小,披紅便分給了司禮監,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是他和韓朔在那些太監中挑出來的,腦子靈活,也向著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儘興就要掉腦袋,大傢夥誰也不敢小覷。
所以小皇帝長大了也隻能做條牢籠裡的龍,他要是敢起事,那就再換個乖點的,想當皇帝的人有大把,他們想選個如意的簡單。
沈初嫿歡快起來,抻手玩著他的指甲,懶聲道,“這兩天燥熱,我老吃不下飯,你就顧著自己的肚子。”
恰巧婢女端膳食進來,都是些地方菜,沈初嫿瞄了兩眼,隻多看了那道龍井蝦仁,蝦肉剔透,看著很有食慾。
裴煥夾了一個放到她嘴邊,“這裡水多,盛產這種河蝦,鄴都不定能吃的到這麼新鮮的。”
沈初嫿嗅了嗅,張口咬一點,勉勉強強吃進嘴裡道,“有點腥。”
她矯情的神態很嬌,矜貴的想讓人揉在掌中,又還套著男裝,女兒態掩不住,顯得更羸弱。
裴煥自己也吃了一顆,味兒香甜並冇有腥,他點點沈初嫿的嘴巴,“這麼刁,我怎得覺著好吃?”
沈初嫿扒開那隻手,軟軟的偎著他,怨他道,“你吃什麼不好吃,你連糙米都能吃得下,我能跟你一樣嗎?”
裴煥舀了點魚羹餵給她,“哪能一樣?尋常人家養不起你。”
“我不想吃,”沈初嫿蜷起腿整個人往他懷裡鑽,捂著鼻子連連搖頭,“沖鼻子。”
裴煥歎了聲,自顧三兩口劃掉魚羹,重撿了塊八寶鴨遞她嘴邊,“這你定愛吃。”
沈初嫿喜歡吃鴨肉,小口將它吃進去,很是鮮美油潤,她有些饞,自己捏著筷子靠到桌前挑嫩肉放嘴裡嚼,單手撐著臉還往外看,不遠處的畫舫上有人在跳舞,瞧身形是個姑娘,跳的輕快優美,隔著岸都能聽見不少男子的呦嗬起鬨聲,沈初嫿冇勁的轉過臉,看裴煥也望著那邊,她難免吃味,隻不快道,“你當著我的麵看她……”
裴煥不覺失笑,幫她順好頭髮道,“就隻許看你,旁的人我都不能過眼了?”
“你就是有了賊心!”沈初嫿撂下筷子,從他懷裡退開,挪移著腰要跑,眼圈也紅了大半,隻以為他是薄情漢了。
裴煥束住她,一筷子夾了個素丸子塞她嘴裡,擰著眉道,“破脾氣,我看她就有賊心,合著你也看她了,你難道也有賊心?”
沈初嫿嚼碎了丸子嚥下去,撒氣過後便又暗自嫌自己太過毛燥,一個臉都看不清的女人也叫她慌,往先她都冇怕的,她乖乖坐到他腿上,綿軟又羞紅臉瞅他,“我也會跳舞,我比她跳的好看多了。”